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帶著身為城防指揮官兼城主的查爾斯過來不僅僅是為了吃飯。 王子的這種私人化的舉動是在向亨利表達查爾斯是他心腹的意思,而這也就意味著他已經向查爾斯透露了賢者的身份——那麽這樣一來,對方顯然就是來尋求一些意見的了。
考慮到關於戰後局勢的處理亨利已經與愛德華探討過,並且這些問題也遠遠超過了查爾斯身為一介城主所擁有的權力范圍,賢者推測他們來找自己想詢問的十有八九是關於城市建設的問題。
而果不其然,在晚餐過後,三人就開始討論起了這些問題。
“修路?”查爾斯皺起了他濃厚的眉毛,深色的皮膚在火光下加深了輪廓,使得城主的臉龐看起來像是一塊巍峨不動的巨岩。
“是的,修路。”亨利抿了一口雲杉茶,然後點了點頭。
“……”查爾斯陷入了思考之中,一旁的愛德華沉默地看著他。
為什麽要這麽做的原因他們都懂,但之所以一直明白這一點卻不去做,其實還有著一個相當重要的原因。
——瓦瓦西卡,是一座堡壘。
艱難行走的道路同樣是它防禦的一部分,在這樣崎嶇又容易迷路的野地裡頭,即便戰馬和步兵得以前行,運送輜重補給的馬車也會陷入各種各樣的麻煩之中。
一邊是格裡格利裂口,另一邊又是這樣子的崎嶇山路,選擇進攻瓦瓦西卡的敵軍不論從哪個方向襲來都注定要被卡住然後損失慘重。之所以幾天前的西瓦利耶人沒有選擇襲擊它便是出於此因。
但就好像其他任何的東西一樣,複雜的地形也是一把雙刃劍,運輸物資、經商用的馬車幾乎無法行走的道路對於亞文內拉人自己來說也是一樣的麻煩,事實上前些天愛德華出擊的時候就是輕裝上陣,僅僅用了部分馱馬帶著物資,假如西瓦利耶人延遲數天進攻的話他們立馬就會開始挨餓——我們扯遠了。
回到眼下的問題上面,亨利提議修路的原因顯而易見,但為此是否要放棄外層的這個天然障壁,查爾斯陷入了深思。
放在往常,按照亞文內拉的將領們一貫保守的思路的話他肯定會直接拒絕。但這一次西瓦利耶的襲擊提醒了他一些什麽東西——假若瓦瓦西卡這邊的道路更加地好走,有著許多的商人在這裡活動的話,西瓦利耶人又怎麽可能瞞天過海地攻下愛倫哨堡?
——或者更簡單一些,假如瓦瓦西卡向外行走的道路一馬平川,他們完全可以派遣出一支騎兵巡邏王國北方的這條邊境線。
“嗯,所言確實。”查爾斯點了點頭,而亨利接著說道。
“平坦的道路只是其一,沒有足夠的平民居住此地提供各種行業上的支援的話,瓦瓦西卡也無法變得更加地繁榮起來,而要吸引平民,它就必須有自己的亮點。”賢者如是說道,而兩人都認真地看向了他。
“先生的意思是?瓦瓦西卡多是高地,雖然有小塊的平地但要用來種植的話面積遠遠不夠養活自己。”查爾斯從愛德華那裡學來了一樣的稱呼,西海岸通用語當中先生這個詞和爵士的發音是一樣的,都是屬於對男性敬重的稱呼。而一位王子和一位城主對著自己使用敬稱,這讓亨利有些表情微妙。
“量無法滿足的話,就以質取勝好了。”亨利又抿了一口雲杉茶,然後說道:“亞文內拉人尋常最喜歡喝的飲料,是什麽呢?”
