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陸義浩!調去濮陽之後屯田尚嫌不足,居然還夷了田!” 鄄城的府衙之中,荀彧正在檢閱著夏候敦與韓浩送來的行文,不住的搖頭輕歎。而在廳中的旁席,郭嘉半倚著廳柱,正就著葫蘆往嘴裡倒酒。聽到荀彧的歎息,郭嘉便問道:“什麽屯田、移田的?義浩這小子在濮陽又鬧出了什麽動靜?”
荀彧道:“這回的動靜可大了去了。他把濮陽田氏給夷了族,光是田氏一族的直系子弟就殺了有一百多人。”
郭嘉微微一怔:“濮陽田氏?就是那個先幫著呂布計誘主公入城,而在呂布勢窮之後又把呂布給賣了的田氏?”
荀彧點頭:“就是這個田氏。”
郭嘉皺起了眉:“這種東賣一家、西賣一家的牆頭草是早就該殺,但這個手也不能亂下。”
這二位都是聰明人,而且還是當時來說一等一的聰明人,因此都知道濮陽田氏是風吹兩邊倒的牆頭草,逮著機會就會把你賣了沒商量。
但田氏卻又是一根成功的牆頭草,前者呂布佔據濮陽的時候幫呂布用計,差一點點就讓曹操一命嗚呼,但之後卻又是田氏幫曹操奪回的濮陽。看上去好像只是功過相抵,但實際卻使曹操不能去動田氏,因為一動田氏,曹操肯定會落下一個“挾恨報復”的口舌,所以才不好動。
如果這麽解釋還不明白的話,不妨想想原有的歷史上許攸是怎麽死的。許攸給曹操帶去了決定性的情報,可說是幫著曹操來了個鹹魚翻身,因此許攸就狂得沒了邊,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下直呼曹操的小字“阿瞞”,以曹操的脾性會不想殺許攸?可最後許攸是死在了誰的手上?是許褚!
或許許褚是在暗中受了曹操的指使,然後幫著曹操背了這個黑鍋。但即便如此,卻也可以說明曹操在明面上是不能去動許攸的。別人幫了你那麽大的忙,你卻因為一點私怨就殺了別人,這傳揚出去,曹操就很難再招攬到人才幫他做事了。而這個事用郭嘉勸曹操別殺劉備的話來解釋也比較合適,就是那句“夫因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安危之機,不可不察”。
這頭的荀彧見郭嘉皺起眉,便笑著把行文扔了過去:“你的那位義浩賢弟沒那麽笨,事情辦得還是很漂亮的。”
郭嘉扔下葫蘆撿起行文,細看了幾遍之後就氣得把竹簡往地上一扔,既氣苦又鬱悶的道:“這小子的膽子也太大了吧?隻身一人就敢衝進田氏宅坻中去救人?他不是不會武藝的嗎?”
荀彧樂呵呵的端起了茶杯:“當初他身陷濮陽都能逃出來,相比之下田氏宅坻那麽點大的地方又算什麽?”
郭嘉斜眼瞥向了荀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荀文若在想什麽!現在這黑鍋全是義浩他一個人背了下來,濮陽當地的氏族豪強要怪只會怪他一個,沒有誰會認為這或許是有主公在暗中授意。這小子這下可真是把濮陽的那幫子人都得罪盡了。”
荀彧繼續慢條斯理的品著茶:“反正他在濮陽也不會呆上太久,怕什麽?再者說來……你沒看行文的後面嗎?義浩這一手玩得也很漂亮,濮陽的那些氏族豪強得了些好處,怎麽說也會給他幾分面子。”
郭嘉又拾回了行文細看,一邊看還一邊不住的搖頭:“這小子!”
沒錯,陸仁這回是對濮陽田氏痛下了殺手,但陸仁同樣的很清楚這個田氏是濮陽的氏族豪首之首,濮陽周邊大大小小的氏族豪強可都盯著田氏。田氏要是出了什麽事,那其他的豪族豈不在心疑之下人人自危?
