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智沒有回頭,這聲音對他來講太熟悉了,他知道身後黑暗中說話的人是誰,他不回頭也知道,那正是他自己。
另一個陳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滿滿走到陳智的身邊,側著頭看著陳智冷漠的臉,嘻嘻地笑著。
“你知道嗎?其實從那天起,你就已經死在這裡了,你後來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給自己編造的故事,你在這個故事中是戰無不勝的主角,怎麽樣?很過癮吧?”
“我不是戰無不勝的,我輸了很多次……”,陳智平靜的回答。
而另一個陳智,卻把臉湊到了陳智的面前,用嘲諷的表情去看他,滿臉的鄙夷之意。
“不要在我們面前裝模作樣,我知道你是什麽人,你並不怕死,你怕的是默默無聞,被人瞧不起。
薑子牙的子孫,多風光啊!在這個自己的編織的夢境裡,感覺很厲害吧?是不是感覺自己與眾不同?你很享受這一切,享受自己是個重要的人,享受高高在上,被人崇拜……,對嗎?”
“你覺得說這些有用嗎?”,陳智忽然冷笑了一下,抬頭看向那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雙眼一動不動的平靜說道,
“我沒你想的那麽脆弱,我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我沒有死,我一直都活著!我非常的真實,你才是假的。你無非是我腦子中的恐懼而已,現在的我不再懦弱了,我能面對這世界上的一切恐懼,也能面對我自己心裡的恐懼……”
“果然聰明啊!能分辨真實與虛幻,知道我來自於你自身的恐懼,哈哈哈……”,另一個陳智揚起了眉毛,誇張的笑了,
“但是……,陳智,你想沒想過,你為什麽會有恐懼?還有……,你到底為了什麽來這裡?是為了維護結界嗎?為了人類嗎?是真的嗎……,未免太高尚了吧?”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意思!”,陳智雙眼低垂,不再去看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聲音十分的冷漠。
“你真的不知道誰是內鬼嗎?”,另一個陳智歪著脖子去看陳智的眼睛。
“不知道!”,陳智肯定的回答。
“哈哈哈~,騙子!”,另一個陳智忽然大笑起來,“其實你什麽都知道,你是個懦弱的人,你想騙自己,你不願意去面對現實……,哈哈哈~,你這個膽小鬼”。
那個陳智說到這裡時,忽然雙手把陳智的臉捧了起來,猙獰的雙眼盯上了陳智的眼睛,他的眼睛中似乎有無數的光影,好像能把陳智看透了一般,他的嘴角咧得很誇張,簡直就像是一隻鬼一樣。
“陳智,我現在就要告訴你,你為什麽非要到這裡來!你為什麽為了靈石這樣舍生忘死!你不是為了結界,也不是為了人類和所謂的正義,你是為了贖罪,贖你們的彌天大罪……”
假像陳智說完這句話之後,忽然間就消失了,整個黑暗的空間裡只剩下陳智一個人。
陳智站在那裡沒有動,他雙眼急速的在這空間裡搜索著,在看這地窖內的每一件東西,這裡所有的一切都那樣的真實,他舅舅的屍體就在他的眼前,而且碰上去還有觸感。
而在他舅舅乾枯的手臂旁邊,卻有一排極為不顯眼的痕跡,看起來就像是地上的刮痕一樣,那串痕跡是陳智一直遺忘的細節。
那個時候,陳智在取下他舅舅手表的時候,看見了這個細節,以為這就是一串沒意義的刮痕。後來青年鍛造廠被大火燒盡,他舅舅的屍體失蹤了,地窖內所有的線索都被烈火燒盡,陳智等於是唯一看見這串痕跡的人。
那個時候,陳智並不認識神文,從沒有把這串痕跡留在記憶中過,但是陳智現在卻知道,那是用強大的烈咒,在地上刻出的一串倒裝的字碼,這些字碼用的是摩斯密碼的結構,重新組裝之後,是一句神文,只有他們薑氏的族人能看得懂……。
而還沒等陳智去辨認那些神文,他的腦子卻忽然疼了起來,這種疼痛是錐心刺骨的,讓他簡直無法忍受了,陳智大聲嘶喊著捂住了頭,閉上了雙眼,但當他睜開眼睛之後,他卻依然在這黑暗的空間裡。他舅舅的屍體已經不見了,這整間地窖就是後來被火焚燒之後的樣子。
陳智就這樣在這裡站了很長時間,他不為時間而擔憂,因為他發現,他工作服上的時鍾已經停止了,分針秒針一動不動,也就是說,在這個空間裡,時間是不存在的。
雖然這個空間裡沒有時間,但陳智卻能真實的感覺到自己渾身的酸痛,他站在那裡太久了,剛才錐心的頭痛讓他精神崩潰,他向前走了幾步,找了一個角落坐了下來。
這裡的一切都太黑了,地上那股潮濕的霉味兒和大火焚燒後的焦味直撲鼻子,他向頭頂上看了看,那個地窖的入口依然敞開著,但陳智沒有試圖去爬那個入口逃出去。因為他知道, 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幻影,都是他腦中最執著的東西。
陳智心想,也許關於第一閻羅殿中的孽鏡台的傳說是真實的。也許,秦廣王只是個傳說中形象,但在這第一殿的閻王殿府之中,真的有一個東西像孽鏡台一樣的東西,可以映射出一個人的罪惡與功過。也許在這孽鏡台眼中,陳智真的是一個罪惡滔天的人。又或許,人最終的審判者,都是他們自己。
陳智坐在那個角落裡很長時間,腦子中想出了各種逃離這裡的方法,他甚至試著念了很多咒文,想啟動烈咒和風雷咒破開這個空間,但是他馬上發現,任何咒法在這個空間內都是沒有意義的。這整個空間屬於另一個地方,而他現在在這裡,只是一個旁觀者而已。
“……”
陳智忽然聽見了一陣細小的聲音,仔細聽去,好像是一個人的哭聲。
雖然陳智現在已經完全不會因為鬼魅和黑暗所恐懼了,但不知為什麽,聽到這個聲音後,陳智的心中還是不由得緊了一下,他順著聲音向前方看去,只見那個黑暗的角落裡,升起了一層層的冷霧,在那裡,似乎有一個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