“普通的百姓多喜好麥芽酒,但若要說道有一些錢的商人和貴族們,
恐怕還是茶葉吧。”他微微一笑,而查爾斯與愛德華一並雙眼一亮。 “是,這個確實,瓦瓦西卡附近的高地土壤和艾卡斯塔平原的其他地方一樣肥沃,加上其他種種因素,用來種植茶樹相當合適。”愛德華摸著自己的下巴點了點頭這樣說道,而查爾斯也以相同動作表示了自己的讚同。
“價格昂貴的茶葉在這附近大面積種植的話可以使得定居此地的農民們擁有穩定的收入,再加上道路擴建交易方便——”城主露出了一絲微笑,身為領主的他擁有的領地變得繁榮起來的話直接獲得的利益自然也會翻好幾個翻。
“謝過先生,殿下,事不宜遲,我先告退了。”查爾斯興致衝衝地站起了身行了一禮,然後就轉身跑了出去。
愛德華苦笑著看著他一路小跑,然後回過頭看向亨利,賢者聳了聳肩:“看樣子城主閣下是窮怕了。”他如是說道,而王子點了點頭:“查爾斯麾下的騎士和軍士是出了名的貧窮,這也是為什麽城防軍主力會是附近征召的平民的緣故。但這也難以責怪他,瓦瓦西卡本就是邊境堡壘,他被發配到這兒,是屈才了。”
愛德華話中有話,他望向了亨利。
一旁的米拉清理完了餐具整整齊齊地擺放好,然後解下了圍裙,走了過來坐下端起變得有些涼的奶茶喝了一口。
“先生可願意,成為我的宮廷導師?”一頭金發的王子認真地這樣說道:“亞文內拉需要先生這樣的人。”
他的語氣誠懇,一旁正在喝茶的米拉出神地望著二人。
“不了。”但亨利只是搖了搖頭,愛德華沒有堅持,他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結局。
“政治這種東西我實在是不想去碰,勾心鬥角的王宮,對我來說壓力太大了。”賢者微笑著這樣說道,而王子無奈地歎了口氣,他知道這只不過是亨利的借口,這種程度對他來說還算不上是壓力。
“不過……”亨利頓了一下,然後接著開口說道:“我並不反對你用金錢來犒勞我就是了。”
“……”毫無矜持的話語讓後面的米拉差點一口奶茶噴了出來,而愛德華愣了一愣,表情扭曲了一會兒變得哭笑不得起來:“……作為一位賢者,你還真是毫無節操啊,先生。”
王子用微妙的語氣這樣說著,而亨利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不,我只是窮。”
“……”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愛德華站了起來,然後轉身朝著身後走去。
“那麽就這樣別過吧,晚餐很美味,謝謝了,先生。”愛德華直直走向了門口,而亨利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粗茶淡飯,不成敬意。”
一夜無話,次日,上次逮捕他們的那名切斯特的騎士帶著十幾個人,帶著用精致的小皮袋裝著的報酬送到了兩人的暫時居所。
這可以看作是一種道歉的表現,騎士對著二人彬彬有禮,而賢者也回之以點頭示意。
腳步聲和金屬碰撞的聲音響起,待到他們離去之後,亨利和米拉打開了皮袋。
“嗚哇——”
金光閃閃,米拉亮晶晶的眼眸幾乎也都變了一個顏色。
愛德華的出手不可謂不大方,一袋50個總共4個皮袋兩百枚的亞文內拉金幣這是一筆女孩從未見到過的財富,她小臉紅彤彤的興奮之色止都止不住地來回看著亨利,而賢者微微笑著摸了摸米拉的小腦袋。
“我們去買點東西吧。”
……
整個下午的時間都歡快地流逝著,帶著滿滿的荷包,二人先是去了費西的鐵匠鋪選定了護具,然後又在製作軍需品的小店購買了許多的冒險用品。
除了士兵以外的客人相當之少見,店主滿懷熱情地接待了兩人,一天之內就迅速地花掉了兩個金幣的亨利和米拉從頭到腳都徹底地換了一番。
