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費了十分鍾左右的時間,一行人將被遺棄在神社當中資料歸納整理完畢。
文本的散亂進一步佐證了神社裡的人撤離當時有多手忙腳亂——掉落在地上的紙張大致可以分為信件與記事兩種類型,但不論是哪一種都給人感覺有殘缺與損失,導致信息的獲取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順利。
被粗略分成兩堆的資料目視就可以看出來區別:信件采用的紙張較小,而記事的則要大上一整圈。一行人首先從信件開始檢查。因為紙張更小,在傳遞信息時必須更加精簡用詞,因此他們認為從信件著手了解訊息是更高效的選擇。
但剛剛開始檢閱,一行人就注意到了所有的書信都沒有日期、時間甚至是地址這一點,顯然這是為了避免留下話柄被人順藤摸瓜的作為,那些真正留有姓名或是印章的重要信件應當是被保存在了其它地方。
而後再加上疑似暗號的晦澀措辭方式,導致即便有賢者這個見多識廣的人以及接受過月之國文化訓練的傳教士一行三人在場,他們也仍舊沒辦法從中獲得多少有用的訊息。
讓人眼睛發疼半天搞不懂的信件使得他們轉移了目光,除了艾吉以外其他人都將視線轉移向了更加淺顯易懂的記事。
這一次他們沒有失望。記事內容包括了附近村莊當中人口搬遷和土木興建等重大事件,還有神社的擔當人員變換以及資金、物資的出入流通,足以令他們這些外來者快速地對情況有一些掌握。
不過比起隻注意內容本身的其他人,賢者卻還注意到了這些記事采用的紙張上,左側皆有整齊的孔洞存在。結合旁邊地上被拋棄在矮桌附近的稻繩,看起來這應該曾經是一本用稻繩裝訂起來的記事本。而後被誰人用刀子把繩子割斷,取走了裡頭的一部分——並且是相當大的一部分。因為遺留在這裡的頁數與稻繩的長度粗略目測對比完全對不上,裝訂書籍用的稻繩長期處於緊繃狀態已經定型留下了印子,光靠那個來推測的話,完整的記事本應當最少有大拇指厚,但遺留在這裡的部分卻僅有6成左右。
書信相比之下因為沒有編號和日期無法判斷是否有被人取走,但從邏輯上來思考,還是傾向於判斷為也有遺失相對妥當。
這些消失的部分具體是哪一些,粗略檢閱便可判斷出共通性。
“沒有,沒有,這邊也沒有。”艾吉在旁邊翻閱了一會兒之後,一屁股坐在了草席上,唉聲歎氣了起來。
遺留下來的信息雜七雜八,從食物和種子的購入到農用器械和釣魚器械的維修,甚至到村裡有誰人生病了這些都有記載。
但唯獨沒有任何關於寄生蟲的訊息。
“都被誰給帶走毀滅掉證據了嗎,可惡啊。”艾吉撓著頭顯得十分煩躁,他的想法看起來並沒有什麽錯漏,旁邊的咖萊瓦也深表讚同地點了點頭,這兩個同樣毛躁的年青人看起來臭味相投,但在場的其他人卻並不完全讚同他們這種觀點。
火折子熄滅了,是在角落裡頭熄掉的,而不是被專門拿到哪裡弄熄——換而言之,從神社撤走的人應當對此並不知情,這是意外情況。
基於這一點考慮,把思維轉換過來,從原本應當葬身於火海當中的資料裡挑選出來帶走的那一部分,顯然不是為了毀滅掉,因為這顯得非常多此一舉。
疑似是有關寄生蟲的資料被帶走,是因為它們仍舊有價值存在。而余下的這些則是沒有價值,或者威脅大於價值所以為了避免留下話柄打算付諸一炬,只是火沒燒起來才留存於此。
作為這一理論依據的,
正是這些遺留下來的記事與信件當中,信息量有些龐大到讓人一時無法消化的內容。亨利一開始讀的那封信就多多少少地暗示了情況的複雜性。而隨著他們對於這些文本記錄的深入閱讀,更多的內情展現出來,眾人的眉頭也越來越緊。
“失格者、偽神。”之類的詞匯在文本當中重複地出現,而隨著艾吉拿起的又一封書信當中“偽神高坐於新京之巔,不問世事自認無可動搖”的已經是刺骨明示一般的例句,他們也終於對這個稱呼所指的對象有了些推測。
“月之國的神明信仰和裡加爾有很大區別,用最直觀的說法來解釋的話,他們的神更加平易近人,也更廣泛存在。”艾吉頗有些賣弄意味地為不清楚狀況的米拉與咖萊瓦解釋說:“在教會的信仰范圍內,倘若有人自稱是先知後人或者與上神相關,那麽他或者她的下場肯定會是被當作異教徒燒死,因為這是徹頭徹尾的瀆神之舉。”
“我們的唯一神應當是唯一且全能全知,高於人、高於一切,於人之外、超越我們的獨立存在。”
“這是教會聖典當中記載不可置疑的事實。”艾吉頗有自豪之情地說著,咖萊瓦點了點頭,亨利聳了聳肩,而米拉翻了個白眼。璐璐拉了拉她的衣角要她轉譯,但米拉感覺有些詞窮因此向賢者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在亨利用簡單明了的方式使得原住民少女也掌握情況的同時,艾吉接著說道:“相比起我們教會,月之國的人相信神明行走於人世之間。像是其它很多落後的原始多神教信仰一樣,他們相信人可以擁有神的血脈。”
“在這裡,貴族家系很多都能追溯到神話時代,是一種公認的常識。而高高在上的皇族,更是被全國上下尊為。”艾吉頓了一頓。
“創造了新月洲大陸的,大月神的直系後代。”
“圓月之光輝指的是這個嗎。”米拉點了點頭:“那麽偽神就是在暗示現在在皇位上的並不是合格的帝皇咯?”
