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桂軒是顏三爺的二子,跟翰兒年紀差不多大。桂軒前幾日風寒剛痊愈,今日落了水,淤水進喉,生死垂危,救上來時氣息全無,若不是洪嬤嬤來得及時,一條小命休矣。
顏含玉記得上一世桂軒的命運,早夭。
她出天花的時候,他同時也出了天花,她最後得已生還,他卻沒撐過去,早早夭折。
桂軒這一次落水之後,幾天都高燒不退,嚇得朱氏每天都哭,又請來宮中最善醫治小兒病症的太醫入府醫治,洪嬤嬤還日夜堅守,幾天過後終於燒退,人醒。
聞軒撞上了荷塘邊上的大石,撞破了頭,血流了許多,令人看著甚是駭人。可總算只是失了一些血,人倒是無大礙,只需多休養幾日便可。
方姑受了杖刑,又被趕出家門。
其他三位少爺的奶娘都被趕出了家門,再不得進府。
方姑被送出城外,顏含玉一路跟著,把人救下,安置在城外,並派平安每天出去探望她。
翰兒受了驚嚇,哭了整整半天,跟他說什麽都不回應,問他什麽都不回答。
這次的事出之後整個府邸都覺得比往日冷清了些許,一向淘氣的瑾軒好些日子都不敢在府上隨意亂跑。
翰兒沒了方姑陪著,每日都不願意多說話,隻整天對著那塊他磨的發亮的玉石。
方姑陪了翰兒兩年多,除了她和她娘,方姑可是翰兒最親近的人。
出了望春門往東是朱家橋,下橋南斜街有一家酒樓,牌匾掛著豐樂樓三個字。
平安這天出府,正是進了這家酒樓。她進去之後卻是直接進了後院,一路暢通無阻。
平安剛進後院,就見門口站著一個高瘦的男子,他對著那扇門,出神的站著,絲毫未動。
“朱掌櫃。”
“哦,是平安啊。”那男子回頭,“平安來了。”
這個朱掌櫃正是來自蘇州的朱三,癡戀方姑的朱家三爺。
“我來看看方姑。朱掌櫃站著這裡做甚?”
“想來看看她好些沒?”
“朱掌櫃想進去,何不敲門?”
兩年前得知方如雲從蘇州離開,朱三一路追到汴京,可太傅府難進,而方姑當時又是初入府邸,守衛根本不知其人,朱三如何能問到。
見不到方如雲,他身邊又無多少銀兩,只能為人做工。
如此過了大半年他終於遇到出府的洪嬤嬤,也見到了方如雲。
春意盎然,園中各處增添了許多鮮亮的顏色,綠葉的青嫩,鮮花的嬌豔。
年年開花落葉的杏花再次綻放。
書房的門窗開著,正對著這株杏樹,嬌美的姿態隨清風搖曳生姿。
平安回來的時候,正看到顏含玉對窗而坐。
她難得臨畫,筆下是一方絹帛,正是照著窗外的杏花臨的。
“方姑今日可好了些?”
“好多了,方姑已經能動了,我去的時候人醒著,跟她說了幾句話,說話還挺精神。”
“那就好。”顏含玉垂下雙眸。
那一頓杖刑已經造成了方姑的重創,方姑元氣虧損,後半生怕是都會病痛纏身。
正此時小芽兒清脆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白巧姐姐來了,可是有事?”
“二夫人請大小姐過去一趟,有事想問大小姐的意見。”
陸氏早有心讓靜香跟著她學著掌管內宅,畢竟過了今年靜香就要滿十三了,到時候長大成人,也到了說親的年紀,嫁人也是沒幾年的事情,時間一晃就會過去,臨到最後才抱佛腳是沒用的。
因為上次的事,陸氏對顏含玉原本是有些不滿的,可她是個長輩,若因為那事跟一個晚輩介懷,她這個長輩豈不是顯得吝嗇?
靜香身帶反骨,不聽其言,陸氏對她無能為力,對含玉的話倒是能聽兩句。所以陸氏想了許久,只能讓含玉幫忙說兩句話。
陸氏知道含玉整天呆在書房裡看書習字,還經常往公公書房跑,許是心思不會在這上面,自是不知道顏含玉早有心想要跟著陸氏學掌家。
陸氏又不能表現的偏駁,畢竟這個家裡她執掌內宅,含玉她娘不問世事。她想請含玉幫忙把靜香穩住,便先問含玉可要學著掌家。
顏含玉去的時候就想到了二叔母要問她這事。
上一世陸氏自是問過她,不過因為她無心學之,身子又不好,事情便一拖再拖。她隻記得靜香跟著陸氏身後半個月後,也不知道因為什麽事爭吵,氣的陸氏差點掀桌,後來靜香乾脆就不再跟著陸氏。從那以後靜香叛逆的性子盡顯,沒再聽過陸氏的話。
一家主母所管的事瑣碎又繁雜,可也代表著內宅的權威。
顏老夫人早在三四年前就卸去一應內宅大小事,莊園、農莊、所有顏府名下的鋪子,一切帳目全部交給了陸氏掌管。
顏家的良田美鋪都是公中之物,不得私囊。
顏含玉早有斂財之心,但不是打著顏家的名號。她曾在蘇州就向鍾老板求教,問過生意經。當時她也只是想著能在汴京城內外多一些耳目,讓她能夠打聽汴京城內外的事情。
如今她既然要做,就想著一定要做好,要做大。她的計劃都已擬好,南斜街的豐樂樓正是她買下的第一家酒樓。她還是從母親那邊借的銀兩,賣了沒有用的金銀首飾,如此才有銀錢買下。如今酒樓開業一年,生意已略有起色,朱三正是顏含玉雇請的掌櫃。
朱三對方姑的癡情顏含玉看在眼裡,從蘇州一直尋到汴京,舍棄了富足的生活,離了家族,到汴京吃苦做工,這等勇氣顏含玉對他刮目相看。 可方姑如今已賣身進了顏府,朱三又身無分無,如此方姑若跟了朱三,方姑只會吃苦,顏含玉自然不會放人。
顏含玉便早擬了計劃,湊足銀兩,讓朱三在汴京尋一家門面做生意。
顏含玉出身官家,幾代清貴。上一世的顏含玉讀的都是詩書,心性不免清高,想到銀錢都會覺得俗氣,對行商之人也會有些輕視。
重生的顏含玉這點心境完全改變。母親嫁的太遠,在汴京毫無依托。父母當年的事她不盡知,可母親不入祖母的眼,父親早亡,母親自然失了掌家的權利。
二叔母精明能乾,偌大的顏府她打理的有條不紊,有值得顏含玉學習的地方。
母親生性柔弱,不喜爭搶,只會退讓,如此自是少不得他人輕賤。
顏含玉若跟母親一樣的性子,只會淪為上一世同樣的命運。
掌家,是她懂帳目的第一步,所以她必須要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