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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風流》第224章 亂起〈13〉
第二百二十四章 ‘亂’起〈十三〉

 李亨,李輔國,陳玄禮,所有的一切都湊到了一起,馬嵬驛兵變一如歷史上那般爆發了,雖然它的時間提前了,雖然它的地點也移到了長安,雖然這是一場本應能夠避免的兵變,但是,它還是就這樣的在長安爆發了……

 秋高氣躁,馬隊過處騰起一大片塵霧包裹了停在路邊的破爛馬車,厚厚的塵霧裡唐離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隱隱約約的聲音傳來道:“走吧!”。

 等驢腳車南行許久,終於轉入朱雀大街時,天‘色’已是夕陽西下時分,往日這時節最為熱鬧的帝京明顯的安靜了許多,街道上的行人匆匆來去,不時可以看到那些鎧甲鮮亮的羽林軍士幾人一隊的在長街上走過。

 長安一百零八坊,二十余萬戶百余萬人口,佔地之大乃是今日西安之十倍有余,正是因為其佔地大而人口多,所以僅靠羽林右衛的四千余軍士實在無力控制全城,除去隨後進入皇城彈壓六部的軍力,留在朱雀‘門’外的軍隊也只能勉強控制住幾條主乾道,唯其如此,雖然已正式發生了兵變,但帝京之內卻並不雜‘亂’喧鬧。

 看著眼前陡然冷清下來的長安沒有發生自己預想中哭聲震天,火燒遍野的景象,唐離心中安定了許多。

 靖安坊‘門’前也如別的坊區一樣冷冷清清,卻也沒什麽太過異常的地方,唐離彎腰走下驢車時。 已換過平民服飾的高奇悄無聲息地接過他手中拿著的長劍,留在了破爛的驢車上,並拿過一頂寬大的范陽帽遮住了唐離的眉眼。

 太子發動的這場兵變來的太過突然,更多地是因為兵力不足,所以靖安坊中雖然也籠罩上了一層疑慮恐懼的氣息,但對百姓地生活似乎影響並不大,除了坊間街道上來往的行人少了些以外。 那些設於坊內的小茶館及酒肆都沒有關‘門’。

 注意到兩邊‘門’房後向自己投來的探詢目光,唐離刻意的低下了頭。 一步步向前走去,終於前方的狀元府已隱隱在望。

 看著那依然大開著的府‘門’,唐離終於長籲出一口氣來,雖然仍有滿心地疑‘惑’,但僥幸心理下,高懸了半天的心總算也落下了大半兒。

 “大人,等等。 有些不對!”,高奇一把拉住正‘欲’向前的唐離,以目光示意著府‘門’處有古怪。

 關心則‘亂’,這時唐離一經高奇提醒,再細一看府‘門’處時果然發現出異常來。

 府‘門’雖然依舊‘洞’開,卻並無一人進出,這對於一個上下兩百余口的大府邸來說的確不正常,而再一看‘門’房前空空‘蕩’‘蕩’的場景。 唐離剛剛因僥幸心理而起的安慰頓時消散無形。

 唐離自己最清楚,自從鄭憐卿頂替蟈蟈接掌府事後,這個狀元府邸自從每天早晨開‘門’到晚上閉‘門’,‘門’房前就始終有衣著整潔的下人肅立在府前地石階上,而這樣做的目的就是不管客人什麽時間上‘門’,在第一時間都會有唐府家人上前迎接。 這個小小的安排中體現出的正是世家對“禮儀”的看重。

 府‘門’雖然‘洞’開,但看著‘門’房前空空‘蕩’‘蕩’地場景,一種穿越以來前所未有的恐懼突然湧上了唐離的心頭,與前不久在政事堂聽聞羽林軍進城相比,這種恐懼更加強烈,也更加令他窒息,對於這裡可能發生的一切他實在是連想都不敢想。