洛安大蘿莉換上了用小羊羔皮作內襯外層則是經過仔細裁剪的耐磨牛皮,袖子和領口之類的部位使用了精致的棉布織成的冒險者衣物——精良的材質加上幾個小時就裁剪出來的優秀手工讓它的價格高達450丹諾——也就是3個艾拉銀幣。
這在普通衣物只需要20丹諾一些更為粗糙的甚至只需要10個丹諾——一頓飯都不到的價錢——就可以買到的亞文內拉簡直是昂貴得不行。
但這筆錢花的相當值,舒適輕便又耐磨的衣服穿在身上讓白發的洛安大蘿莉變得精神奕奕,她自己左看右看愛不釋手的模樣也讓亨利嘴角笑意不停。
破敗的靴子和髒兮兮的皮鞋也換成了做工更加優秀的高筒靴,亨利那條破敗的黑色披風被他沒有任何遲疑地丟掉,待到下午時分,二人還去到了鐵匠費西的店鋪收取了早上定製的防具。
——之所以效率這麽高是因為瓦瓦西卡的生意實在過於冷清。
左肩和手腕有著熟皮製成的輕便護甲,厚達半厘米的它在防禦斬擊的時候有著相當的功效,身體的一部分采用鎖甲,若在往常的話編織它們定要費上整整一個月至少,但因為生意慘淡,費西直接用上了早就編好的一塊塊的鎖甲布片,因此只需用皮線縫製在作為主體的皮外套上便完成了任務。
輕量化的鎖子甲搭配皮甲提供了有效的防禦,但也不會顯得過於沉重。又購買了大型行囊將備用的衣物和一些日用品裝了進去以後,將行囊暫時托付於鐵匠這裡,煥然一新的亨利和米拉邁著輕盈的步子走向了瓦瓦西卡的馬廄。
花了一大筆錢買了一堆東西、備用衣物、防水鬥篷、水壺、鐵鍋、木碗和水杯之類一應俱全以後,顯然繼續像之前那樣徒步行走是不可能的了。
因此亨利帶著米拉來到了瓦瓦西卡的馬廄。
既然是駐扎軍隊的地方,那麽出售的馬匹自然就是軍馬。
血統優良的西海岸戰馬普遍有著高大俊美的外表,體格健壯的它們背負一名全副武裝的騎士都能全速衝鋒,用來載人和一些補給自然也是沒有問題的。
戰馬的價格相當高昂,並且不識貨的人還有可能花錢卻買了劣馬。
但這仍然難不倒亨利,最終定下來花了正好28個金幣的價錢購買下來的兩匹戰馬一褐一白。高昂的價錢讓洛安大蘿莉是垂頭喪氣了好一會兒,她最初拿到這筆錢的時候還覺得這麽多一輩子都花不完,但僅僅一個下午兩人就花掉了31個金幣。
這筆錢光是零頭就是之前她所難以想象的了,而這樣還僅僅只是買齊了一套好一些的冒險者式的裝備。
米拉無法想象那些貴族騎士老爺們的花費得有多高。
準備在下午三點快到四點的時候做完了, 兩匹戰馬背負著二人的備用衣物、日用品、食物和水,還有那些用來訓練的武器。
米拉暫時還不會騎馬,因此亨利隻買了一個馬鞍,另一匹馬背負著較多的物資,用韁繩拉著跟在身後。
他們沒有通知任何人自己要離開,但王子想必也是猜到了,因為在兩人快要走出城門的時候,幾個人站在了他們的面前。
“……”一頭金發的伯尼帶著傷勢已經痊愈的明娜停在了他們的面前。
少女伸手推了推自己的父親催促著他上前一步,而這個健壯的漢子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對著亨利跟米拉深深地鞠了一躬。
“對不起。”簡單的話語透露出這個漢子的擔當,即便確實是出於職責,但背叛了自己朋友的事實並沒有改變。伯尼沒有任何要為自己行為辯護的意思,他只是認真而誠懇地這樣說著。
明娜看向了兩人,米拉抓著馬鞍前面的邊緣充當扶手,對著她點了點頭。
“珍重。”亨利沉默了一會,然後緩緩地開口說道。
“我的朋友。”
“……”伯尼直起了身體,二人已經緩緩離去,而這個勇猛的漢子望著背影輕輕地出了口氣。
“走吧。”他頭也不回地對著自己的女兒說道,而明娜嘴角帶起了一絲笑意。
“父親,你知道自己開心的時候整個耳朵都會紅起來嗎。”
“……囉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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