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華佗借住的居所。 華佗回來的時候,見桌案上只是擺放著幾樣簡單的飯菜,沒有陸仁烹煮的魚湯,心中多少有點失望,但也沒有太過在意,所以笑著向悶坐在牆角的陸仁笑道:“蔣小哥,看來你今天的氣運不佳嘛,垂釣歸來卻一無所獲哦。”
陸仁很勉強的笑了笑:“讓先生見笑了。”
其實陸仁也很想釣上魚的,只是釣魚這種事非常講究“平心靜氣”,可現在的陸仁心又哪裡能靜得下來?在躲開了蔡福之後,陸仁想盡快的釣兩條魚就閃人,但他越是心急,這魚就越是釣不上來,最後只能是空著手回來了。
華佗對此並不是很在意,向陸仁召召手道:“一起吃吧……你好像有心事?”
陸仁確實是心事一大堆,見華佗問起,猶豫了一下之後道:“華先生,我想……我可能是該走了。”
華佗愣了愣,上下左右的看了陸仁數眼之後搖搖頭道:“你身上的傷都還沒有痊愈,怎麽就急著要離開?是想回家嗎?可據我所知,濮陽一帶曹公與呂布戰事正激,你現在回去是去尋死。”
“哎……”陸仁又哪裡不知道這些?不過他到是早就想過另一條路:“我有親戚在鄄城,所以我想到鄄城去。”
華佗道:“那你一樣是去尋死。老夫告訴你吧,自張邈接納呂布偷襲袞州之後,整個袞州皆叛離曹公,各郡各縣的守將都有想趁亂撈上一把的心思,因此隨時隨地都可能會打起來,你孤身一人走這幾百裡的路,在這種情形之下不是尋死又是什麽?相比之下,你我現在所處的陳留反到要安全一些,因為無論是張邈還是曹公,都不好對已故的蔡中郎故居動武,那會大失名望的。”
這個道理陸仁懂,就好像曹操在攻伐徐州的時候可以說是走到哪殺到哪,唯獨不敢對鄭玄呆的那塊地頭動手。而蔡邕的名望在當時不比鄭玄差,張邈和曹操當然都不好意思在陳留這裡打起來再禍害到蔡邕的家人,至少是他們在沒逼到某個份上的時候都不會在陳留這裡開打。
當然陸仁想離開的原因,主要還是想避開蔡邕的家人,免得惹來一些不知所謂的麻煩。可是現在聽華佗這麽一番解說,陸仁的心裡也難免會犯起了嘀咕,就是在現在的這個檔口上,自己有沒有必要為了躲蔡邕的家人而使自己置身於險境。
而在反覆的考慮了一番之後,陸仁得出的結論是還真沒那個必要。首先自己身上的傷都還沒好全,萬一在路上要和人動手,總歸是件不方便甚至危險的事;
其次自己奔逃時騎的那匹馬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因此現在不管是去濮陽還是去鄄城都只能靠步行,而陳留到濮陽也好,到鄄城也罷,直線距離都在一百公裡以上,這個時代的路又不是那麽好走的,猶其是自己孤身一人上路,路上的風險也太大了點。
除此之外,在這個時代走這一百多公裡的路,少說也得走個三、四天,那自己在路上所必須的乾糧在哪?現在都還是白吃著華佗的,要是再向華佗開口要乾糧……陸仁的臉皮還真沒厚到那個份上。再者華佗的話都說得很明白,你傷都沒好,跑什麽跑?
最後一條,自己現在是“蔣遊”,而且蔡家人知不知道徐州冒出來了個陸仁的事都不清楚,自己要是急吼吼的跑了,不反而是顯得心虛了嗎?與其如此,到不如坦然相對,反正只要自己不玩音樂,蔡家人也不能拿自己怎麽樣。
想通了這些,陸仁的心態也就放寬了不少,
但還有一件事陸仁得向華佗確認一下:“先生,之前我一直沒問過,您在陳留這裡一邊行醫一邊抄錄書籍,那您是到誰的家中抄錄書籍?” 華佗道:“哦,是已故的蔡中郎遺女蔡昭姬那裡。”
陸仁心說果然是在蔡琰那裡抄書,自己現在呆的地方只有蔡琰那裡比較像樣,說白了就是有藏書條件的人家,而其余的人家不說也罷。怪隻怪自己一開始沒問,鬧得現在有些手忙腳亂的。
華佗這裡接著道:“說起來,老夫與蔡中郎稱得上是故交。早年間老夫在吳地遊歷的時候,曾經專門去拜訪過蔡中郎討教學問,正趕上昭姬這孩子得了一場大病,老夫因為頗曉醫術就順便幫她醫治了。”
陸仁心說還有這檔子事?怎麽沒看見史料上有記載?