 “大人,咱們老站在這裡太扎眼,快走!”,高奇的聲音驚動了一臉死灰‘色’的唐離。 他用發苦的聲音幾乎是囈語般道:“走。 去那家酒肆”。

 “還去那裡?”,高奇聞言一愣。 但在看到唐離的臉‘色’後,終於還是一咬牙攙著他向前走去。

 這是一間斜對著狀元府的小酒肆,狹小的店鋪內滿打滿算也不過只有四張桌椅,裡面當壚賣酒地是一個身形豐滿地三旬‘婦’人,看了看裡面,沒察覺出什麽問題的高奇攙著唐離走了進去。

 “劍南燒‘春’,河東葡萄釀,但凡我大唐八大名酒小店一應俱全,不知二位客官……要用什麽酒?”,款步扭腰走過來地老板娘見到面‘色’怪異的唐離時,臉‘色’微微一變,連帶著話語也頓了一頓。

 “劍南燒‘春’你這兒也有?且打一斤來!”,盡量粗聲說話的高奇說完後,似是漫不經心的問道:“哎!今天這唐狀元府怎麽這麽安靜,別不是出了什麽事兒吧?”。

 “客官說笑了,唐大人府上能出什麽事兒……”,不等老板娘說完,聞言‘色’變的高奇已猛的將身前幾案上的著簍扔了過去,而他另一隻手則攙起了一邊的唐離向外走去。

 為躲避身前飛舞的竹著,胖胖的老板娘一下子撞上了身後的案幾,猶是如此她依然嘶啞著喉嚨叫道:“來人哪!唐離回來了”。

 隨著那老板娘一聲喊,酒肆裡間當即衝出了一群彪形大漢,與此同時,酒肆‘門’口也被四個大漢團團堵住。

 隨著酒肆兩頭被堵死,一個聲音突然響起道:“一別經年,唐學弟,你我終於又見面了!”,伴隨著這得意之極的語調,一個年在二十上下,白衣勝雪的俊秀儒生緩緩從那些大漢身後走了出來,“狀元及第,宰相愛婿,天子寵臣,有誰想到當日山南道學中的草包一進長安竟能如此顯赫?只是造化‘弄’人,誰又能想到正大紅大紫的唐學士會如此狼狽?”。

 “我道是誰,原來是竹清學兄,好久不見了!”,見來人居然是朱竹清,唐離微微一愣之後隨即道:“一別經年,我兄先赴天子科舉,隨即投身九姓雜胡安祿山‘門’下,如此經歷已使我聞之驚詫。 沒想到這幾日不見我兄竟然又換了主子!當日在襄州,人皆讚譽朱兄乃山南俊傑,當日我心中還不以為然,今日觀之,我兄竟已參破忠義廉恥四字,果然是識時務的大俊傑,比之竹清兄一年三換主。 我等這些昔日襄州同窗真是自歎不如,佩服。 佩服!”。

 朱竹清家世豪富,人物風流,又有親叔父在京中吏部任職,似他這樣地條件本該是天之驕子,以前也的確是如此,無奈自遇到唐離之後便事事不順,先是失了拔解名額。 隨即入京一無所獲,隨著唐離成了宰相愛婿而日漸得勢,他的仕進之路也就愈發渺茫,及至他依著家族的權勢投身安祿山‘門’下後,又是這個唐離居然也拉著一幫人乾起了新羅參及皮貨生意,從壓價到挖人,再到時不時有小‘混’‘混’來搗‘亂’,原本日進鬥金的山記貨棧在朱竹清接手後。 竟被那個狠毒的蟈蟈給‘逼’的生意慘淡,也正是如此,朱竹清再次失掉了安祿山地信任,如此種種早使朱竹清對唐離恨之入骨,此時見他落入己手猶自口中如此‘陰’損,朱竹清還如何能忍。 嘿嘿一聲冷笑道:“來呀!,拿下,稍後我倒要仔細看看唐學弟長了怎樣一副伶牙俐齒”。

 看著一步步‘逼’近的大漢,攙著唐離地高奇聲音已顫抖不清,“大人,怎麽辦?”。

 眼見那四個大漢越來越近,恰在此時,就聽嗖嗖幾聲箭矢的尖嘯破空而來,直貫那四名大漢的‘胸’膛,直到嘭嘭屍體倒地之聲響起。 醒過神來的朱竹清忙大喝一聲道:“小心。 有弓箭手!”。

