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的DSP確實有兩把刷子，在處理數字信號上比我們之前的方案要更加有效率。”

　新科科學院電子研究院，電磁研究所可以說是電子研究院今年的大熱門。去年倪光南將硬解漢卡的IC設計搞定之後，專門的就扎進了電磁研究所。

　在其他研究所還在等設備的時候，電磁研究所就已經將實驗室的硬件水平堆到了不輸給美國同行的平均水平。

　別看只是美國同行的平均水平，放到國內申請個國家重點實驗室也不算含糊。光是那個一百平米的電波暗室，國內都能數的上號了。

　羅錚算是倪光南帶出來的半個學生，之所以只是半個，是因為他大概能算得上是“帶藝拜師”。在跟著倪光南學習IC設計之前，他是清華電磁兼容實驗室的一個研究生。後來到了中科院計算所上班，順手又念了一個計算機系統碩士，在計算所裡屬於不是那麽拔尖的人物。

　倒不是說他的能力不行，而是他屬於那種“純粹”的研究人員。計算所裡領導喜歡的是什麽人?是伍車行這樣的人。

　伍車行是什麽人?

　他出生在書香門第世家，外祖父當過軍閥孫傳芳的財政部長，父親是早年黨內少有的金融人才之一。如果他沒有進計算所，或許會在銀行系統裡找到一個更能發揮他能力的職位。

　和羅錚相比，他完全不像是一個科學家的樣子。他對從事的存儲技術研究絲毫沒有興趣，進入計算所純粹是因為這能為他帶來返京的指標。

　他到了計算所之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晚上召集一群同事和朋友讀報紙。改開之後報紙上的時事新聞，每每能夠讓他滿臉通紅、激動不已。

　至於說他的本職工作，則實在是沒有任何亮點可言。但在收攏人心和管理人望上面，伍車行卻很受推崇。

　計算所的領導確實更偏愛這麽個“不務正業”的家夥，因為他有關系、有膽子。眼看著中關村裡崛起了“兩通兩海”這樣的公司，一樣的中科院研究員出去就賺了大錢，所裡的領導們心思可不是要活泛起來了。

　所謂“兩通兩海”，就是信通、四通、京海、科海這四家公司，

它們的創辦人無一例外都是中科院的科研人員。京海的創建人王洪德也是計算所的工程師，在給上級的“辭職信”中，他毅然決然地寫道:“無論用什麽方式，調走，聘請走，辭職走，開除走，只要能出去，都行！”

　四通的，走出去打開市場的一大口號，就是“我們是民辦企業，沒有上級主管！”。

　在這個時代裡，普通的研究人員只能黯然的躲在角落裡。反而是這些敢闖、敢乾的人，成為了風雲的寵兒。

　而不怎麽受待見的羅錚，唯一能做的就是跟著倪光南把他從國外學到的技術再重複一遍。

　好在計算所現在抱上了胡文海的大腿，在巨型總段造船法鋪開之後，作為這項技術的核心技術，仿真模擬對國內的巨型機和軟件需求一下子大了起來。

　光是為船廠做計算和開發銀河1號的軟件系統，計算所收授權費就賺了個盆滿馱滿。更不用說這種早期的CAD技術，可不只是船廠能用。有了中船總公司的示范，現在好些機械系統的企業，也對這套系統感起興趣來。

　尤其是說胡文海提出的抽屜式服務器架構，拿回國內之後就在由計算所搞新一代的曙光1000型50億次超級計算機的系統。等到曙光1000能夠投產，國內的超算需求對計算所來說，完全能不用再擔心經費問題。

　拿計算所所長曾春潮的話來說，就是計算所的日子從來沒有這麽好過。如今計算所的人肥的，“放個屁都能崩一褲子油！”。

　對於倪光南“不務正業”的跑去給新科科學院打工，計算所上下現在簡直是舉五肢支持！

　倪光南到任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羅錚這個弟子給收編到了新科科學院來。這裡正有一項工作，需要他的專業支持。

　“怎麽樣，系統的電磁兼容性能通過測試了麽?”倪光南手上擺弄著一台電話，抬頭向羅錚問道。

　“沒有問題了，加裝了數模轉換和射頻模塊之後，電話的通話效果仍然很好。在電磁暗室裡進行了兼容性測試和調整，保證了內部電子器件的運行不會對信號傳輸造成影響。”

　羅錚說著話，將一摞實驗數據擺在倪光南面前，翻開其中一頁說道:“經過測試，無線固話的傳輸距離可以在複雜環境下最低達到220米半徑，最高情況下信號傳輸距離能夠達到半徑一公裡到十公裡。當然，十公裡這個只能是理論數字了。”

