所以說,古代的技術哪怕完整的傳承下來,在經歷了天道法則的改變之後,也會有各種不適應。屍蠱是擴散面太廣,而且對付手段已經被人盡知。而這個血海養屍麽……原本重要的力量來源如今卻成了礙事的因素,這也真是醉人。
水馨覺得,古代法術都不用太擔心了。
哪怕是造成過腥風血雨大災難的也一樣。
接下來,攬月閣的主要任務,就變成了追查相乾人員。
溫家大宅的禁製失效,至少也有幾個時辰了。而攬月閣對溫家的監察等級,就算不是最優先,重要性也是很高的——消息為什麽沒有傳到攬月閣,為什麽沒人來查?這是一個問題。
然後就和顧逍說得一樣。
溫從鄴一個人做不到那些事,他又舍不得立刻拋下親人的遺骨離開,那麽就肯定有人幫他。甚至他要坑掉整個溫家,也肯定是有人幫忙的。
初步推測,孟水煙應該是這片地區組織力量的小頭頭,在離開之前,只怕是把一部分力量留給了溫從鄴。
溫從鄴雖然喪心病狂,但要說才智,卻是有限。要是從外面拉攏人手,早就該被溫家發現不對了。攬月閣也該有相應的情報。
但具體情況,終究還需要攬月閣去查。這和水馨幾個的關系就已經不大。
在看了血池的情況以後,他們就返回了攬月閣。從出力的程度上來講,倒更像是旅遊一場。當然。從心情上來說肯定沒那麽輕松。
尤其是溫言鈞……
雖然主動說出了一些情報,但他的情況看來好像更糟糕了。畢竟就這麽突兀的死了全家。帶隊去調查的是他的師兄,不但沒為難他。反而把他趕回了山門休息。可是,溫言鈞也沒有可能負起招待的責任了。
一群人,連著飛妙都不知道該對溫言鈞說什麽,只能看著他背影沒落的遠去。
等到溫言鈞不見了,一個聲音才在水馨等人身邊響起,“其實,你們已經做得不錯。我聽說了。是水馨你聽見名字覺得不對,這才趕去的。若是去得晚了。只怕就成懸案了。追查起來會很不容易。”
是蘇庭,他看來已經和攬月真君說完了話。
“運氣啊運氣。”水馨謙虛了幾句。
飛妙不讚同的說。“運氣可重要了。”
“不錯,運氣可重要了。”蘇庭笑著重複了一遍,眼神卻有些若有所思的模樣。
但他也沒有多說,“我們已經準備啟程去天隱觀了。顧宗主會在那裡和我們會和。你們也只能在飛船上休息了。不過除了水馨,要是不願意去的,留在攬月閣也無妨。”
這來回奔波的,可真是一點休息時間都沒了。
不過,這是自己的選擇,也沒什麽好抱怨的。
水馨就只是猶豫了片刻,“不和溫言鈞告別了嗎?”
“修仙之人,無需如此。”蘇庭語氣溫和。卻也決然,“當初他和家族斷絕關系。是雙方的決定。此時外人的言語,也於他無用。”
做師兄的都這麽說了,別人自然是沒話好說。
於是,連坐下來休息一下的機會都沒有,所有人又都被拎上了攬月閣的飛船。
然而,還是蘇庭那一艘。
攬月真君似乎沒準備用更大的飛船了。
當然了,想想她當初出現在萬花城的那種突兀,這也並不奇怪。現在這位真君也沒有接見他們的意思,不知道待在了什麽地方。
水馨幾人只是看見了一臉乾勁十足的邱衡。
年輕修士臉上洋溢著的興奮笑容讓人無法想象,他這是要回去對付自己的主國。當然了,以天隱觀的隱秘程度和這個叫做邱衡的修士經歷過的事情來說,也稱不上忘恩負義之類。
邱衡對他們也頗為熱情。
本來吧,雙方也沒什麽話好說。
畢竟邱衡就是那種很正常的修士,一生的目標就是拜入大門派、得到好傳承,一步步踏實的修仙。別的事情並不怎麽關心。或者說,他認為自己沒資格關心。
這當然沒什麽不好,就是和水馨一行人有些價值觀不同。
但現在,沒有緩衝的就要往天命國去,而且可以想見不是說立刻對天隱觀下手——人手根本就不夠,是去調查天命國境內,天命教已經那些大小靈脈的情況的。那麽,天命國的事情,就很有必要了解一下了。
