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身尚未從攻城梯上墜將下去,鄧艾身側兩個夷州士卒已經將手中的戰戟向前探出,戟鋒與戟牙之間的戟鉤頂在了攻城梯的兩根主杆之上,那樣子到有點像晾衣服用的畫叉頂住了晾衣架。再看這兩個夷州兵都一手頂住了戟尾,一齊發力向前猛推。
在這兩個夷州兵發力時的怒喝之中,攻城梯的頂端被推離了牆頭。梯底扶持的遼東兵這時根本就無法穩住攻城梯,整個攻城梯就此向另一個方向倒下,仍在梯上的遼東兵也趕緊跳離梯上,高處的人也難免會重重的摔上一下。
“將軍讓開!”
聽到這個聲音,鄧艾急忙閃身讓過,卻見另外兩個夷州士卒用一口行軍用的大鍋裝著滿滿一鍋燒得通紅的木塊趕了上來。趕到牆垛上二話不說,一整鍋的通紅的木塊就這樣傾泄而下,牆下也隨即響起了一片的慘叫之聲。
聽著這慘叫之聲,鄧艾年輕的臉上浮現出了幾分猙獰之意,口中冷笑道:“你們這些遼東兵知足吧!前幾天我急行至此,來不及準備什麽東西,隻好命令後備的將士砍伐樹木製成火炭。要換在我夷州各城的牆頭,不說我們夷州那威力駭人的火炮,單是那些酒精、煤球、魚油,我就能讓你們生不如死!”
再探眼一望牆下稍遠一些地方,因為山道地型而不得不聚集在一起的遼東兵,鄧艾不由得又是一個帶著幾分殘忍的冷笑,左臂亦隨之高高揚起,喝令道:“後排連弩手準備!仰角三十度拋射放!”
“後排連弩手!仰角三十度拋射,放!”
一蓬蓬並不能算密集駭人的箭雨漫撒而出,但帶來的效果卻不是一般的好。其實鄧艾趕到這裡是屬於急行軍的性質,隨軍攜帶的物資相對有限,像箭支的數量就不是很多,而艦隊方面由於人員與山路運輸等方面的限制,後續供應有些不便,不像趙雨他們守菊花港的時候可以讓弓弩手們放開了射,而現在的戰場上又沒辦法對射出去的箭支進行回收,因此鄧艾對現有的弩箭使用十分謹慎。要不然的話,讓兩千多的夷州弓弩手放開了射,遼東兵馬能不能靠近山寨城牆進行攻城都是個問題。
謹慎歸謹慎,該用的時候鄧艾絕不會留手。鄧艾的眼光很毒,每次下令放箭,箭雨都會在遼東兵中間打出一個斷層,使得遼東兵的前後兵力在一定的時間之內銜接不上。後繼的在短時間之內跟不上來,前排的卻又攻不上城牆,造成的結果就是前排的遼東兵被夷州兵抓緊時間一口氣吃掉。即便是吃不光,也會被打得半殘。簡單點說,鄧艾的這個戰術,就好比是騎兵對對方軍團進行穿插分割,然後再把分割出來的小塊敵軍給消滅掉。
沒過一會兒,鄧艾喝令弓弩手停止射擊,不過這時城下的遼東兵已經沒多少活口。鄧艾接過士卒遞來的長矛,再掃了眼又在壓上來的遼東兵,嘴角再次掛上了殘忍的冷笑
夜色降臨,已不便再戰,遼東兵不得不再次的退了回去。此刻的鄧艾說不累那是騙人的,在確定遼東兵撤退之後早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靠著護欄喘息不止。
副將這時提著一袋酒食坐到了鄧艾的身邊,隨意的鋪放好之後將腰間的酒葫蘆遞給了鄧艾。鄧艾接過來之後二話不說開蓋狂灌,半葫蘆下去之後才胡亂的擦了擦嘴,呵呵笑道:“好酒!沒記錯的話,這是主公上次賞賜給你的什麽酒來著?我不記得了,只知道這是主公自己的酒窖秘藏的,在市面上根本就買不到。主公賞賜給學長你的那幾桶,你都一直舍不得喝,想不到現在卻便宜了我。”
副將笑道:“你還不是一樣?我是舍不得喝,你是嘗過之後就著人送回夷州交給令堂,還說什麽變賣之後可以給令堂添些花用。主公一向對我等極厚,你也不差那點錢吧?”