　“可以了！”倪光南拿起實驗數據仔細的閱讀了一遍，滿意的點頭道:“按照這個數據，全覆蓋繡城的整個城區，應該需要不超過200個無線基站。微蜂窩基站的技術我們也已經測試過了，同時保證一百條電話通路沒有問題，這個數據量為0.125平方公裡內的用戶提供通信應該是足夠了。如果不足的話，也可以通過增加基站的方式進行補充。”

　“這個我們有優勢的！”羅錚興奮的點了點頭，推著眼鏡說道:“因為我們采用的是數字通信方式，只要增加數據處理能力就行了！和模擬基站需要增加模擬傳輸線路不同，在成本和速度、複雜度上都很有優勢，這可是多虧了TI的DSP芯片和數模轉換技術了。”

　“是啊，不過TI恐怕就要心疼的跳腳了吧?”

　倪光南作為新科電子研究院的院長，多少還是能聽到一些“傳言”的。

　把電傳動當個寶的TI，下了老大本錢從新科公司手裡拿到了IGCT的技術。然而回頭和GTO技術一對比，這才發現IGCT和GTO兩者之間不過隔了一層窗戶紙。

　但是為此TI可是付出了DSP和數模轉換兩個當家技術，著實是吃了一個悶虧，心疼不已。

　正是在DSP和數模轉換的基礎上，電磁研究所才嘗試著進行了數字傳輸系統的開發。好在結果不錯，DSP的技術絲毫沒有辱沒德州儀器的威名。在數字信號處理的效率上，讓國內技術跨越了一大步，可以說為模擬轉數字技術達到了實用級別。

　看著羅錚心領神會的微笑，倪光南看了看手上的手表，拿起桌上的電話說道:“小羅，你收拾一下，馬上跟我走一趟。”

　“去哪?”羅錚將資料整理了一下，又從桌上拿了幾分文件塞到包裡問道。

　“通信研究所那邊，胡總下午要過來，你這個大功臣可不能少。”

　“謔，要見胡……胡總?”羅錚看起來有些緊張:“我得再準備點什麽?要不我去刮個胡子、剪個頭吧，這個樣子太不好了。還有移動固話數字編碼的技術，我有些地方還不太明白，到時候能請教胡總嗎?”

　“行了，就這樣挺好！”倪光南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們這也算呈現真實一面嘛，你收拾溜光水滑過去，誰看出來你為工作努力到什麽程度?”

　“那，那我就這麽過去?”

　“就這麽去！”倪光南大點其頭。

　別看倪光南會放棄加拿大的優渥工作和生活回國，他在個人生活和享受上或許要求不高，但哪個科學家也不會嫌自己手上的錢多。

　新科科學院成立這一年來，正是百廢待興、利益分配的一年。為了和科學院的其他單位搶預算，倪光南也是開竅了。稍稍用點手段，只能說屬於正常情況。

　電磁研究所距離通信研究所倒是不遠，實際上都是電子研究院的內部單位，兩家可以說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了。

　等到倪光南帶著羅錚到了通信研究所這邊，門口都已經被圍的裡三層、外三層的了。

　“倪院長來了，大家讓一讓！”

　有人見到倪光南的身影，連忙大喊一聲。人群中讓出一條路，倪光南這才能擠進通信研究所。

　“怎麽回事，都聚在這裡幹什麽?”

　倪光南走到門口，回頭向人群問道。

　人群裡有人喊道:“我們動力院的人過來，也是想見見胡總嘛。倪院長你給說說，就讓我們進去吧！”

　倪光南聞言揮了揮手，硬氣的說道:“散了、散了，等動力院做出成績來，胡總自然會到你們那邊去！這樣圍著樓門口，我們工作都要受影響的！”

　看到倪光南的態度，下面人群左瞧右看，再沒人說話。都是科研人員，臉皮比較還是有些薄的。被人明確拒絕之後，倒是真不好意思再堅持下去。

　看著人群垂頭喪氣的散去，倪光南不由有些感慨的搖了搖頭——自己好像“變壞了”。如果是過去，說不定、不，肯定會發揚一下風格，讓他們跟著自己進去。不過現在可不行了啊，他不是自己一個人，而是代表著整個電子研究院，只能站著電子院的立場考慮了。這樣的事情，真是說不清好還是不好。