稍微寒暄了幾句,水馨就拉著邱衡直接在甲板上坐了下來——
這次有了禁製保護,不用受寒風之苦。蘇庭的這艘飛船,也只有甲板有足夠空間能容納這麽多人,還能讓小白放放風了。
邱衡都表現得很熱情了,當然不會介意將自己知道的情報再說一遍。
何況……
“我離開天命國之後,與人聊起天命國,那時候旁人的印象,要麽就是‘沒印象’,要麽就是‘我知道啊很混亂’。就算是想要聊這方面的事,也沒有機會呢。”
蘇庭的問詢似乎已經讓邱衡得到了經驗。
和第一次在蘇庭面前開口時的無措和混亂相比,這會兒可是有了一個極為優秀的開頭。
就像是一個說書人開始敘述腦海中已經有了明確節奏的故事,一開始就拿住了故事走向。
其他人對此也不在意。
之前就說過,浮月界大陸就像是一顆躺平的巨樹。北大陸是枝繁葉茂的樹冠,而南大陸則是縱橫交錯的根系。在海洋上躺平以後,南大陸作為根系最顯著的特點就是——水系縱橫!
若將天脊作為“樹乾”,“樹乾”底部。有一條長長的“根系,向東南方向蜿蜒,顯得有些離群索居。不與眾根系同列——這就是天命國了。
不用這個比喻的話,則可以說,天命國其實就是一個半島。
和主大陸之間,隔著一個內海“臥蛟海”——傳說中,那是最後一隻神龍血脈、半神獸血脈的蛟龍的棲息之地,並且成功在古時候就破界飛升。
也許是蛟龍威壓猶在,也許是因為萬軍秘境。臥蛟海始終沒有被海妖獸佔據,只是時不時的冒出來那麽幾隻十幾隻。沒惹過大亂子。
但即使如此,這密度也遠超修仙界大半地方。足以對凡人和低階修士的往來造成阻礙了。
一般人想要去天命國,往往都會選擇從天脊過去,但那無疑是要繞遠路的,且天脊又是公認的修仙界最不安全的地域。
所以。盡管是三宗七大派之一。攤上——好吧是自己選的——這麽個地勢奇葩的地方,天隱觀又常年隱世不問世事——至少面上如此——整個修仙界對天隱觀和天命國陌生、不關心,也是正常的。
當初知道要打天隱觀,萬花城又是各地修士的聚集之地,那時候水馨就有意識的想要打聽天命國的消息了。
顧逍等人也一樣。
此時邱衡所說的東西,對他們來說還是很有新鮮感的。可是話說回來,什麽都打聽不到,這本身也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果然。邱衡下一句話就是,“這兩種人。‘沒印象’的,是真沒興趣談。而‘我知道啊很混亂’的,可就是不敢談了。也許各大門派的內門弟子會不一樣,但我以前可沒接觸過這種人物。”
“為什麽不敢談啊?”已經露了原型的飛妙哪怕保持著人形,也無法按捺衝動了,九條大尾巴在身後搖啊搖啊,腦袋上還精神的豎起了兩個貓耳。
“因為,他們都覺得,天命教聚集了太多門派的暗棋——我一度也是這麽覺得的。”邱衡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是,蘇真人問了我許多問題,然後我就覺得只怕不是那麽回事了。也許天命教裡有不少其他門派的人,但應該沒有被其他門派的人徹底雀佔鳩巢,不像我以前以為的那樣,天隱觀被徹底架空。”
有了蘇庭面前的經驗,邱衡挑重點介紹起來。
天隱觀幾十年才開一次秘境,而且人數上走精英路線,和天命教的聯系不深,僅僅是開秘境才去收取一次紅塵念火。
只要天命國內保持穩定,且有相當數量的紅塵念火上交,以天隱觀的人數和秘境開放時間來看,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有這個精力和時間來整頓。何況,天隱觀一直都表現得對紅塵念火不是太在意。
這種前提條件下,誰能相信,天命教還保持在天隱觀手裡呢?
