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節目(1)

　在選票上很認真的填寫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再一次確認自己的選擇，沒錯，候選人一欄很清楚的寫著自己的名字。關目京悟羞澀的笑了一下，孩子般的紅了臉。

　關目京悟，29歲，畢業於福岡大學藝術系，本來是一個和主持人完全不搭界的工作，但是在畢業之後分配到廣島的春藤電視台，因為天生了一張很喜氣的孩子臉，被新聞局的局長選中，從文員走到了主持人的位置上。

　藝術系出身的人，身上總有那麽一點藝術青年的味道，就如同關目京悟，從業超過4年時間，憑借著自己的努力，對工作的熱情，還有那張秀氣又可愛的孩子臉，他在廣島市很是積累了一定的人氣，在60年代還沒有師奶殺手這樣的叫法，否則的話，他一定是電視台第一個榮膺這樣的稱呼的家夥！

　春藤電視台是個很小的所在。每天需要播出的節目也不是很多，總節目時間加在一起也不會超過100小時，受眾更加是少得可憐根本不能和輻射面已經達到這裡和周邊地區的nbc、朝日電視台，gn電視台相比，不過卻有著自己的特色，例如這一次的由青山劍擔任製作人，他擔任主持人的《來自和平公園的老人》節目，在播出後就很是得到了民眾的喜愛。

　製作這樣的一檔節目也是偶然之舉，廣島市最為人熟悉的原因就是歷史上第一次遭受原子彈的轟炸，也成為這絕無僅有的兩座城市中的一個，另外一個長崎，不論是在城市的規模還是在原子彈轟炸後的傷害程度上都不能和它相提並論，於是，更多人的注意力就放在了這裡——和平公園就是為了紀念這一歷史事件而建造起來的，園中最著名的建築就是一個人盤膝而坐，手指向天空——這個位置就是當年原子彈落下時的位置。

　而這裡，也是很多廣東人每年的9月6 日必來進行祈禱的所在，就如同節目開始時的那句畫外音一樣:“……當連續半個月的時間裡，每天在公園中看見這個老人的時候，即使是最沒有好奇心的人，怕也是為了這個老人的來意覺得奇怪了。”

　經過采訪知道，老人是原子彈爆炸的親歷之一，今年已經66歲了，卻沒有受到很多人那樣的，因為受到輻射的影響下的身體發生的癌變後越來越痛苦不堪的折磨。老人來這裡，只是因為當年的一個承諾！

　“那麽……”關目京悟盡可能的放緩了語氣:“我們能不能知道是什麽樣的承諾?”

　老人卻不再說話，只是把剛剛才放好的一束苜蓿花重新擺放了一下位置。似乎是嫌剛才的位置不大好似的:“先生?那麽，能夠告訴我們，您的名字嗎?”不跳字。

　“我叫松城壽太。”

　“啊，是松城君。”隻說了一句話，對方就沒有進一步的表示，關目京悟也很無奈，向擔任攝像的搭檔擺 擺手，示意他暫時關閉機器，自己則在老人身邊蹲了下去:“我或者永遠也不會知道您許下的是一個什麽樣的承諾，但是我想說，松城君，您在這17年的時間中一直固守著自己的諾言，絕對是一件無比令人敬服的事情！”

　“…………”

　“這是我的名片。”他拿出自己的名片遞了過去:“如果您想和更多的人分享一下的話，您隨時可以打我的電話的。”

　松城壽太慢吞吞的回頭看了看，卻沒有接過去:“是13年。”

　“誒?”

　“我是說，是13年。”

　關目京悟大喜，給同伴使了個眼色，後者再一次開始操作:“13年?就是說，從1949年開始的嗎?您開始進行這樣的祭奠?那麽，是祭奠您的親人嗎?在戰爭中失去的親人?”

