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千三百多年以前的一個夜晚,剛剛從沙漠逃下一條命來的玄奘,已經五天水米沒沾牙了。
他精疲力盡的來到高昌國,扣動了高昌大門的門環。
那天高昌王麴文泰並沒有在城內居住,但聽說玄奘已經到了田地城,立刻令陪同的大臣和玄奘一起連夜趕回高昌,深夜,高昌城門為玄奘隆隆打開……
《大唐西域記》中描述,麴文泰和他的高昌國為玄奘的到來激動不已,迎接場面非常的熱烈。
而玄奘本來沒有路經高昌的計劃,但因為盛情難卻,隻好改變路線隨高昌使團去見麴文泰。
因為對佛教心存向往,玄奘在高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盛情款待,設壇講經自然是不可缺少的節目。
麴文泰更是狂熱的信仰者,他在大唐曾有過四年的遊歷,到過許多地方,親眼見過大唐的繁華。
他十分推崇玄奘的佛學,說他從沒有見過比玄奘學問更高的僧人,崇拜不已。
可能是他對玄奘太欣賞了,最終提出了一個讓玄奘實在無法接受的要求:
【請大師留在高昌做我們的國師吧。高昌雖是小國,但僧侶總有幾千人,這些人和高昌國都需要大師的指導啊。】
這種作為國師的榮耀,是所有出家人夢寐以求的,簡直是無法拒絕的條件。
但玄奘是為了信仰冒死西行的,他不會接受這個誘惑,世間的榮華富貴對於他而言飄若浮雲。
面對拒絕,麴文泰並不放棄,而是步步緊逼,最後甚至開始威脅玄奘。
【大師,如果高昌國不讓大師西行,大師能成行嗎,請大師三思……】
面對高昌王如此的行為,玄奘並沒有妥協,以絕食抗爭,換得繼續前行的權利。
於是在三天之後,麴文泰妥協了,雙方達成了一個妥協方案:
麴文泰和玄奘結為兄弟,籌備物質支持玄奘西行,但玄奘學成歸來後要在高昌停留三年,講經說法,度化高昌人。
玄奘同意了。
於是在此後的一個月時間裡,麴文泰傾全國之力,為他做出各種準備。
而玄奘的取經生涯,從此也告別了曲折與黑暗,一條平坦大道鋪向輝煌。
看到這些記錄之後,陳智開始不自覺的思索起來,其實對於佛門,他是不願想太多的。
佛門的神聖,總是讓人望而卻步,甚至不敢質疑。
但作為一個正常人的思維,陳智的腦海中不禁產生了一個疑念,這個疑念讓他重新看待玄奘這個人。
不是以聖人的角度去看他,而是以一個普通人的角度去看他。
從這些記錄上來看,玄奘的立場其實是很奇怪的。
從正常人的感情上來說,麴文泰要挾他留在高昌,這件事情讓他非常反感。
但麴文泰後來所做的事情,則應該能讓他完全忘記這段不愉快的記憶。
玄奘在到達高昌之前,是靠施舍維持的生存的,他每到一處都非常艱難,用木缽向百姓乞討殘羹,風餐露宿。
但從到達高昌以後,他簡直成了富翁,不僅不用為經費問題勞神,而且有時竟可以施舍他人。
《大唐西域記》記載:“自高昌王所施金、銀、綾、絹、衣服等,所至大塔、大伽藍處,皆分留供養,申誠而去”。
可見,玄奘在印度從容專研佛法期間,不但不為經費問題困擾,而且有經濟實力保持與佛學界的禮尚往來,這對他日後的成功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那高昌王送給玄奘的禮物,具體都有什麽呢?
《大唐西域記》清晰的記載了這份禮單,麴文泰為玄奘準備的物資如下:
【四個侍從沙彌;製法服三十具;又造面衣、手衣、靴、幭等各數事。
黃金一百兩,銀錢三萬,綾及絹等五百匹,充法師往返二十年所用之資。
給馬三十匹,手力二十五人。】
這些人力物力,以當時高昌的國力來說,簡直是驚人的。
陳智在網上翻閱了一些古代西域的資料,其中就包括了吐魯番出土的麴氏高昌時代的文書。
其中有一本《高昌內臧奏得稱價錢帳》,是出自阿斯塔那墓的文書,內容是關於某年貿易稅的報告書。
其中詳列每件貿易的商品、數量及從中所得稅錢數量,讓人對那個年代的經濟情況有了一些概念,同時可以計算這些物質,在當時的價值。
玄奘得到黃金百兩,合銀錢約625文,數量雖不多,但作為貴金屬,玄奘所得黃金大大超過高昌國一年的黃金總交易量,這是一筆涉及國本的財富。
而那三萬銀錢更是個龐大數字,相當於高昌國240年的稅收。
500匹的絹和綾,若以高昌曾存在的評估價格推算,應是二萬文。
此外,為了玄奘能順利西行,麴文泰給沿途二十四國國王都寫了國書,每書附大綾一匹為禮物,希望各國國王善待玄奘。
大綾比綾貴重,二十四匹至少得有一萬銀錢。為了尋求西突厥葉護可汗的幫助,又獻“綾綃五百匹、果味兩車”。
這種行為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估計麴文泰是把整個國庫都掏翻了給玄奘,沒有一絲保留。
要知道,當時的正值戰亂之際,金錢的意義就是生命。
西域各國分裂割據,戰事頻多,大漠荒原上賊盜橫行,剛剛崛起的大唐和草原霸主突厥人,對這小小的高昌都有覬覦。
這高昌國的國王麴文泰,難道真的會傾盡自己的國庫,把錢拿去資助一個和尚取經,而不留下來保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