在那個時期,
地方上的實力其實都在這些大大小小的豪族手中,要是人人心疑、個個自危,其結果自然是造成地方格局的動蕩不安。而曹操奪回濮陽還沒有多久,本身立足未穩的,又急著帶兵西進去搶奪漢獻帝,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濮陽再出點什麽事,那曹操搞不好就真的會“無家可歸”。周邊的袁術、袁紹、劉備、呂布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和老曹硬碰硬是會差點,但玩落井下石卻保證一個比一個厲害!簡單點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夷田氏全族的這場事要是一個沒處理好,曹操就不用再混下去了。 因此當時陸仁就一再的強調田淑是“勾結城外山澤亡命之賊寇,劫殺十屯百姓,擄屯中女子以供其淫樂。此人不除則民心不安,濮陽之境難有寧日”。不但發下令文通告濮陽全境,還將抓來的賊寇進行了遊街與公審。正好韓浩在端掉賊窩之後也抓到了不少人,就一並的扔給了陸仁去當眾公審。
事情就像陸仁所料想的那樣,田淑在趁亂奪利的時候沒少和賊寇勾結,因此也就沒少和其他的一些氏族豪強結下梁子。比如說田淑看上了哪塊地,就會讓這些賊寇去攻擊與騷擾,弄得這塊地的持有者在不勝其煩之下就會把地賣出,田淑就會買了過來。現在陸仁把這些賊寇一公審,讓這些賊寇交待出來,陸仁就會順勢的把這塊地以官府的名義賣回給原主。
那些個原先鬥不過田氏,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的氏族豪強富戶,突然一下得回了原本屬於自己的部分田莊產業,一個個在喜不自勝之下哪裡還會計較得太多?不但不會計較,相反還會對濮陽官府感恩戴德。然後就會順理成章的認為陸仁不是在打壓誰,而是在幫他們出氣。
在之後的幾日,濮陽府衙可一連好幾天都擠滿了來送錢送糧以示答謝的人。見到這般情形,陸仁也不由得在暗中松了口氣。他其實是借用了曹操在原有的歷史上對士家大族的那種扶一家再打一家的做法,即擺平一個實力上無法掌控的大族,然後用從這個大族那裡得來的利益收買一大堆實力不強但完全可以掌控得住的小族的支持,這種對豪族打大扶小的策略還是很有用的。
最後是田氏的家產。在韓浩的負責下,除去發還給那些豪族大戶的,剩下的陸仁勸夏候敦分成兩半,一半納入府庫以充軍實,另一半則大方點拿出來賑濟百姓。這樣做既可以穩定民心,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支援屯田計劃的進行。
說起來這也確實是田氏先前在濮陽壞事做得太多,無人不對其恨之入骨。陸仁這一連串的事做出來,真可謂是上中下三層人仕都討好到了,官府自己還沒吃虧。
郭嘉在看完這些之後把行文扔還給了荀彧,再重新抄起了葫蘆:“他這個家夥好像從來就不缺這種小聰明。可我還就是想不通,他這個家夥一向貪生怕死的,這回卻怎麽會僅僅為了一個女人就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要我說,他這個樣子,只怕都快和呂布有得一拚了。”
荀彧收好行文,微笑道:“為人至情至性,不好嗎?話又說回來,他如果是那種什麽屈辱都能咬著牙隱忍下來的人,以你郭奉孝的為人心性,又豈會與之結交,且以兄弟相稱?”
郭嘉撇了撇嘴:“到也是。初與他相識的時候,我就覺得與他挺意氣相投的。”
荀彧道:“意氣相投?我看是臭味相投還差不多。你們兩個都是一樣的沒個正經,可身上卻偏偏都有著過人的本事。但凡是愛惜你們身上才乾的人,也不得不對你們這倆豎子有所容忍。”
郭嘉嘻嘻一笑:“文若你這算不算是在罵我?”
荀彧也不避諱:“算!反正你我相交多年,我罵你又不是一次兩次。行了,說正經的。你從曹公那邊回來,潁川、汝南一線的戰事依你之見何時才能結束?”
郭嘉也面色一正:“應該用不了太久,最多一月就可以打完吧?”
荀彧道:“你怎麽不留在曹公身邊出謀劃策?”
郭嘉道:“這種謀一城一地的事,志才先生比我擅長,我又何必在一旁多嘴?而且我在這個時候趕回來見你,是有別的事想問你。主公掃平那些黃巾余寇之後,你是不是打算……”
說著郭嘉指了指西面,荀彧則點了點頭:“不錯,余寇掃除,道路得清,是該讓曹公去做這件事了。”
郭嘉道:“果然如此,不過你這裡可得留神著點,主公軍中可沒多少糧草了。而這個事,一路上大軍所要耗費的錢糧可不是個小數目。”
荀彧笑笑:“早有準備!而且這個事,有你的義浩賢弟在頂著呢!現在已然是四月入夏,如果他那裡能像去年一樣,那六月中就會有糧送達。”
郭嘉哂笑道:“這個時候你還指望他?他現在不是躺在榻上養傷嗎?行文上不都說他施用暴氣之術損及身軀,需月余才能下地的嗎?哎,我現在是越來越好奇他這個家夥到底曾在哪裡就師學藝了,好像就沒他整不出來的事似的!”
荀彧捋須點頭:“我也很好奇。但彼不肯明言,我們也不能追問。這陸義浩雖然不識經學典故,但他精於農桑水利,胸中所學都是務實之能,這樣的人才可是十分少見且難得的。如今天下已亂,四方紛爭不斷,欲成大事就更需要他這樣的人才來振興農桑、足食足兵。如果只是因為一些些許的過錯就放過這樣的人才,不值!”
郭嘉揚了揚眉,心中暗道:“聽他這話裡的意思,看來是想護住義浩這小子的了。也難怪,這種大有前途的人,士家大族當然都想拉攏,不過義浩這家夥不像是那麽容易被拉攏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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