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銀行總部,專門有供儲戶排隊休息的休息室。
裡面裝飾考究,陳設雅致,每個排隊的儲戶還又一杯當年采摘的鮮茶。
可當雲婉兒走到那裡一看,偌大的休息室,此刻人滿為患。
座位都被佔滿了,自不用說,馬上連站得位置都沒了,一群人下餃子一樣擠作一團。
雲婉兒從中看到不少熟悉的身形。
譬如胡一元的胡掌櫃、福記升的福掌櫃,這都是徽商的茶木商人。
還有十來個商號掌櫃她也認得,原先是百事行的掌櫃,後來投奔了徽商的。
這些都是各大商號的掌櫃,都是當家主事的,放在當地都是有頭臉的人物,出行都是前呼後擁,被人稱“爺”的人物。
而現在,這些人見了雲婉兒,仿如一群給奶奶請安的孫子。
“雲掌櫃,久仰久仰,今日一見,胡某三生有幸啊。”胡掌櫃道,他這已算極矜持的了。
福掌櫃就露骨許多,直接道“雲掌櫃果然如傳言般是神仙般的人物,在下腆著老臉,前來拜見,實在自慚形穢的緊啊。”
更有甚者直接就跪下了,口中喊道“雲奶奶在上,小人這就給您跪下了,求雲奶奶高抬貴手,放小的一條生路。”
還有人高呼道“雲奶奶……不,雲祖宗,小人願給雲祖宗當牛做馬,只要放過小人,讓小人賣兒賣女都成!”
饒是雲婉兒見過大風大浪,看見這陣仗,也不由愣住了。
侍女畫兒更是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將雲婉兒護在身後,色厲內荏的呵道“你們想幹什麽?”
那些人聞言都是馬上賠笑,胡掌櫃低聲下氣的道“我們大夥就是想入兩行,望雲掌櫃行個方便。”
福掌櫃學的快些,立馬罵道“放屁!雲掌櫃也是你能叫的?要叫雲奶奶。”
畫兒怒道“你才放……什麽厥詞!我們掌櫃的還沒你一半年紀,怎麽能叫奶奶!”
福掌櫃一愣,馬上笑著道“嗨喲!你看我這張臭嘴!雲姑姑,應該叫雲姑姑。”
頓時眾掌櫃齊聲附和,銀行休息室頓時變作認親大會現場,叫“姑姑”的連成一片。
雲婉兒將眾人認親的聲音壓下,高聲道“眾掌櫃的意思,小女子已懂了,只是小女子隻管銀行,諸位想入兩行,應找百事行吳掌櫃商議才是。”
眾人面面相覷,片刻後胡掌櫃小心翼翼道“我等昨天就去見了吳掌櫃,苦等一天,也未與吳掌櫃見上一面,這才來找姑姑您了。”
雲婉兒一愣,突然明白了吳澤昨天那話的意思,頓時哭笑不得。
畫兒嗔怒道“吳掌櫃怎麽這樣!”
雲婉兒心念一動,已然明白了吳澤的意思,便道“既然如此,諸位應再去找吳掌櫃才是,小女子還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說罷就轉身離去。
任憑眾“子侄”一片鬼哭狼嚎。
待雲婉兒登上三樓,她的輩分已經從姑姑,又成了奶奶,最後又成了祖宗。
畫兒關上三樓的大門,將那些“認祖歸宗”的聲音隔在門外,啐道“這些人怎麽這麽……沒皮沒臉!”
雲婉兒淡淡一笑“商賈之流嘛,本就是利字當頭,破財之際,還講究什麽頭臉,你忘了晉商被破時,那些人的滑稽之態了?”
畫兒聞言噗嗤一笑,繼而邊打掃邊道“婢子記得!那個靳胖子現在但凡提到王爺,還要朝南磕頭跪拜呢。”
雲婉兒佯怒道“你這丫頭,要叫人家靳掌櫃!他現在是榆林支行的掌櫃了。”
畫兒嬉皮笑臉的應是。
片刻後,畫兒又問道“掌櫃的,下面那些人雖無恥了些,但你真的不見見嗎?”
雲婉兒頭也不抬“不見,王爺、吳掌櫃都不見,那我也沒必要見,反正除了求饒,他們也沒其他出路,就這麽耗著吧,先磨一磨他們銳氣再說。”
畫兒開玩笑道“再磨,這些人就成鵝卵石了。”
接著,兩人便無話了,雲婉兒身為銀行大掌櫃,公務無數,每天批閱的公文報表,比康熙批的折子還多。
一直在案前批到中午,雲婉兒很沒形象的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問道“畫兒,今天是什麽日子啦?”
“今兒個是八月初一了。”
雲婉兒起身,走到窗前,只見滿城的樹葉都憔悴的發黃,街上已落了不少落葉。
“轉眼都是秋天了,皇上聖駕為什麽還在江寧啊?”雲婉兒扶著窗框喃喃道。
畫兒道“掌櫃的是想王爺了?”
雲婉兒瞪她一眼“不許胡說。”畫兒做了個鬼臉。
“福晉怎麽樣了?”雲婉兒又問道。
“福晉懷胎八個月了,愛吃酸的,一定是個女孩。”畫兒篤定的道,對她來說,生女孩,已經是莫大的詛咒了。
雲婉兒抄起一個帳簿,作勢欲打,畫兒趕忙逃竄。
兩人大鬧了片刻,雲婉兒放下帳簿,歎口氣道“哎!我總覺得心神不寧,王爺在南邊待得太久了。”
畫兒拿來紙筆“掌櫃的,要不給王爺寫封信吧?”
雲婉兒接過紙筆,想了想,又放回桌上。
“罷了,王爺有吩咐,自然會來信的。”
畫兒恨鐵不成鋼的歎氣。
……
八月初六。
江寧,天氣轉涼。
為了見胤祚一面,鹽商們從最初的好言相求,到哭爹喊娘,再到求爺爺告奶奶,使勁了渾身解數。
終於,今日府門的侍衛告知,六皇子晚上願與他們一見,地點定在了江寧的一個酒樓。
眾鹽商當場喜極而泣,當街叩謝上蒼。
然後紛紛回去準備金銀禮物、房契地契,只要能說動六皇子上調鹽價,保住各自的搖錢樹,鹽商們不論什麽代價都願付的。
說起來,這些人在朝中都有背景,也不是不能通過其他渠道向宮裡進言。
問題是康熙已經發布聖旨昭告天下,江南官鹽統統150文,還如何勸諫?請皇上收回成命不成?
更何況現在還是太子監國, 所有奏折一律是太子批複,上奏能怎麽寫?
太子,您父皇的政策錯了,請你收回你父皇的聖旨!這與請太子赴死何異?
還真有不怕死的上奏勸諫了,被監國的太子當場除了頂戴花翎,發配至寧古塔戍邊了。
不論皇帝政策有沒有錯,做兒子的支持老子,就鐵定沒錯。
要不是康熙仁厚,太子甚至還想砍了那大臣的腦袋,以向康熙表忠心。
所以,全體鹽商,無不對今晚的宴會極度重視,老早就將酒樓包場,點了最好的酒菜。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時辰,鹽商們便至酒樓外跪地迎候。
一個個神情莊嚴肅穆,比燒香拜佛還要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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