再看華佗又歎了口氣:“只可惜昭姬這孩子雖然聰慧過人、天份極高,命卻苦了一些。十六歲出閣嫁於河內衛仲道為妻,不及一年衛仲道便患病而死……當時昭姬都曾寫信求老夫趕去治病衛仲道,老夫才走到半路,衛仲道就撒手人撒手人寰,老夫也是趕之不及啊。之後衛家中人對昭姬多有怨言,昭姬這孩子心氣又高,一怒之下就回了陳留,但不久蔡中郎又……唉,不提也罷。之後昭姬不願受家人的冷言碎語,就避居於此,平日裡隻與典籍音律為伍。老夫聞知之後,就專程來這裡向她求閱典籍,順便看看這個苦命的孩子。哦對了,其實那日你傷重之下暈闕於河邊,就是她看到了你,然後讓蔡福把你送到老夫這裡來救治的。”
“我……”陸仁無言以對,心說得,鬧了半天蔡琰蔡MM居然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之一,這事還真是越鬧越……不知道該怎麽說。
華佗說完了這些,卻忽然想起了什麽,複又向陸仁道:“你提到抄錄書籍,老夫到忽然想起來了。蔣小哥,你明天得幫老夫個忙。”
陸仁心頭湧上了不好的預感,但嘴上還是得支應著道:“先生客氣了,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就是。”
華佗道:“也無甚大事,就是要你明天陪老夫去將那些抄錄好的典籍搬回來。”
“……”陸仁暗自無語,心說這算不算是怕什麽就來什麽?有心想躲著蔡琰,可現在卻得跑到蔡琰的家裡去。但華佗都開了口,自己真不好拒絕,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暗中尋思著只能是把蔣遊這個身份硬撐到底,成為徹徹底底的“醬油”。
一夜無話,到次日天明之後,陸仁就跟著華佗來到了蔡琰的莊舍。當然蔡琰可不是輕易就會出來見人的女子,只是由蔡福在招呼著華佗而已。對此陸仁心中固然是有點失望,但更多的還是在暗中松了口大氣。就是在和蔡福打招呼的時候,陸仁查覺到蔡福對他的臉色有點難看,這使得陸仁的心中又多出了幾分緊張。
好在蔡福對陸仁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不大理陸仁而已,陸仁在討了個沒趣之後也不敢再多和蔡福說什麽,只是悶著頭幫華佗收拾一卷又一卷的竹簡而已。正忙碌間,陸仁聽到院外有車馬之聲,不一會兒就看見蔡福急匆匆的跑去了後院,看這樣子應該是來了什麽客人,蔡福趕去向蔡琰通傳。
這些事和陸仁並沒有什麽關系,陸仁就繼續扮演著自己一個小書僮兼搬運工的角色。但是當陸仁把一大包的竹簡送回華佗的住處再回來時,可就聽到偏廳那裡傳來了笛樂之聲。陸仁本來是不想理會的,可是一小段的笛樂傳入陸仁的耳中時,陸仁可就愣住了:“這不是《鳳歌青天》嗎?可我沒在這裡吹過這首曲子的啊!難道是有人在徐州那裡學會了這首曲子,就帶到這裡來了?別他妹的跟我說這個時代就有這首曲子。可這才幾個月哦,流傳的也太快了點吧?”
愣了這麽一下,陸仁還是決定別去理會的好,特別是現在有人在玩這曲《鳳歌青人》,萬一是從徐州那邊過來的人……不過對這個陸仁到不怎麽擔心,因為當初在徐州酒肆裡玩音樂的時候,陸仁是沒怎麽露/過面的,原因是糜竺兄妹都認為不能太早就把陸仁推出來,所以徐州一般的士子都不認識陸仁,而認得陸仁的那幾個徐州官員,不太可能會在這個時候跑到袞州來,更何況袞州東部正打著仗。
不過正應了那句“樹欲靜而風不止”,陸仁才剛回到華佗的身邊, 就被華佗拉著往偏廳跑,用華佗的話就是“有人在徐州收得蔡中郎所遺曲樂,卻因流傳之人離開徐州而使曲有闕漏,故來此向昭姬以求補全。此等簽賞音律之機難得,當往而聽之”。
陸仁心中就算是一萬個不願意,卻也只能跟著華佗來到了偏廳,作為華佗的跟班侍立在華佗的身後。
陸仁來到偏廳時,那曲《鳳歌青天》已經吹奏完,華佗也正好借這個空檔與對方互相介紹。至於來的客人名叫林傑,是袞州某個世家的子弟,論長相還算可以,但論氣韻……老實說,陸仁只是偷眼看了幾眼,就暗暗的把林傑和紈絝子弟這個詞掛上了鉤。
再就是蔡琰。蔡琰可不是糜貞,說起來糜貞的身上有幾分江湖兒女的氣息,蔡琰卻是典型的大家閨秀,不會輕易見人,因此是隱在了屏風的後面與來客交談。陸仁偷眼去看,見什麽都看不到就有點失望,但反過來一想,蔡琰不也就看不到自己了嗎?因此陸仁的心放下了不少。
等到華佗就坐,林傑振聲笑道:“適才的數曲,蔡小姐都已聽過了。在下自知曲中有不少遺漏之處,還望蔡小姐能代為補全。”
屏風後的蔡琰沉默了良久之後才道:“適才數曲皆為難得一見的佳作,可是……恕昭姬直言,這數曲並不是先父遺作,昭姬亦是頭回聽聞。”
“什麽——!?”
(感謝瓶子書友群裡的某個家夥自己報名來當反面龍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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