 “別擔心,自己人!”。 看著那猶自顫動不已的羽箭,向高奇低聲了一句後的唐離緊緊揪住的心終於放松了一點兒,適才他之所以明知府中有變而仍然堅持來此,就因為不相信倉促發動地太子能一網打盡自己暗中布置的那些棋子,既然明知出長安城已經無望,不能在城外莊中找到四娘,那麽他就只能在自己府邸外等候那些逃散的家人,或者是黑天的手下來找他,雖然這樣冒著極大的風險,但這也是他眼下唯一的選擇。

 雖然這本是在驢車上就想好的事情,但唐離心中其實並沒有底,尤其是在見到府中已發生變故之後就更是如此,直到看到這適時而來的羽箭,唐離吊著地心才算放了下來。

 伴隨著羽箭的‘射’出,就見酒肆兩邊原本緊閉的房屋開處,一些面相凶惡,穿著各式衣衫的市井漢子蜂擁而出,這些手拿解腕尖刀的漢子一衝出房後,便自動分做兩部,一部自去擋住狀元府中出來的敵人,而另一部則直奔酒肆而來,在這一部人中,衝在最前地就是手持長獵弓的唐七等六名護衛。

 陡遇如此變故,躬身躲在案幾之後的朱竹清手指唐離高聲叫囂道:“不留活口,先結果了他再說”。

 早在唐離說出“自己人”之後,松了一口氣的高奇就扯著唐離蹲身躲在了案幾下,酒肆中醒過神兒的大漢複又向兩人衝來時,卻無一例外的都遭到了獵弓的阻擊,雖然唐七等人奔跑中保持不了準頭,但六張獵弓輪流放箭卻足以將唐離二人躲藏處前面的空間給封死。

 不過兩輪箭的功夫,這一部人已衝到了酒肆‘門’前,唐七六人向酒肆左右一分,據窗張弓監視著屋內,而後邊那些手持解刀的市井好漢則蜂擁向朱竹清手下地大漢衝去。

 “唐七……府中人……怎樣?”,縮身案幾下,唐離高聲問話時,心再次揪做了一團。

 “少爺放心!夫人們都安然無恙!”,凌‘亂’地打鬥聲中,唐七的這聲回答卻顯得如此清晰,聞聽此話,唐離竟似全身地力氣都被‘抽’空了一般,歪坐在泥地上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息。

 雖然這些來援的市井好漢身手不敵那些大漢,但他們人數佔憂,又有六張獵弓助陣,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已控制住酒肆大部。

 “少爺,遲則生變,快走!”,不管裡面猶在進行的打鬥,衝進酒肆的唐七等兩名護衛掀開案幾,扶起唐離後便向外跑去,後面的高奇抱著頭緊緊跟隨。

 酒肆外的打鬥更烈,唐離幾乎是被唐七二人抬著雙腳離地行走。 一路直奔到靖安坊外。

 靖安坊外早有一輛寬大地騾車等候,唐七二人將唐離扶上騾車後,立即催促那車夫道:“快走!”。

 “讓他上來!”,等驚魂未定的高奇爬上車時,唐離一指他向唐七二人道:“這是宮裡的高公公,此次‘蒙’他相助我才能逃出皇城”。

 唐離這樣一說,唐七兩人對高奇的神‘色’立時一變。 雖然是在騾車上,他們仍舊抱拳行了一禮道:“多謝高公公”。

 “不敢。 不敢!”,高奇邊喘息不已,邊拱手還了一禮道:“這是唐大人吉人天相,自有上天諸佛庇佑!”。

 “都是自己人了,不用客套”,坐定之後的唐離製止了三人間的寒暄,向唐七問道:“夫人們都在那兒。 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次多虧了天王手下的兄弟……”,聽唐七細說之後,唐離才明白今天突然攻擊唐府地並不是羽林軍,而就是剛才的朱竹清,唐府護衛地抵抗雖然堅決,無奈府中原本百余人的護衛隊伍如今多被放出做官,人數劣勢之下整個府邸就漸漸失陷,緊急關頭全靠了那些市井好漢的援助。 這些人先是一個個來,隨後越聚越多,正是靠著他們才擋住朱竹清帶來的那些人馬,也正是借助他們,李騰蛟等人被各式的車輛分散轉出。

