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含玉大冬天的落水,是因為看到站在荷塘邊吹風的母親,才上去勸母親不要受了涼,母親一見她,就哭著趕她走。含玉已經很久沒見母親,跪在她的身前求母親不要不理她。如此推搡之下,含玉站起身,腳底一滑,一不小心滑了一跤,就掉進了池塘裡。 自從她移出明若院,住在玉笙居,母親幾乎從不見她。住在明若院時,母親就避著她,把她當作洪水猛獸一般。
“靜香,你姐姐剛醒,不能吵她,快把鬥篷脫了,冷氣傳給你姐姐可不好。”門簾外跟著進來一個身材高挑的身影,她容長臉,梳著芭蕉髻,紅棕色褙衣,內有大紅花繡對襟袷襖兒,下系一條清白的百褶宮緞裙,神態端莊,一臉溫和慈善。
這就是顏含玉的二叔母,也是顏靜香的母親陸氏。
顏含玉垂下雙眸,掩住眼中的一切情緒。她以前一直認為二叔母是真心對待她,把她當成親生女兒,臨到最後她才發現那一切都是虛的,還是她天真了。
“二叔母。”她糯糯的喊了一聲,聲音沙啞的。
顏靜香脫了鬥篷,又依上來,靠著顏含玉。
顏含玉偏頭對她微笑,沙啞的聲音開口,“我風寒,莫感染了,你離我遠些才是。”
“我才不怕,我身體好,我外祖母都說我是小壯牛,我不會生病的。”靜香笑盈盈的說著。
顏含玉拿她沒辦法。
陸氏見她們一副親近的模樣,眼中的異樣神色一閃而過,溫和對她道,“醒來就好,不要多想,好好養病,身體好了比什麽都好。缺的藥我會讓人送來,你好好休息。”
顏含玉輕應,“知道了,二叔母。謝謝二叔母。”
“你母親的事,不要怨她。”陸氏親和道。
顏含玉低著眉眼,心思百轉。
上一世就是因為這次的意外落水開始她怨恨母親,怨母親不救她。落水之後,她和母親的關系徹底冰裂。她不見母親,母親也不見她,二人形同陌路。直到後來母親病重,她才知道母親是因為這次意外自責不已,覺得無顏見她。母親甚至想過如果她在那次落水身亡,她也會跟著一起去,到地下一家人團聚。
“姐姐,姐姐,含玉姐姐……”
顏靜香一連喊了她幾聲,含玉這才回神,神情茫然的看著她。
陸氏見含玉心不在焉的樣子,就想著她對林氏應該有了芥蒂,便對靜香說著,“你姐姐剛醒,還需要休息。我們就不要打擾了。”說完轉而對著含玉道,“含玉,等你好了,我們再來看你。”
“多謝二叔母,讓二叔母為含玉掛心了。”該道謝的還是要道謝。上一世她把二叔母當成親生母親一般對待,最後她病著卻都不肯給她請個大夫看病。
她此刻是需要時間來冷靜一下如今的變故,那一世是一場夢嗎?還是她此刻在做夢?
壽安堂的暖閣。
“玉笙居現在怎麽樣了?”那是個手持佛珠的老婦人,坐在一方梨花木的長榻上,身姿坐的端正,面上毫無表情。
她身邊的一個老嬤嬤半屈著身回答,“老夫人,大小姐今天上午醒了。”
“醒了?這樣都沒死成,還真是個命硬的。”她說著,手中的佛珠轉的更快了些,口中的話更是冷漠無情。
“老夫人,這些話您還是莫再說了,傳到老爺和二爺的耳朵裡,又得動怒了。”
“動怒?每次為了一個掃把星,他們就來說我的不是!我的兒死在她的生辰那天,
誰來還我的兒?我的兒啊!苦命的兒啊!這女兒養到最後都是人家的,再疼她出嫁了都成了人家的人了。我的兒多優秀,整個汴京誰能比的過我兒……他卻沒留下一個孫子……”顏老夫人徐氏忍不住邊哭邊抹淚。每次提到顏含玉她就會想到自己逝去的大兒子,更覺得大孫女兒根本不是什麽九天玄女轉世,而是個克星,克死了他的兒子,他的大兒子才會死。 要說顏學仁可謂是顏家最得寵的大兒子,他不僅樣貌出眾,才華橫溢,更是個品性溫和的風流俊美公子,是整個汴京都追捧的佳公子。然而這樣一個完美的公子卻早早被老天爺收了去,讓人歎息不已。
韓嬤嬤心裡歎氣,想那大小姐雖然是個姑娘,出生時卻因為嘴裡含著一塊玉,都認為這是個貴女,得了顏家不少人的寵,可是自從大爺過世,老夫人就說她是掃把星,待大夫人母女苛刻。讓原本一個機靈可愛的小姑娘生生的變得病弱可憐。
顏老夫人生了三個嫡子,才學,外貌,品性,全都給大爺佔盡,這樣比下來,二爺和四爺就顯得黯淡無光。 還有四爺從小就是個叛逆的,常年不在家,說是要在外闖蕩江湖,學到了一身江湖匪氣讓顏大老爺每次看到他都大罵逆子。這也造成顏四爺更加不歸家。
顏家二房的嘉慶院。
“含玉醒了?”從朝堂回來的二爺顏學義來到了後院,問陸氏。
“是啊二爺,含玉如今聲音啞的不像話,又瘦了一大圈兒,大冬天的落水,可要落下一身的毛病呢,以後可要好好養著,不然一輩子可都會毀了。”
“明日得空我去玉笙居看看她。”
“二爺,你操心朝堂之事,已經夠辛苦的了,家裡的事兒就放心教給我吧,我不會虧了含玉。再有她剛醒,今日去看她,都不大有精神的樣子,不若等她好些再去。”
“我知道你是個心善的,隻是如今大嫂因為大哥的過世,都不大過問含玉,大哥又不在,她一個人整日孤零零的,我這心裡憂心含玉。”
“你憂心含玉,她是你的嫡親侄女兒,我也沒話可說。可是也不見你憂心自己的親生兒子?”陸氏嗔怪道,“榮軒受了風寒,你也不過問一聲。”
“榮軒病了,何時的事兒?怎得不告訴我?”
顏榮軒,顏二爺顏學義的嫡長子,時年整三歲。
“就是含玉落水那日,含玉性命堪憂,榮軒隻是有些咳,我說了又怕你說大題小怪,就沒讓二爺費心。不過如今也沒什麽大礙,隻有些咳,大夫說喝兩劑藥,過幾日就會好。”
顏二爺換下官袍,陸氏服侍他穿了一身青色燕居服。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榮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