　老人很是費力的站了起來，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腿:“明天吧。明天是我最後一天祭奠，到時候，我會把故事告訴你們。明天的這個時候你們還能來嗎?”不跳字。

　“當然，我們一定會來的。”

　一句話表過，第二天攝製組再一次來到公園，等了一會兒才見到了同樣拿著一束苜蓿話是老人，哦錯了，是松城壽太。照例把花放到地上，老人佔了起來:“你們想知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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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5年9月2日，廣島市竹之宮食品公司，松城壽太打開電風扇的開關，呼呼的風吹過，卻不會帶來任何的效果，汗水還是一個勁的從後背冒出，一會兒的功夫，雪白的襯衣下就可以看見汗漬。

　“松城前輩?您早來了?”一個年級比他小幾歲的男人從門口走進，也是第一時間的脫下西裝，站到了電扇的前面，隨手松開領帶，讓走進的呼吸更加的順暢一些:“天氣太熱了，不是嗎?”不跳字。

　“唐澤君，早上好！”已經開始低頭工作的松城壽太答應了一聲，抬頭瞄了他一眼:“喂，穿好你的衣服，雖然天氣很熱，但是隨時都有客人上門的。給對方看見你這樣，像什麽樣子?”

　“哦。”叫唐澤的男人悶悶的答應一聲，重新系好領帶，穿上西裝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了下來。

　幾分鍾的時間裡。公司中的其他幾個職員同樣是頂著滿頭的汗水走進辦公區，一邊搭訕，一邊吃早餐，話題嘛，自然離不開越來越窘迫的市場環境和越來越糟糕的戰爭。

　竹之宮食品公司在戰前是一家專門經營水產品的公司，戰爭爆發，能夠得到的貨源越來越少，公司也操作不下去了，於是隻得臨時改變經營模式，開始向生活必需品轉變，例如一些豬肉，豆類，甚至是調味料，都是他們開始涉足的領域。

　還算不錯的是，這方面的產品都是生活中必須要使用到的，於是公司雖然規模小了很多，卻總還能支持得下去:“……那時候的生活，雖然很辛苦，每月能夠拿到家中的錢也更是有限，總還是可以維持一家人的生計的。和很多甚至連工作都已經找不到的人來比，我們一直是鄰居們羨慕的對象呢！”

　在這方面能夠和他有共通語言的，也只有節目的製作人青山劍了，他的年紀比松城壽太小一些。卻也是從那個年代經過的，聞言很是以為然的點點頭:“是啊，在當時的年代，有一份很正式的工作，而且有著每個月固定收入的人群，真是讓人羨慕呢！我還記得當時，爸爸去參軍，媽媽負責我們的生活，每個月在家中為人家裹糊火柴盒，幾個姐妹則是到街上去撿煙頭。”

　“撿煙頭?做什麽?”

　“拿裡面的煙絲，到煙廠去賣錢啊。”

　“哦?這也能夠賣錢嗎?”不跳字。

　青山劍和松城壽太相視一笑:“那時候。太多的物資都越來越緊張，也包括煙絲。所以就出現了這樣的工作。而我，每天放學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港口那邊的倉庫中去撿掉落的煤渣，只是為了省下很有限的一點引火之物的錢。很多孩子一擁而上的場景，可能永遠都忘不掉！”

　松城壽太苦笑了一下，繼續自己的講述:“我記憶中的9月2日真的是好熱啊……”

　靠近辦公區一角的辦公室門從裡面推開，走出來的是公司的經理竹之宮久志:“早上好，諸君。”

　“早上好，先生們。”竹之宮點點頭:“我剛才接到來自東京的電話，對方要求我們派兩個職員過去，談一下合作的事宜。誰願意去一次?”

　眾人左右看看，誰都不說話:東京是美軍轟炸的重災區，每天都要響起淒厲的空襲警報，廣島這邊的情況也差不多，不過比東京，還是要好得多:“…………”

　“怎麽，沒有人願意去嗎?”不跳字。竹之宮有點不高興了:“松城君，唐澤君，就由你們兩個人去，怎麽樣?”