鄧艾神色微微一黯:“你我從軍在外,母親閑居在家,似如此也算是為母親送去點為人子女的孝心不說這些了。將士們現
在怎樣?”
副將道:“適才檢點了一下,陣亡了兩百多弟兄,重傷而不能再戰者亦有一百多人。其余的不說人人帶傷,卻也有四成的兄弟帶了傷。再除去三百雜事士卒,我們現在的能戰士卒還有三千余人。”
鄧艾微微皺眉:“戰事之烈,遠超我想像之外,弟兄們的傷亡也令我有些始料不及。”
的確,這次的戰鬥其激烈程度大大的超出了鄧艾的預料,但這也不能完全怪罪鄧艾。細數之前夷州兵馬參與的幾次戰鬥,居庸關一戰呂玲綺是屬於打遊擊、打下手,雖然在不少地方有著不錯的閃光點,但實際作戰的主力是曹彰和田豫率領的幾萬曹軍
再看菊花港一戰,趙雨他們與步度根的兵力對比是一比五,雖然在兵力上有劣勢,但菊花港的城防設施完備,軍需物資儲備充足,而且在海面上還有幾十隻炮艦提供火力支援,基本上可以完完全全的把夷州兵馬“攻弱守強”的特點給發揮出來,所以在對上步度根的時候打得還是比較輕松的。
但是現在鄧艾打的就是徹徹底底的硬仗了。首先在兵力對比上是四千對三萬,公孫淵的兵力將近鄧艾的十倍,這已經是一個巨大的壓力,而且這座山寨並非出自夷州之手,基本上沒有夷州兵馬所擅長的那些城防設施,這也使得鄧艾這邊的戰鬥力打了個折扣。這也是幸好鄧艾之前在南中地區的時候已經打過一些差不多的仗,有些相關的經驗,不然現時點的損失數字可能還會要大上一些。
各自吃了點東西,恢復了點氣力,副將不免有些擔憂的道:“現在就已經打得這般慘烈,我們手頭上糧草什麽的還好說,可是箭支、軍械消耗得太快,照如此下去,我們能擋得住嗎?”
鄧艾目光一寒:“我軍扼守要道城關,再觀此險要,有三千兵馬足可抵擋數萬大軍。我們已經擋了兩天,再擋下去又有何不可?吩咐下去,自明日開始也不必再留手,該用的、能用的,咱們全都用上!另外派快馬信使回艦隊去電,問問主公能不能加派一點援軍。也不用多,有三千人足矣!”
