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張春華在聽了司馬懿的分析與解釋之後,輕輕點頭道:“原來夫君早有打算,那麽是不是在曹、袁兩家一家局勢漸明之際,便是夫君出仕之時?”
“正是如此,但也不盡然,須靜觀其變。”
這是實話,曹操在建安五年打贏官渡之戰後就征辟司馬懿,但當時司馬懿還是沒有出仕,因為當時的袁紹雖然輸了官渡之戰,仍然有著相當的實力。如果不是袁紹自己嘔血病死,那麽河北袁紹集團就會還有主心骨,袁紹的仨兒子就不會鬧分裂。
再從另一方面來看,曹操如果不是利用了袁紹仨兒子之間的爭鬥,都不見得就能在接下來的幾年裡搞定袁紹。事實上曹操在打贏官渡之後,都用了足足六、七年的時間才拔除掉整個的袁紹集團,由此可見袁紹集團的根基有多深。
而司馬懿這樣的人又哪會看不出這裡面的關鍵之處?要是不等曹袁兩家決出勝負就冒然出仕,加上這裡面的變數又多,萬一站錯了隊,他們司馬氏一族就會死得很慘。後來的出仕,還不是被曹操給逼出來的。
這時張春華又問道:“那依夫君之見,是不是還有許多豪族大姓也都懷著與夫君相同的意願?隻待局勢漸明便擇主而侍?”
司馬懿點頭。
張春華道:“此雖為穩妥之計,但真到那時必然是四方才俊倍出之時,以夫君胸中之才,又真的能從諸多才俊中脫穎而出乎?”
“這個嘛……”
司馬懿有些卡殼,但張春華說的是事實。司馬懿才乾智慧是沒得說的,但這家夥有個優點,就是從來就沒有自傲過,為人十分的自知。他知道自己在才不過是個二十歲剛出頭的毛頭小子,名望雖然不錯。但說白了也就那樣,真到了那個時候,不見得能有多少的竟爭力。
張春華看出了司馬懿的難色,輕歎道:“仲達,其實我胸中的怨氣早就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不然隻憑你方才一禮又豈能平復得了我胸中怨氣?真論起來,我在陸仆射府中的這大半年裡,我學到了很多東西……
“你可知道,真論風流浪蕩,你若是和陸仆射比一比的話實在是不值一提。但是陸仆射一家始終都和睦恩愛、歡笑終日,不似你我只因一些瑣事便鬧得如此這般。每逢夜深人靜之時,我便會去仔細的想一想為什麽我們不能如此,到現在我也已經想通多時。”
司馬懿再楞,不知道張春華忽然提起這個是什麽意思。
張春華接著道:“仲達,你我鬧到現在這樣,我固然有犯嫉之過,但你也有不以我為念之失。以女子德行而論,我不如蔡琰、婉兒、王秀……哦。王秀便是昔日的貂嬋;而你也不如陸仆射對家人都真心關愛,從不顧此失彼。古語說家和萬事興,陸仆射能從一介乞食之民而成為今日的朝堂重臣,除了他才乾過人之後。這齊家之能亦已遠勝於你。”
“哦……”司馬懿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張春華又道:“孔仲尼曾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妾身今日既已知錯,便當盡力而改以助夫君成事。亦希望夫君能知己之過,擇善而行。”
“夫人良言,為夫自當謹記於心。請夫人隨為夫回家去吧。”
張春華擺了擺手道:“不。正因為妾身已知已過,又知夫君胸有大志,所以在這個時候請夫君暫恕妾身不能隨夫君歸家。”
司馬懿愕然道:“為何?難道說夫人你對陸……”
馬上死螞蟻就自知失言,趕緊住嘴。其實自己的老婆在別人家裡當侍女,現在又不願回去,再加上陸仁的名聲一向不怎麽好,死螞蟻會不懷疑張春華與陸仁之間有染才是怪事。要知道現在已經很有名氣的婉兒,直到現在身份也只是陸仁身邊的侍女。
張春華聽出了司馬懿話裡的意思,當下便狠狠的瞪了司馬懿一眼,冷哼道:“怎麽夫君以為妾身是那種不知自愛之人嗎?其實就算妾身真有那麽不知廉恥又能如何?陸仆射身邊的蔡琰、婉兒、王秀,無一不是國色之容,兼之才藝絕倫。
“再說得難聽點,單以姿色而論,妾身連陸府中的那個野丫頭陸蘭都比之不上!人家陸仆射對妾身這種姿色平庸之女根本就看不上眼……夫君你對妾身不也正是如此嗎?”
一句帶著些譏諷的話把司馬懿給說得低下了頭去,心說我忍!忍得差不多了,能把你哄回去應付一下老爹老娘就萬事大吉!不過想了想司馬懿還是疑慮著問道:“既然如此,夫人又何必自賤其身,甘為奴仆?”
