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真的是陸義浩、陸仆射?”
陸仁環顧了一下自己的周身上下,隨即笑而回應道:“怎麽我看上去不像嗎?”
說真的,張繡還真沒想到陸仁竟然這麽年輕,不過陸仁今年確實是連三十歲都不到,而尚書仆射這個官職雖然是非正式的“守”,但一般來說沒個四十歲左右也別去想。
相比起張繡,賈詡到是微微的點了點頭,繼而向張繡道:“將軍雖與曹司空素來不睦,但陸仆射即為使而至此,將軍亦不可失卻禮數。還是速請陸仆射到驛舍小歇,將軍亦當設宴為陸仆射接風洗塵。若有正事,明日再行商議不遲。”
張繡對賈詡一向是言聽計從,於是趕緊的請陸仁入城。而陸仁在入城道路上刻意的與賈詡並騎而行,但是話卻一句都不說,只是帶著幾分微笑望定了賈詡。
賈詡亦望定了陸仁,皺眉眯眼了許久才問道:“尚不知陸仆射親來宛城,是所為何事?”
陸仁淡淡的回應道:“素聞賈文和足智多謀、料事如神,堪稱亂國奇士,那麽你又會不明白我在這個時候來宛城是想幹什麽嗎?”
賈詡道:“雖已料到,但未從尊口而出,詡心猶難安。”
陸仁微笑道:“袁紹與曹公,你更看好誰?”
賈詡道:“以勢而論,當屬袁氏;但若是以身而論……猶未可知也。”
“是怕他不能容人嗎?”
賈詡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暗指了一下張繡道:“怕的不是我,而是他。你這次的事能不能成,關鍵也在於你能不能說服他。”
陸仁望了眼前面引路開道的張繡,若有所思的道:“迎使一事,並不用他親自出面,但是他卻親自來了,那他這裡應該沒有問題才是。”
賈詡道:“狡兔三窟。以他今日之勢。自然是誰都不想得罪,想多留一條後路。而你這次能不能事成,就在於你能不能令彼心堅。”
陸仁道:“還望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賈詡微笑道:“某……量力而為。”
於是乎,陸仁被張繡、賈詡接入了宛城。而按當時普遍的外交習慣,張繡本來是想當夜就設宴款待陸仁的,不過陸仁卻推說自己一路急行,現在身心俱疲,需要先好好的休息一下,恢復一下體力才方便談正事。
因為這種事也在常理之中,張繡與賈詡也就沒有強人所難的去強邀陸仁。而是把陸仁送到驛舍後留下了兩百軍兵保護就先行離去。反過來說,陸仁現在固然需要一些時間來整理思路說詞,張繡與賈詡面對陸仁的突然到來又何嘗不要一點應對的時間?
陸仁記得這麽一句話,叫“外交場其實就是沒有硝煙的戰場”,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絕非論客辯士。雖說他很有幾分很能忽悠人的小聰明,但在漢末混了這麽幾年,經歷了那麽多的事,陸仁早就體會到能決定這沒有硝煙的戰場中的勝負的關鍵,絕對不是他所擅長的小聰明。這種小聰明在真正的外交場合充其量只是能用來調節或緩解一下雙方的緊張氣氛而已。卻絕對不適合用來談真正的大事,要是亂來的話那就鐵定會壞事。
此外陸仁清楚現在的時局大勢雖然仍在,但諸多細節上的變動卻非常的多,自己必須得要考慮到這方面的問題才行。要是不管這些。而是按史書上的記載去生搬硬套,像劉曄那樣對曹操來一通胡吹狠捧,詁計想不出事都難。
因此陸仁在稍稍的了解到了一些有關張繡的實際情況之後,感覺自己有必要好好的整理一下思路與說詞。而這個就需要一點時間了。
其實對陸仁來說,這次的宛城之行是他在對歷史大勢走向進行一種修正,而他自從離開許昌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認真而仔細的思索著張繡為向曹操投降的根本原因。只有抓住了這個根本原因,陸仁才有把握能成功的勸降張繡。而在仔細的參閱過相關史料,再加上一些初步探聽來的情報,陸仁的目光就完全集中在了一個字上,那就是“勢”。
既然已經確定了根本原因,陸仁現在要做的,就是圍繞著這個“勢”字做好一些相關的、可能會發生的情況的假設對應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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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間,陸仁應邀赴宴。可是當陸仁來到宴會場所,看清楚桌案上的東西之後卻著實楞在了那裡老半晌,瞠目結舌間神情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你說張繡好歹也算得上是一方諸候了吧?可身為一方諸候的張繡,設個宴出來居然在席間看不到酒!說是無酒薄宴吧,卻又不太像,因為看看這一桌子的肉食……