也許是受鄧艾的感染,副將也猛的一拍大腿:“對!為了演戲拖住公孫淵,這幾天都還沒盡過全力。現在已經拖了這數日,大可不必留手!若是能再有三千援軍,把公孫淵擋死在這裡也沒太大的問題。將軍你先吃著,我這就去讓將士們把家夥都裝配到位,再派人去艦隊發出電文。”
次日平明時分,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慘烈的攻防戰再次開始。只是開打沒多久,遼東兵就駭然發覺來自城牆上的攻擊比起前幾日要厲害上了許多。
之前數日,城牆上並不會有什麽嚇人的東西,除去時不時會來上一下的箭雨之外,遼東兵幾乎就是在與夷州兵短兵相接。可是此時此刻,牆頭卻多出了幾架奇型怪狀的大弩,射出的箭又快又狠不說,箭支也有如連綿不絕一般。而時不時的,城頭又會飛出一大堆的碎石,砸得遼東兵人仰馬翻。
這些都也罷了,遼東兵不是不知道夷州大型連發機弩與投頭機,可是有時投石機居然會扔出來漫天的沙土。沙土這玩意兒直接性的殺傷力是不強,可是一陣陣的土霧沙塵,卻會迷得遼東兵的雙眼睜都無法睜開。
山道本來就地勢狹隘,遼東兵急於攻城之下,兵力經常會擁擠在一起。對面的城頭時不時的扔出一片專門迷人雙目的塵沙土霧,實在是一手陰損之極的招數。你想啊,一大堆的人急著往前衝,突然有人雙眼看不清,腳下又都是山石土坑甚至是屍體什麽的,突然被拌上一下再摔倒在地實在是平常不過。而某人應該說某一片的人群一倒,後面的人一個收腳不住,踩踏之災便會隨之而來。
踩屍體好說,反正人都死了,踩上去也沒什麽。可是誰都知道腳下是活人的時候,又會有幾個人下得去腳?這裡的人一遲疑,還有些在踩與不踩之間猶豫的時候,後面的
後面的人可就擁上來了。
鄧艾也是陰損之人一枚。投石機的石彈收集不太方便,可是沙土什麽卻是隨時都有,必要的時候往腳下直接挖就行!因此,鄧艾吩咐投石機每隔一段時間就扔上幾輪的沙土,然後再用石彈進行配合性的攻擊。
就這麽打著打著,副將卻一臉詭異之色的找到了鄧艾。鄧艾正在指揮作戰,對把他拉去一邊的副將很是不滿,方想喝罵,副將卻先鄧艾一步開了口道:“將軍,我們後方來了一支兵馬。”
不說還好,這一說出來,鄧艾當時就嚇了一跳,一探手就揪住了副將的衣領急道:“城寨之後?襄平那邊的遼東援軍嗎?來了多少人馬?不可能啊!我不是派了四千人去擋住襄平方向,並且吩吩過他們哪怕我這裡的戰事再危他們也不可輕離的嗎?還是說他們防守不當,被襄平方向的遼東兵給突破了防線?糟了,退路被截斷,我們只能拚力死守,可是我們又哪裡有足夠的兵馬兩頭作戰?”
副將急忙扳開了鄧艾的手道:“將軍誤會了,來的是我夷州援軍”
“援、援軍?”
鄧艾剛才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間就放松了回去,大氣長籲道:“驚煞我也!驚煞我也也不對啊!我們昨天才派出快馬信使回艦隊裡去拍電報,主公雖然回電說會讓甘叔甘寧馬上調點人增援一下我們,可是以甘叔艦隊的位置,最起碼也得是今天傍晚才能趕到你快再去看看,莫要被遼東兵馬奸計所欺!”
副將慌忙搖頭道:“將軍,末將敢肯定來的必是我夷州援軍,只是這支援軍末將真不敢接入城中與我們並力拒敵?”
鄧艾火了,城上戰事正激,副將卻在這裡和他扯這些淡,換誰誰都會發火:“這是何故?既是援軍,接入城寨之中便是!我軍兵力不足,有援趕來正當其時!”
副將這時都差點沒哭出來:“將軍,你以為我不想接援軍進來助戰嗎?可你知不知道領軍之人是誰?”
鄧艾再怒:“是誰!?”
副將欲哭無淚:“來援者是大公子風與二小姐雨!!”
鄧艾的頭嗡的一下差點沒暈過去:“風公子與雨郡主?他們怎麽會在這裡!?”
不說鄧艾如何犯暈,隻說這會兒的陸仁正在府坻中跳著腳的罵街:“這倆小鬼頭怎麽回事?我讓他們跟著荀惲出海去見識一下,到了菊花港打個轉就回來,這倆小混蛋怎麽攛掇著荀惲跑到西塞山去了!?”
西塞山城寨另一頭的山道之上,一支約為兩千余人的夷州部隊正在靜靜的駐立而望。隊首處,領隊之人是一男一女倆熊孩子。說是熊孩子還真不足為過,因為這倆熊孩子正是陸仁和蔡琰的長子長女陸風和陸雨,而這倆貨出生於建安九年二月,還要過上個把月才滿十一周歲。這樣的年紀,不正是熊孩子的年紀嗎?