“現任皇帝。”阿方索教士在沉思了好一會兒之後開了口:“是曾經的三皇子。”
“月之國的順位繼承權與帝國大同小異,但詭異的是在先皇駕崩後繼位者連跳兩人直接落在了三皇子身上。”他說著,而旁邊的艾吉也點了點頭,表現欲爆發地補充道:“這點算是導致我們處境艱難的原因之一!大皇子不提,原本二十年前,性格開朗又能夠接受新事物的二皇子與我們教會是十分交好的。哪怕之後沒能即位,有一位親王與教會關系非凡,也能令我們的一切行動順利很多,只是沒想到他居然忽然病逝。”
“.......”阿方索教士略微不滿地瞥了一眼開了話匣子就停不下來的艾吉——盡管他們相比起學者一行要更加中立一些,但他們終歸也是有著帝國傳教士的立場在那兒。對著亨利、米拉、咖萊瓦還有璐璐這幾個明顯是局外人的家夥透露太多訊息,從傳教士一方的立場來看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但已說出的話覆水難收,而且見識過亨利和學者一行分裂的阿方索教士也深刻地明白:這個明顯有蘇奧米爾血統高大又不是很多話的男人,顯然不是一介傭兵那麽簡單。
雖然如今名號已經沒那麽響當當,但就阿方索自己的所知,蘇奧米爾的大劍士們沒有一個是軟柿子。
他摸不透這個人,盡管年歲已過半百在教會和帝國社會當中也算見識了許多勾心鬥角,但正因如此他反而對於玩弄權術來利用這個人這點十分謹慎。
孤兒出身的阿方索教士混了這麽多年仍舊只是一個中階教士的原因,不光是非貴族出身沒有互相提拔的關系網,也與他本人更為沉穩的性格相關。
貴族出身的人少有這種性格,因為他們家大業大牽扯的關系網盤根錯節,即便衝動犯錯也總是有人能幫忙擦屁股把事情收拾乾淨。所以貴族尤其是中層貴族常有不知天高地厚三十多歲了還像個毛躁的小年輕一樣的公子哥出現。
但他不行,對於底層出身無依無靠的人而言犯錯的代價太高了,所以他們往往很擅長觀察與隱忍。
阿方索和被甩下的學者導師洛蘭在身份地位上性質類似,但因為出身的關系,同為領導階層的掌權者,他們的思考方式卻是截然相反。
自信滿滿的洛蘭導師吃癟被亨利將計就計甩下的事情,阿方索教士是看在眼裡的。所以他對於和賢者相處的方針是盡量以保持中立作為目的,畢竟傳教士自己的生存能力十分堪憂,若是再搞點什麽事情也被丟下了,這風險他可承擔不起。
盡力以配合為主,避免產生矛盾,不要打小算盤,因為會被看透。這是他的決定,而也正因如此當艾吉大嘴巴為了展示他懂很多時說出一些教會內部人員才準許知道的消息,盡管不滿,教士卻也沒有阻攔。
但這種保守隱忍的立場,在眼下卻即將面臨考驗。
閱讀整理完的資料當中盡管沒有他們最想要的寄生蟲相關,但那些宣誓的詞匯以及物資囤積、對於當下掌權者的不滿卻隱隱地勾勒出了一副大致的局面。
村民們之所以可以隱忍著不去使用那些黃金來滿足自己的生活,是因為他們的忠誠。那些黃金寄生蟲是被他們所利用作為一種控制他人增加友軍的武器,還是他們也被寄生蟲所感染才如此忠誠,這些地方因為信息不足只能停留在縹緲的推測階段。
但月之國號稱萬世一系的皇族統治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麽安定這一點,已經初現端倪。
從時間點上來考慮的話這應當與拉曼人跟月之國的接觸有很大聯系——這是常有的事,安定而平和維持了內部自洽的國度面對新事物時往往會反應緩慢,盡管拉曼人的活動范圍被嚴格限制,但他們的思想卻伴隨著許多物品像是病菌一樣擴散傳染到了整片領地。
一個多世紀的光陰,拉曼人的觸手延伸程度其實遠比月之國的人所認為的更遠。
作為證據之一的便是之前一行人在村落當中吃過的胡蘿卜。
久遠過去也曾到過新月洲的賢者是明白的,這種作物並非此地出產,而是貨真價實的裡加爾產物。
月之國佔據優勢地位的文化使得他們仍舊能保留自我不被拉曼毒藥所侵蝕,而掌權者也對於與外界的接觸十分謹慎保守所以將活動限制在了南部地區。盡管如此,在這麽靠北的地方僅僅一介漁村的平常人家都可以見到胡蘿卜這種番外作物,顯然足以證明一些什麽。