　把這點小感慨拋之腦後，倪光南連忙招呼著羅錚往通信研究所裡面走。

　沒有多遠，就看到了一間實驗室裡外面站了不少的人，紛紛對著裡面翹首眺望。

　不用問，那裡肯定就是胡文海所在的實驗室了。倪光南加緊兩分腳步，小跑著向實驗室跑了過去。

　通信所的所長張行難是個老實人，說話嘴比較笨。哪怕是胡文海站在他面前，讓他介紹一下自己的研究成果，吭吭哧哧的也不過才講了兩分鍾，就沒有什麽話說了。

　胡文海和他大眼瞪小眼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尷尬的把倪光南給盼來了。

　張行難如蒙大赦的退了一步，將胡文海身邊的位置讓給了倪光南。

　胡文海等著倪光南喘了兩口氣，這才說道:“剛才張所長已經給我介紹了咱們的交換機研發進度，應該說已經有了相當喜人的成果。我想知道，倪院長能不能給我一個消息，現在是新科公司到了可以進入通信行業的時候了嗎?”

　倪光南喘勻了氣，點頭驕傲的說道:“沒錯，從技術開發的角度來說，我認為是時候可以將我們的系統讓用戶應用了！”

　倪光南是非常注意科研成果轉化的人，歷史上他上了伍車行的船，將自己的聯想漢卡無償的交給夢幻公司運作，唯一的目的就是盡快將漢卡推向市場，能夠為更多的人所用。很難想象，一個在加拿大這樣資本世界進修過的頂級學者，竟然會願意將自己手裡的成果免費就交給別人。若非是對技術有著自家孩子一樣的熱愛，和心懷整個行業的公心，是絕難做到這種程度的吧?

　胡文海自問是做不到這種程度的，所以就更佩服能做到“大公無私”這種珍貴品質的倪光南。

　既然倪光南說已經可以推向市場，那麽胡文海就相信確實已經具備了商業化的水平。

　“請倪院長給我介紹一下吧，之前張所長的介紹不太詳細，我想具體的了解一下。”

　“好！”

　倪光南挺起了胸，深吸一口氣，精神百倍的說道:“我們通信研究所開發的產品是程控交換機，采用了一部分西門子公司的技術，同時參考了胡總提供的思科公司的資料，使用TI公司的DSP和數模轉換技術，研發了我們自己的網絡程控交換機。或者，其實可以直接稱之為網絡交換機。”

　“它使用西門子的300PLC背板總線和內部交換矩陣，能夠提供每秒1.5M的傳輸速率。雙全工工作模式，能夠同步接收和傳輸信息。使用68000CPU和專用的編碼、解碼芯片，單一交換機能夠保證100路電話的同時接通。組成通信陣列，則可以在硬件的支持下幾乎無限的增加容量。”

　“對比國際同類產品，我們的交換機技術保守的說，應該算是第一流的領先世界水平。”

　看著倪光南那驕傲的樣子，胡文海不由點起了頭。雖然這個交換機的性能對比他用過的產品，可以說是從所未有的差勁，而且產品的配件也是東拚西湊。有TI的技術，有摩托羅拉的技術，還有西門子的技術，簡直就是一個八國聯軍大雜燴。但放在八十年代，放在中國能夠自產的產品水平裡，無疑這是一個開天劈腿的成果。

　在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都對中國封鎖萬門程控交換機技術的時候，唯一的一點希望是比利時通過魔都貝爾轉讓的S1240程控交換機。但這種交換機的性能著實差勁兒，穩定性和易用性都很成問題，是中國通信企業用自己的磨難才換來了它的成熟。

　中國市場上萬門程控交換機的主流是外國企業，價格昂貴而且還不轉讓技術。每線電話的價格，更是高達300美元！也就是說，一個萬門局的支出就要三百萬美元的設備成本。

　但是反觀數字網絡交換機，增加電話容量的方式可就比模擬信號的程控交換機方便多了。只要計算能力跟的上，大可方便的對電話容量進行擴容。

　每線電話的價格，成本只在500人民幣左右。或者可以這麽說，網絡交換機的出售方式，根本不應該是按照線路收取，而是應該根據通信速率進行定價。

　而相對於模擬程控交換機升級的困難，數字網絡交換機後期升級則簡單的多。或許僅僅只是刷新一下編碼和解碼公式，速度就能大幅提升。更改一下數據的壓縮算法，又是一倍、兩倍的容量提升。