又駐立了一會兒,陸雨忽然輕笑道:“哥,都這麽久了,城寨中怎麽也沒人來回個話?這是不是也太不把我們兄妹放在眼裡了些?嘶好冷!”
陸風輕哼了一聲道:“你少來!我是沒你那麽多心機,但也沒有那麽笨。你現在心裡面在想些什麽,我還是很清楚的。”
陸雨微笑道:“真的清楚?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這兩千多號人像木頭人一樣站在這裡,咱們兄妹固然是心中有數,可後面的兩千多號人不給他們個交待,指不定會鬧出什麽事來。哥,再怎麽說,我們的身份不一樣哦!”
陸風楞了楞,隨即反應過來,呵呵笑道:“也是!在這些細節之上,我的確是怎麽都不如你看得仔細來人,傳令下去,所有人原地坐下休息,不得喧嘩!再告訴大家,城寨中的兄弟們正在拚死抵敵,著實抽不出空來接應我們入寨,若是有誰因喧嘩之故害得寨中的兄弟們分心他顧,斬!”
命令迅速傳下,這兩千來人就地坐下,或是小聲的議論,
或是很乾脆的閉目養神,但卻沒有人敢放大一點聲音。陸風看過之後表示滿意的點了點頭,再回頭時卻見陸雨已經找了一片乾淨的地頭跪坐下來閉目養神。陸風幾步走了過去,再懷抱起雙臂俯視跪坐在地上的薑霜道:“希望鄧士載別那麽笨。”
陸雨眼也不睜的回應道:“鄧士載不過比哥你年長十余歲,在夷州仍屬年輕一輩,但卻被父親破格提拔,必然會有其過人之處。若小妹所料不差,今日只怕是要到公孫淵的兵馬退去之後,鄧士載才會迎我們入城寨。”
陸風點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本來我是想走慢一點,到臨近天黑的時候再趕到寨下,免得給士載拒敵添什麽麻煩。不過考慮到天黑之後山道難行,一路趕來又怕鄧士載這裡因為天暗之故辯不清敵我而產生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才在這個時候趕將過來。”
陸雨撇嘴一笑:“哥,這些我都不怎麽擔心,我真正擔心的,卻是這一仗打完之後,父親會如何處罰你我。”
陸風聞言後一時間也是大感頭痛:“我也頭痛這個要不我們打完了就跑, 然後想辦法求母親和姨娘她們幫著說說情?”
陸雨也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到時候再說吧。”
鄧艾收到陸風和陸雨來援的消息時,時間已是下午。頭痛歸頭痛,鄧艾卻絕對不是那種分不清事情輕重的人,很快就從風雨兄妹平淡而寧靜的舉動中分析出風雨兄妹這麽做是不想讓鄧艾分了心,心中大定之下還很巧妙的借此來造了一下勢其實說白了就是鄧艾喊出來的話是“主公命風公子與雨郡主率軍來援,我等當如何如何”。
漢末三國中的二世祖不少,但在夷州卻沒有人敢這麽去看陸風和陸雨這對龍鳳胎。雖然這倆貨今年才十一歲,而且平時熊孩子的事做得不少,但他們的確表現出來了相當過人的聰明才智。這麽說吧,熊孩子固然是令人頭痛,但整蠱搞怪這些事情,如果沒有相應的聰明才智頂著,那麽這熊孩子也是不合格的熊孩子。
而古人的成熟一般都較早,十幾歲就出門見識的事也算平常,陸仁既然是有心想調整一下,也不是短時間就能調整過來的,正好這次菊花港報捷,同時也需要補充軍需物資,陸仁就讓荀惲帶著陸風和陸雨去大海和北方見識一下。
說真的,這倆貨都十一歲了,卻還不知道雪是什麽玩意兒,這有點說不過去是不是?只是沒想到這倆熊孩子的膽子可不是一般的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