　松城壽太無所謂，他是孤家寡人一個，完全沒有什麽牽掛，而唐澤文太卻有點問題:他的女兒陽菜9歲，剛剛上學，正是最可愛，最讓人憐惜的年紀，每天回到家，都要餓女兒很快樂的做遊戲，現在突然要自己去東京?而且……是在這樣炎熱的季節裡，到那麽危險的地方去?不過既然在這裡工作，就要聽從領導的指派，年輕人不滿的扁扁嘴。應下了這副差事。

　一句話表過，兩個人離開廣島來到東京，經過了幾天的討價還價，終於和東京這邊的商事達成了協議，本來唐澤文太是想趕快離開東京回廣島去的，但是突然得到一個消息:廣島市遭到了一種從來沒有見過的炸彈的襲擊。一次性杯炸死了9萬人！政府方面的通告說，如果有人有近期前往廣島市的計劃的話，建議最好能夠推遲幾天——這時候他們還沒有認識到原子彈是個什麽玩意。

　唐澤文太不但不聽從廣播中的通告，反倒更加著急了。9萬人被炸死，不知道有沒有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啊?不過到廣島市的輪船和火車已經停駛，隻得轉道京都前往探望了。

　松城壽太有心勸他等有進一步的消息再動身，對方卻一刻也不能等待了，於是，兩個人在東京分手，約定回廣島市的公司中再見面:“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實際上，也不會有任何身處外地的人知道，當時的廣島已經變成了一副人間煉獄的景象！”

　關目京悟遞過來一支煙:“您……來一支嗎?”不跳字。

　“哎！謝謝您。”老人接過香煙點燃:“等我回到廣島市的時候，是在10月20日。城市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我……我已經連當初的工作的公司都找不到了！”

　“那，後來呢?”

　“後來，總算是找到了公司中幸存下來的幾個人，有北川君，洪亮君，田中君，還有就是唐澤君。他的妻子已經在爆炸中喪失，他的女兒陽菜，因為是在學校，算是躲過了最初的爆炸……”

　“可是因為太早的進入到爆炸的中心區域，也受到了輻射?”關目京悟自動的接了下去。

　“是啊，那時候的人都完全不知道原子彈的威力是怎麽樣的，以為是和普通的炸彈一樣……”老人深深地吸了口煙:“然後就是唐澤君，他從東京趕回來的時候，黑雨已經落下，……”

　“那麽，他沒有受到感染?”

　“沒有。”老人搖搖頭:“但是啊，你們知道嗎?有一種痛苦是比自己的身體遭受到的痛苦更加難以忍受的！”

　現場一片平靜，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攝製組的周圍已經圍攏了一圈市民，一開始的時候以為是在拍攝電視，湊過來看熱鬧的，誰知道竟然是在講述這樣一個故事?

　“前輩，您需要休息一下嗎?”不跳字。

　“哦，不，我們結束這一次的講述吧?不少字”老人笑了一下:“我怕我如果放下，就再也沒有機會講述了。”

　“……後來，我見到了唐澤君，那麽年輕，那麽英俊的一個人，已經被孩子的病痛，妻子的離世折磨得快要堅持不住了。你們猜猜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怎麽說的嗎?他說:‘前輩，我應該聽您的話，不要這麽快回來的。而且，永遠也不要回來！’”

　“陽菜的病呢?”

　“和大多數被核輻射影響到的孩子和大人一樣，血癌！”松城壽太歎息一聲:“我幾乎是看著陽菜成長起來的，有時候，看著孩子在病床上痛苦的樣子，我真想代替她躺在那裡，她才隻……有9歲啊！”

　“……到了48年的時候，陽菜終於往生了。”松城壽太以和自己年齡不相符的快速動作抹了一下眼角，語速也明顯的加快了:“在處理完孩子的後事之後，唐澤君找到了我，和我說:您是我最敬重的前輩，也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希望我能夠在有時間的情況下，幫助他完成一點心願。當時的我沒有想很多，只是一個勁的勸他要向前看，不要過分的沉浸在悲痛中。”

　“其實，唐澤君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了 ，是嗎?”不跳字。

　“是的，他離開的時候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弘美——是他太太和陽菜最喜歡的就是苜蓿花。”說到這裡，老人的淚水終於還是落了下來:“很遺憾，那時候的我，卻沒有想到太多——這樣說起來的話，我確實是個很遲鈍的人，不是嗎?”不跳字。

　“不，前輩……”

　“沒什麽，沒什麽的。”老人擺擺手，深吸了口煙:“幾天之後，我們接到山梨縣警署的電話，唐澤君在山梨縣的一片櫻花樹下選擇了和他的妻子、女兒永遠在一起。”

　“…………”

　“或者，這是他早就想好了的結局吧?不少字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能夠把他們分開了，再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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