　數字網絡交換機相對於模擬信號的程控交換機，無疑是具有全面優勢的。

　倪光南對著胡文海侃侃而談，將這種以數字網絡交換機為基礎開發的程控交換機具體介紹了一遍，胡文海仔細認真的聽著他的介紹，沒有多插一言。

　等到將整個交換系統都參觀了一遍，他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段日子可辛苦倪院長了，當然電子院的各位也都辛苦了。程控交換機能夠完成開發，對新科公司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事情。接下來集團將成立通信事業部，專門為推廣電子院的通信設備進入市場做好準備。經過這段時間的努力，相信大家也都已經很辛苦了。接下來相關的工作人員可以放一個星期的帶薪假期，科學院組織大家到北戴河好好享受一下，可以帶家人，一切消費都有科學院支付！”

　隨著胡文海的宣布，整個通信研究所裡頓時響起陣陣歡呼聲。科技研發是從來沒有休息日的，想要休周末的科研狗是從來不存在的。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周日早上能夠稍微晚來一會兒。對於這些以實驗室為家的科研人員來說，也確實是沒有比休閑假日更加讓人滿意的獎勵了。

　歡呼的聲音從通信研究所傳出去，外面似乎又響起更多的歡呼聲。網絡交換機雖然是通信研究所的成果，但出過力的可不是只有它一家。電子研究院裡不少研究所都貢獻過自己的力量，顯然他們也不會被排除在旅遊的名單之外。

　只是隱約之間，好像還聽到不少動力院的人的哀嚎?胡文海晃晃腦袋，自己的聽力有這麽靈敏了麽?

　可憐的動力院，它們現在最大的可能就是盡快拿出SM1A燃氣輪機來。不過發動機方面，卻不是咬咬牙、加加班就那麽容易拿出成果的了。

　當然，真要等到他們拿出SM1A的成果，那胡文海許諾的獎勵肯定就不止是北戴河了。

　等到歡呼告一段落，倪光南做主將周圍的人群都趕出了實驗室，隻留下了他和羅錚。

　“胡總，這是羅錚，電磁研究所的所長。移動固話的項目，現在是他在負責。”

　“哦?”胡文海有些驚喜:“移動固話也已經完成了?”

　倪光南點了點頭:“最近才剛剛做完電磁兼容的實驗，已經可以算是定型了。”

　“那太好了！”胡文海眼睛亮了起來，看向倪光南身後:“羅所長辛苦了，看起來情況可不太好，千萬注意身體。”

　羅錚靦腆的笑了笑，從隨身的包裡拿出準備好的報告遞給胡文海:“胡總，這是移動固話的詳細資料。要說能夠這麽快就拿出成品，還是胡總你之前提供的編碼技術發揮了很大的作用。關於移動固話使用的數字編碼，我有些問題想請教您。”

　“沒問題，你問吧。”胡文海翻看著手上的資料，一心二用的說道。

　“我看到你使用了一些碼分多址的編碼方式，關於窄帶碼分多址200KHz頻率，使用的rpe-ltp算法進行編碼的時候……”

　羅錚的問題對胡文海來說並沒有什麽難度，都是一些後世通信行業耳熟能詳的東西。但在八十年代，可就是妥妥的黑科技了。

　移動固話是胡文海對移動通信的一個嘗試，碼分多址技術的英文縮寫很多人都相當熟悉，也就是CDMA技術。

　利用一些不太成熟的窄帶CDMA技術，將傳統電話機的音頻輸出從模擬方式轉換成數字方式，經過處理之後通過射頻模塊發送出去。電話機的成本上升的很厲害，胡文海還沒有考慮要不要把這個歷史上沒有的產品投放到市場上去。

　和原版歷史上電信推出的移動固話不同，胡文海這個版本可以說性能差了太多。成本高昂，不能移動，體積巨大，而且需要接通電源。唯一的優勢，大概就是不需要電話線了。

　這點優勢，對目前電話網絡覆蓋不到的地方，應該還有些吸引力。作為開發CDMA的技術儲備，胡文海才提出了這個設想。

　把產品投入市場也不是不可以，哪怕是虧本賺吆喝，起碼能夠回收技術反饋，對後續開發CDMA技術提供支持。

　但是有一點，CDMA技術目前來說肯定還是要保密的好。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可別把GSM聯盟那些大塊頭的目光給吸引過來。

　當然，CDMA技術還可以獲得一部分部隊的支持，畢竟相對於目前的電台和GSM，CDMA的保密和抗干擾能力就好的太多了。

　哎，只是部隊上現在窮的很。要想把CDMA賣給部隊，少不得還要繼續給薩達姆“挖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