張春華笑了笑道:“方才妾身不是說了嗎?妾身如今既已知錯,又知夫君其實胸有大志,妾身自當全力以助夫君成事。仲達,你且看樣東西。”
說著張春華起身在廂房裡轉了一圈,看看四周無人就順手合上了門窗。而在合上了門窗之後,張春華就解開了腰帶,看那架勢竟然是打算寬衣解帶。
司馬懿當時就嚇一跳。他們現在這可是在酒館的廂閣之中,又不是在賓館……哦,那個時代是客棧。再說張春華現在的身份沒挑明,又是陸仁府裡的人,這要是被人誤會了的話,詁計會弄得司馬懿連個“慘”字是怎麽寫的都不知道。
當下司馬懿當然是出聲製止,張春華卻瞪了司馬懿一眼,慍道:“想什麽呢你?我是那種貪情好欲而不知輕重的浪/蕩女子嗎?”
司馬懿馬上就沒了言語,不過他也看出來張春華這會兒是沒那個意思。而張春華是在解下外衣之後,在衣裙之上摸索了一下,不久就取出了幾個紙卷交遞給了司馬懿:“仲達你且一觀。”
“哦……”
司馬懿這才明白過來,很小心的展開了一卷紙卷檢看。他這種家世的人當然見過紙,不過對於現在手中這種在當時來說質量非常好的雪紙,卻也同樣的心中暗暗稱讚。而張春華是在充當蔡琰的文筆助手,在暗中想黑點雪紙自己用不要太方便。
而司馬懿在展開紙卷之後,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蠅頭小字。剛開始看還沒覺得怎麽樣,可是越往後看,司馬懿的臉色就變得愈發凝重,呐呐自語道:“這、這是……”
張春華這會兒已經重新穿好了衣物,見司馬懿臉色大變,就點點頭道:“妾身在陸府暫充蔡昭姬的代筆之人,幫蔡琰整理陸仆射舊日寫下的書卷典籍。初時妾身尚且不以為意,可是接觸得漸多,妾身便愈發為之心驚。陸仆射胸中所學極豐,所著者雖無甚華美詩賦,但盡是務實求真的富國之術。
“妾身自認曾博覽群書才識頗高,可是陸仆射所著者,妾身幾乎全數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所以自那時起,妾身便暗中把這些典籍轉抄下來,就是準備在合適的時候交付於夫君,或許能對夫君功業有所幫助。仲達,你看這些如何,可有用處?”
司馬懿沒有答話,而是死盯著手中紙卷上的文字不放……不過這樣的一卷紙其實也記不下太多的文字,畢竟張春華要考慮一下總是帶在身上的問題。所以沒用多久司馬懿就看完了一卷,接著就馬上去檢看第二卷。只可惜張春華弄出來的也就那麽幾卷,司馬懿只是粗略檢看的話,用不了多久就全部看完。而在看完之後,司馬懿很用力的驚歎道:“太有用處了……往大處,能用來富國強兵;往小處,興家旺業不在話下。只是夫人,這上面的……”
張春華道:“尚且不全是吧?陸仆射府中的簡櫝卷物極多,粗略的算算也不下千卷,且大多數都還需整理編排,而我在陸仆射的府中時日尚短,暗中又能轉抄出來多少?不過請夫君放心,妾身只要能多在陸仆射府中呆上一日就能多抄出一些來。到夫君出仕之日,這些典籍必然會大有幫助。”
“千余卷!?那得抄到什麽時候?而且縱然抄得,只要陸仆射尚在……”
張春華搖搖頭打斷司馬懿的話道:“放心吧仲達, 陸仆射恐怕在許都呆不了多長時間了。”
這可能算是陸仁的失算之處。不過最堅固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開始崩壞的,再說陸仁和蔡琰又哪裡想得到身邊的一個文墨侍女居然有這樣的來頭?而陸仁在外人面前沒怎麽顯露/出破綻的事,卻被有心的內部人員給看出來了。
再看張春華見司馬懿一臉的茫然,就解釋道:“陸仆射是個沒什麽功名之心的人,因此常有辭官歸隱之意,又不願他所知的這些利國利民之術埋沒,才準備在離去之前把胸中所學都轉抄成典籍留下來。
“至那時夫君只要把握得當,相信接上陸仆射的職缺也不是難事。至於河內家中……仲達你看這樣可不可行?潁川書院已重開多時,仲達你大可化名入院求學,之後或半月、半十天來許都向我取書並暗中修習。你我則同修書一封著人轉呈現家中,具言你我已然和好如初,再寫是我勸你在潁川書院求學,對我是在陸仆射府中為侍盜書一事則隱去不提。如此則兩安矣。”
司馬懿道:“似如此到也不錯。只是既是入院求學,又為何要我另尋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