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仆射,繡敬你!”
陸仁與張繡各自灌了一大口酒下肚,張繡再仰望夜空笑道:“不知為何,繡覺得在這房頂上與陸仆射對月而飲,要遠比在廳堂間的盛宴輕松自在得多。【
陸仁也笑了:“宴場中的事往往都很假,很多時候根本就是不知所謂的尋歡作樂,正兒八經的宴席卻又要去注意一些亂七八糟的禮節而拘束得緊,所以陸仁也一向不太喜歡那些虛情盛宴。
“相比之下,我到是更喜歡邀上三五個的知交好友,無拘無束的暢談豪飲,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玩什麽就玩什麽。玩到興起時,什麽亂七八糟的事都做得出來。說出來也不怕將軍見笑,我曾經和老郭在青果酒肆中鬥酒,兩個人都喝得暈頭轉向,結果還稀裡糊塗的跑去曹子廉家裡睡了一夜。”
張繡聞言仰天大笑,接著便連連點頭。可能是因為覺得這酒來得不容易,張繡沒有再大口狂灌,而是淡淡的小飲了一口之後才道:“其實繡是一久在沙場廝殺搏命之人,而廝殺漢又怎麽能不會飲酒?實在是現在根本就不好去釀酒飲之。本來在糧草漸乏之際,繡是想縱兵在宛、穰劫掠一些來將養子弟的,可是賈先生卻力諫於我,叫我不要這樣做。”
陸仁點頭道:“是不能去劫掠。宛、穰地屬司隸,不是西涼那邊的禍亂頻發之地。在西涼那邊或許可以或留或走而無所阻攔,但將軍在宛城卻是身在困地,無處可去。本身將軍能在宛城立足至今就已經很勉強了,要是將軍不撫百姓且壞其農桑,激出了民變禍亂,再四處盜賊橫生的話,將軍在宛城會根本就支撐不了幾天,然後便不攻自破。
“相比之下。安撫宛、穰百姓並使其安心農耕的話,將軍或多或少的還能收上些錢糧稅賦以為久持之計再靜待時機。簡單點說其實也就是一句話,將軍你現在不是流寇,而且既當不得,也當不了流寇。”
張繡呀然道:“賈先生也是對繡這麽說的。說起來,賈先生對陸仆射的才乾見識可謂讚譽有加。繡一向最信服的就是賈先生,現在看來,陸先生也是值得繡信服之人!”
“……”
陸仁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想了想趕緊把話轉回正題,問道:“將軍。這降曹一事,你現在怎麽看?”
“我已無甚疑慮,決意歸降矣。不過陸仆射,如果曹公為難於我的話,陸仆射你會不會為繡求情?”張繡這可是實話實說,也是他今天晚上跑來和陸仁拉關系交情最主要的目的。畢竟像他這樣的情況,想盡可能的保險一點也無可厚非。
陸仁低頭沉吟道:“如果我把話說得太滿的話可能反而太假了些。不如這樣吧,我向你承諾,如果曹公為難你的話。我一定會幫你求情,而且在必要的時候……”
話到這裡陸仁也是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才壓低了聲音向張繡道:“實在不行,我還可以幫你逃離許都。然後再送你去一片清寧之地隱居。”
張繡道:“方今亂世,哪裡還有甚清寧之地?”
陸仁笑了笑,湊到張繡的耳邊輕聲耳語了幾句,張繡便呀然不已的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陸仁直回身來笑道:“其實早在去年陸仁隨曹公擊破呂布之後。那位糜家小姐便已經派出了船隊去夷州,再遲一些高順也送過去了……”
“等、等會兒!你方才說的是說呂布麾下的陷陣營高順?”
陸仁點頭。
張繡大喜過望:“他要是去了夷州的話,陸、糜兩氏族人要在夷州立足定基便易如反掌。而陸仆射族中的商隊常往各處行商。要將繡送離許都亦屬易事……真想不到陸仆射思慮如此周全,那張繡還怕些什麽?”
陸仁奇道:“你不怕我是在騙你?”