一個多世紀的交流,盡管沒有完全被拉曼文化同化,但潛移默化的改變也發生了許多。
事實上,若是將那些信件的內容與主體思想盡數翻譯成拉曼用語的話。
你甚至會發現這種對“唯一真神”的信仰狂熱,與白色教會的聖典幾乎不謀而合。
思想是病毒,越是陳舊保守自容自洽的國家,其人民就越容易深受其害。
以諸王國林立混亂不堪百家爭鳴的西海岸作為比較對象,月之國就像是一個已經循環了4000年的圓環——它的一切都是那麽地完美自洽,但卻也正因如此,才沒有能夠容納新鮮事物的空當。
亞文內拉所在的西海岸的局勢,像是鬥獸場,每一天都可能出現變局,上一場的勝者可能下一場就喪命。在這種危險的環境當中,只有不停變化才能生存下來。
他們對於新鮮事物的態度是極為開放的。
但新月洲不同。
禁止、拒絕、控制。上層的人采取了許多手段想要避免外來文化造成的影響,而基於他們更為優越長久的文明,在這一個多世紀的時間裡,他們也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
可是侵蝕終究已經開始了。
沒有可容納新鮮事物空間的“完美圓環”,當有如病毒一般的一神教狂熱思想與拉曼式的強權主義硬生生地插進來時,循環就會開始像生鏽水車的齒輪一樣難以轉動,日漸走向崩潰。
這個國家即將走向戰亂。
“嘩啦——”一張紙飄落了出來。“哇!”撿起它瞄了一眼的艾吉再次發出了大叫。
阿方索湊了上去,然後在看了一眼之後整張臉都青了。
他從未有如此憤怒的時候,無數的想法在腦海裡此起彼伏,但他眼下最想做的事情卻是把艾吉這個不知分寸的家夥給掐死。
亨利、米拉還有咖萊瓦都因為聲音湊了過來。
“是啥,我看不懂?”咖萊瓦呆頭呆腦地開口。
“一堆名字。”米拉皺起了眉頭。
“是投名狀,支持他們認為正統的皇室成員上位的人留下的印章與簽名。”賢者有些玩味地瞥向了滿臉鐵青的阿方索,又看著一旁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事情的艾吉。
這是不該被亨利等人看到的東西,艾吉若是再有一些城府的話,便會將這張紙偷偷藏起來,以便之後交予帝國或是教會的高層。
——這上面記載的這些武士與領主,每一個都是拉曼人扳倒現任皇帝的潛在盟友。
可他下意識地大叫並且愣在了原地,讓亨利等人也看到了。
於是選項變成了兩個:
月之國敵視外國人是總體的氛圍,不論亨利、米拉和咖萊瓦是否是拉曼人,他們都在這裡處處受限。
但若是他們立功了呢?
例如將潛在的反叛者名單上繳。做出這種事情的話,顯然便會被授予特權之類的,令自己的處境好上許多。
而相比之下,把名單藏起來再去接洽,收益的是帕德羅西帝國與白色教會,這明顯與傭兵立場的賢者等人是關系不大的。
一張紙,兩種立場,截然相反的選擇。
是選擇作為外國人的自己因為立功而能夠獲得的特權,還是選擇保存下來以供拉曼人掀起更大規模的叛亂?
在他們能夠做出來進一步的行動之前,外面忽然響起了十分匆忙的響動。
“鏘——”米拉抽出了腰間的單手刀和亨利一左一右地跑了出去。
在小獨角獸的前面有一個個子不高穿著很厚實長袍的人摔倒在了地上,看起來像是被小獨角獸的動作嚇到然後踩到了自己過於肥大的衣物。
“嗚——”她迅速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在對上了賢者與洛安少女二人的雙眼,又把目光移到了米拉手中亮閃閃的戰刀上以後,愣了一愣。
“哇!!”然後大叫著轉過身朝著向山上去的道路跑走。
“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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