然而桌案上的菜幾乎全是肉食的確是不假,可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些肉食基本上全是些新鮮現獵來的野味,這要是不了解情況的人可能還會以為自己這是吃上了一頓野味全席。
但是話又說回來,在現代社會裡若是能吃上一頓野味全席可能會是一種享受,而且還可能是會犯法的享受,可是陸仁自穿越到現在已幾近七年,中間因為許許多多亂七八糟的事的緣故,早就已經對野味是敬而遠之,不太敢去碰這些野味了。現在突然一下看到這一桌子的野味,陸仁居然沒來由的額頭冷汗直冒。
陸仁在那裡愕然而不知所措,這邊的張繡自然是看在了眼裡。只不過張繡卻有些會錯了意,尷尬的乾咳了兩下便強笑道:“請陸仆射見諒!繡亦素知無酒不可稱之為宴。只是繡自幼便身在軍旅,故凡事皆以軍規而自律,經年積習實難改。而自古醉酒誤事之例數不勝數,故軍規中亦有酒戒。今繡雖統眾而居於宛城,猶恐醉酒誤事,故此下過禁酒嚴令。只是不想陸仆射會忽至此間,繡於倉促之間亦沽之不及……”
後面的話沒接著往下說了,因為陪席的賈詡已經皺起了雙眉並瞪住了張繡。
“……”
陸仁無語了老半晌,心說這位已經三十多歲,而且算得上是名將的張繡該不會和虎癡許褚是同一類的人吧?簡單點說,就是在戰場上能勇猛過人,但平時卻胸無城府,甚至可以說有些單純而傻得可愛!只不過是席間無酒而已,用得著說這麽多的廢話嗎?是怕我看不出你這裡的老底還是怎麽的?不懂什麽是“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啊?
隨意的笑了笑,陸仁也不急著說話,而是微笑著低下了頭去。聯想起有關張繡的相關記載,陸仁都真的想在心中肯定自己那個“張繡很單純”的想法了。
按史料記載來看,張繡一直都是一個有勇而無謀的人,但好就好在張繡在這方面頗有幾分自知之明,行事間從來不像呂布那樣剛愎自用。
在接下張濟的兵馬之後,張繡對於從段煨那裡跑過來的賈詡這麽一號一流的軍師,能夠做到對賈詡言聽計從。或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張繡對賈詡的信任並不像是主與臣之間的關系,倒更像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對長輩的一種單純的全心依賴。而且說是依賴可能一點都不過份,因為到後來張繡失去賈詡之後,居然會因為曹丕的一句“君殺吾兄,何忍持面視人邪”就自殺……
要知道當時還只是在公元207年,赤壁之戰都還沒打,老曹既沒死也還沒稱公,曹丕都只不過是五官中郎將而已。而那時的張繡戰功卓著,食邑更可以說是曹操麾下諸將中最多人之一。情況可以說明擺著只要老曹還在就絕對不會為難他,張繡也有大把大把的另尋退路的機會,可張繡偏偏選擇了自殺。或許這也可以從另一個側面來證明張繡這個人真的很單純,一種胸無誠府、但凡是大事都需要旁人來幫他決斷的單純。
一念至此,陸仁便笑著舉起了裝盛著水的酒杯,先向張繡致禮之後又向賈詡致禮,跟著目光便停留在了賈詡的身上,心中暗道:“這個老狐狸,昨天進城的時候我和賈詡之間可以說是相互間的試探了一下。看得出來,賈詡知道我的來意,我也看出來這家夥心中早有投曹之意。
“不過賈詡當時和我說,要我‘堅張繡之心’方能事成。按我的推算,我來這裡的時間點與原有的歷史稍有些不同,但也只是早了那麽一點點而已。在原有的歷史上,曹操勸降張繡的事正好是在官渡之戰的即將正式打響的時候,張繡在這個關鍵時候投降曹操,對曹操來說不但能緩解其後顧之憂,還能令兵力已捉襟見肘的曹操得到一支數量雖不多但卻強有力的援軍。
“在這種情況下,以曹操絕世梟雄的心性,當然不會去再與張繡計較什麽,這也就是賈詡所說的‘得我必喜’了。而換一個角度來看,也可以說賈詡是選擇了合適的時機,即在時局上令曹操不能去與張繡計較什麽的時機來投降。至於現在嘛……”
望了一眼對面神色清冷,卻又帶出了幾分意味深長的微笑的賈詡,陸仁接著細想道:“這家夥是隻超級精明的老狐狸,論自保之道在三國中可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現在的時機對他來說可能有些不太對,所以多半是既不想得罪曹操這條後路,又不願說太多的話去觸怒張繡,畢竟他身為人臣還是要守節的……
“不願說話?那意思就是有很多的話必須得由我這個使節來說的了。他雖有意投降,但最多只能旁敲側擊,守好自己謀士的本份……果然是老狐狸!主角的大戲還是得我來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