好歹是七大派之一,且有個三能活動的元嬰真君坐鎮,一般門派不敢做得太過火,但要說混進天命教,貪圖一點油水之類的事情,簡直就是天脊附近所有修士心知肚明的、公開的秘密。
沒有人會說。
因為天命國裡摻合的勢力似乎太多了。
也是幾經爭鬥之後,才達成了平衡。何況,天隱觀好歹也是七大派之一,有些事情可以做,卻絕對不能說。說了就會成為眾矢之的,說了天隱觀就能冠冕堂皇的收拾人!
“我不是在天命教裡混過一段日子嘛。”邱衡道,“所以有幸見過這個場面——幾個祭祀鬼鬼祟祟的,聯手將一些紅塵念火分離出來,從天命教的神殿裡帶走了。”
他攤攤手,“好吧,我承認,其實是在那之後,我就已經開始不想進入天命教了。不過那時候我還指望著,如果是別的教派進入天命國的,執行的也算是秘密任務吧?執行秘密任務,保不定就挺有話語權呢?但後來經過我的調查和試探——至少對那時候的我來說是這樣——我發現,天命教內的各方勢力,其實主要來自於天脊。不但三宗七派沒有成規模的安插人手,剩下的那六十二派,也基本沒有動靜。”
這些東西,在九雲仙坊的時候,邱衡都沒說。
大概在那時候,邱衡也是想要留點東西來做底牌的。話一下子都說完了,還拿什麽來打動人,讓蘇庭把他帶走呢?
現在再來隱瞞,就沒有任何必要了。
“……不過,經過之前的那些推測,我想天命教的混亂,可能是天隱觀在幾百年前自編自演出來的。”
半人型的九妙靈貓搖晃著尾巴,聽得十分高興,“人類果然很複雜!為什麽天隱觀要自編自演這麽一出啊?”
邱衡驚訝的看著她。
水馨幾個卻是半點也不驚訝。
除了無憂無慮的小白之外——好吧,正因為無憂無慮,小白也不會為此驚訝。水馨正拿了肉干喂它,它毛茸茸的腦袋全埋在水馨手上了,頭都不帶抬一下的——盡管邱衡之前詳細說的那些介紹過程,但飛妙依然沒聽出那已經明顯至極的答案來。
哪怕天隱觀沒有什麽問題,這種做法也是正常的。
“已經很亂了,好不容易才有個平衡,要插手的話會造成大亂,只會一起倒霉。哪怕不被天隱觀收拾,也得被其他人收拾。”
至少稍稍打探一下天命教的情況,正常人都會有這種想法。
除非那種仇恨不共戴天的,有同歸於盡想法的。顯然,幾百年來並沒有這類有深仇大恨又有能力攪動風雲的人物出現。
不過,如果考慮到天隱觀和那個神秘組織的關系,答案就未必那麽簡單了。
“為了讓人忽略天命國發生的異常。”白寒章揉揉飛妙的腦袋,“修士們會覺得,在天命國,只要不發生禍國殃民的大事,那麽,發生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都是正常的,不會追究、不會在意,甚至也不會去談論。因為不清楚到底會惹到哪個勢力。”
飛妙還是不懂,“為什麽不會追究不會在意也不會談論啊?”
這問題太難解釋了。
水馨覺得,飛妙如果懂了這其中的邏輯,她早就用不著糾結疑惑了。
她乾脆繞過這個話題,“如果有三宗七派的人乃至於剩下門派的人,我會覺得,保不定天命教就是這些間諜、叛徒,聯絡組織的大本營。”
她其實就是順口一說。
因為本來就是假設。
三宗七派要是也在天命教放人,這太挑釁了!別的門派也不是傻子啊。只要發現端倪,立刻就會挑動天隱觀和這些實力相當的大門派的爭鬥吧。要這種情況,揭露事實的人,還等於為天隱觀立了一功呢。
也許就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的另類詮釋?
總之,一說出口,水馨就自己都覺得不可能了。
反而是顧逍,這時候若有所思的、幽幽的自言自語了一句,“為什麽不能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