 心中默算,朱竹清等人來攻府邸的時間正是在自己從皇城逃脫以後。 此時羽林大隊人馬還在城西,而朱雀‘門’前也‘抽’不出人來,太子這邊唯一能動用的就是自有人馬,難怪前些日子四娘翻遍長安也找不到朱竹清,原來此人早就托庇於太子‘門’下。

 “如今那些受傷地護衛兄弟都被安排在了靠近明德‘門’的各坊區,夫人們則是在大慈恩寺中避難。 我們也是逃出去後才知道太子作反的,天王見朱竹清沒有追我們,料定他意在少爺,所以就安排我們殺了個回馬槍,其實剛才他們在酒肆等。 我們早就借著後‘門’躲到了那些人家屋裡。 只是少爺這身裝束,又帶了個大范陽帽。 所以進坊時沒有察覺,要不也至於讓少爺冒這麽大險了”,一口氣說道這裡,想到剛才的經歷,唐七依然是心有余悸。

 “留下的那些兄弟……”,這次回答唐離問題的是唐九,“少爺放心,太子那邊人手也不足,派不出兵來抓人,這些人都是長安的地頭蛇,一哄散了想抓都抓不住”。

 知道家人無礙,而自己的安全也暫時無虞,從變起到現在,唐離地心總算定了下來,想起這短短時間裡遭遇到的一切,唐離最深的感覺就是一個“‘亂’”字,如今長安之外固然是打的‘亂’成一團,而帝京之內也是一片‘亂’相。 除此之外的大概就是“倉促”了,發現玄宗遭人下毒是一個偶然,而由此引發了太子倉促的兵變。

 設若太子地兵變能依照計劃從容發動,自己可還有機會逃脫,家人可還有機會逃脫?腦海中偶一冒出這個念頭,就讓唐離心中不寒而栗。 由此可見,這種倉促不僅是對於毫無準備的自己一方如此,而且對於太子同樣如是。 既然是倉促發動,必然就漏‘洞’極多,想到這裡,終於定下神兒來的唐離陷入了沉思。

 騾車穩穩而行,約三柱香功夫後,已是到了大慈恩寺‘門’外,不過車卻未停,而是又沿著寺牆向前繞行了許久後,才在一個偏僻的側‘門’前停了下來。

 這是佔地廣大的大慈恩寺內一個分隔出的獨立院落,唐七及唐九剛一攙著唐離走進院‘門’,就聽“當”的一聲脆響,前方石階上關關手中的銅盆摔落於地,隨即,這個自入唐府以來始終言行有矩的‘女’子嚎啕大哭聲中向唐離狂奔而來。

 “你們沒事就好, 沒事就好!”,懷抱著哭聲不止的關關,唐離地眼睛瞬間也紅了起來。

 隨著剛才那聲大響,屋裡地李騰蛟等人相繼現身,這番劫後余生的悲苦與歡喜自然不提,終究還是念及這是佛寺,眾人才強行壓抑下了現在地情緒,在此中間,唐離口中只知道喃喃念著一個“好”字兒。 直到此刻,他那一直忐忑躁‘亂’的心才總算徹底的踏實了下來。

 “少爺,你的‘腿’!”,臉上猶自掛著淚珠的蓮兒這一聲喊,才讓關關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唐離的‘腿’上,原本上次刺殺後就沒有好利索的‘腿’經過剛才的連番折騰,早已腫漲的不堪,而那暗‘色’的‘褲’腳處不斷有滴滴血水落下。

 見到這個,李騰蛟等人剛剛收住的眼淚再次滑落,當唐離正由關關為傷口敷‘藥’時,就聽小院的角‘門’處一陣畢剝聲響,角‘門’開處,“金州古佛”悠然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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