張繡嘿嘿笑道:“繡雖粗鄙,但是相信一個能將心中愁思之情溶入音律中的人,絕對不會是奸邪欺人之徒,所以繡相信陸仆射的話。”
“……”陸仁有些無語,心說這家夥是不是也太單純了一點?現在還真有些搞不懂張繡到底是真的單純還是假裝出來的了。
卻見張繡又小飲了一口酒接著道:“陸仆射,繡也和你說幾句心裡話。其實繡來見陸仆射之前,賈先生就已非常讚成這次的降曹一事並勸繡勿疑。而繡亦料想此次降曹之後定然會如賈先生與陸仆射所說的那樣,曹公絕不會為難於繡……
“或許就像陸仆射所說的那樣,繡這次是在賭,賭對了就多半會富貴加身,縱然賭輸了,陸仆射卻已早就留好了退路,繡也可以跟著沾點光。只是不論輸贏……唉,陸仆射啊,繡其實很羨慕你,因為你雖然身懷大仇卻能冷靜的審時度勢,剖斷出曹、袁兩氏間的利與弊,然後找出既能報仇又不傷及自身的良策,這便是繡遠遠比不上的了。我們同樣是失去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可是你的仇你能報,我的仇卻絕對不能去報。”
“……”
陸仁搖了搖頭,伸手拍拍張繡的肩膀道:“將軍,我們都是男人,而且是肩膀上挑著宗族子弟重擔的男人,不能真的只為了一個女人的仇就其他的事全都不去理會。其實做男人很累,男人也真的命苦,可正因為我們能把這重擔挑起來,才是個真真正正的男兒漢。”
張繡點頭道:“不錯!能挑起重擔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兒漢,該舍得的東西咱得舍得!哎陸仆射,我問你件事。”
“什麽事,說吧。”
“你看我什麽時候前往許都拜降為好?”
陸仁沉吟道:“能早一些當然最好不過。而且這拜降一事,你最好還是當著所有人的面去做,場面做得越大越好,因為這樣曹公便可以在天下人的面前以示自己胸襟廣闊,面上有光。而且反過來想,將軍拜降的事快些流傳出去,曹公也越發的不能為難於你。
“此外將軍現在軍中缺糧,那明天我便修書差人送往許都,請荀令君速調先前我許諾的五萬斛糧草來宛如何?將軍縱然已是心無疑慮,可是麾下子弟也應當好生安撫一下才行吧?順便我還要問一下荀令君,我是應該即時返許,還是應該留在宛城安撫將軍,以示誠意。”
張繡連連點頭喜道:“對對對,還是陸仆射想得周到。陸仆射,我們能不能再商量點私事?就是你能不能讓許都那裡再多送點這種好酒來?沒有酒的日子可真的不好過啊!”
“我……”
陸仁很無語的望向張繡,心說這家夥到底怎麽回事?看這樣子是不是也有些單純得過了頭啊?這要是真到了許昌,絕對和許虎癡有得一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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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便是半個月後。
許昌的曹操在收到陸仁的加急書信之後,二話不說就撥了三千人馬與五萬斛的糧草送往宛城,同時另行修下了書信派人給陸仁送了過去。而在陸仁是馬上回許昌還是先留在宛城安撫張繡的這件事上。曹操為求穩妥,讓陸仁還是先留在宛城安撫一下張繡,當然也有一層再多觀察一下張繡的意思在裡面。
話多且煩,陸仁抵達宛城的時間是中秋前後,約一個來月之後,也就是建安四年的入冬十月,張繡終於跟著陸仁來到了許昌。曹操為了以示隆重,親自出城三十裡相迎,而且對張繡“親執其手,與歡宴”,並且封張繡為揚武將軍,食邑千戶。當然,陸仁這位請命者的賞賜也不少,不過曹操知道陸仁不在乎這些……
宴是歡宴,但陸仁卻在席間查覺到了一些不太對勁的味道。找了個機會湊到郭嘉的身邊,還未及開口,郭嘉便緊鎖起雙眉罵道:“你小子,我不是讓你早些離開許都的嗎?”
陸仁道:“我事沒做完,還不想走。”
“你……算了,你的脾氣一出來就跟牛一樣,拉都拉不動。”
“不說這些。我在宛城剛回許都,最近有些什麽事我也不清楚,我怎麽感覺許都這裡的氣氛有點不太對勁?是不是許都這裡出了什麽大事?”
郭嘉道:“大事, 真的是大事!就在幾天前,可能你人還在回許都路上的時候,國舅董承的家奴秦慶童向主公告密,欲圖主公……這可是天大的事啊!天幸這些人手中沒有兵權,沒惹出什麽大事,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不多說別的,一下子就砍了七百多顆腦袋!”
陸仁心中大驚,暗想道:“血衣詔的事件……這些人到底還是躲不過。不過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的這場事,最多提前了一、兩個月。狠!真的好狠!!”
仔細一回想這件事的,除了搖頭歎息還能幹什麽?不過略一轉念,陸仁又心中暗道:“這場事本來就是躲不掉的吧?不過話又說回來,曹操如果不狠的話也做不了大事。算了,反正這些人也不是死在我手裡的,我這樣也算是一舉兩得。既沒有違背自己的良心,也沒有讓我想做的事出什麽問題。
“話又說回來,要是這場事沒有發生,那麽到時候我多半還得想辦法去修正一下這段進程,畢竟要是在官渡大戰的時候,這些人在後面搗上一點亂,曹操多半要完蛋,那我想報仇的事也會出問題……現在這樣沒什麽不好的,沒有必要的話,我也不想讓我的手沾上太多的鮮血。而我自己即不想也不能變成那種為了復仇就變得喪心病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