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暖風熏入汴京城的大街小巷，使得那些盆栽裡的花骨朵一一綿展開來，紅綠相映的美態在碧藍的天穹下甚是嬌媚。

李清照將花枝倦起來輕嗅，這晚山茶花散發的清香不禁讓她眯起了雙眼，似是迷醉在其中。

“這位姑娘若是喜歡，那這株一撚紅就送姑娘好了。”耳邊有主人家的聲音。

李清照起了身子，將裙裾斂好，“花物如人，皆有個戀土情結，若是平白宅遷到它處，怕是不高興起來，便要蔫給人看呢~~”她說笑著便把這木工鋪掌櫃的好意婉拒了，而後輕聲將步子移到蘇進手邊，俯下身。

“店家畫的如何了?”
邴記木工鋪後處廂房內，溫煦的陽光從木格橫披打進來，氤氳了一室的光斑，窗格子前的那盆晚山茶趁此機緣、花枝盡情的沐浴在陽光裡，待少女將她繾綣的枝葉撫平後，又是恢復了颯爽的身婆，直洋洋的搖曳。

花香輕飛，漸染上花隔斷內的一張楊木曲紋的平角短案上，案前蘇進正在執筆書畫，那隻筆不是毛筆，而是他自備的炭黑筆，在婀娜的白檀香勾勒塗畫。

李清照彎著腰，微微俯著上身，發絲從耳際垂了下去，堪堪落在蘇進的青麻衣肩上。

跨啦一聲...

又一張完成的椒紙被蘇進放在一邊，而李清照也正好將它執起，而與此同時，木工鋪的掌櫃邴壽榮也把他略微肥胖的腦袋擠了過來瞧。

上面，一個頭頂葫蘆的赤腳娃娃，穿的是綠葉做的短褲，敞開肚子的小綠衣，雖然長的是張小孩子的臉，儀怎麽看...都覺得不像是個正常人家的孩子。

這木工鋪的掌櫃與蘇進合作多回，對於這商家少爺搗鼓出的新玩意已經見怪不怪了，要是哪次蘇進找他做些正常東西，那才讓他目瞪口呆。

“蘇家少爺要做的這些小木人到是不難，就是不知道要用什麽木料，還是花梨木嗚?”，“不用，就普通的香樟木就行了。”

“好的，我記下了，鋪子裡有不少師傅閑下來都喜歡雕這種小玩意，蘇家少爺盡可放心，保征雕出來的跟你畫的這些一摸一樣。

掌櫃衣一個勁兒的在蘇進面前承諾，而旁邊李清照卻是一個勁兒的笑，“我說店家，你倒騰來倒騰去的，原來就是做這些小物件?”

“也有大的。”蘇進抽出一張紙來，“這是辛巴達的腰刀，夠大了吧，”

她咯咯直笑，撿起一張來，“怎麽連鴨子都有?”

“你不是看過那書麽。”

“好吧，這是不是那隻很醜很醜的鴨子?”

....
李清照調笑歸調笑，不過對於蘇進的這些想法到還頗為讚賞，本來她還想著賣書的不賺書錢還能賺什麽，不過在聽了蘇進的一席話後，倒還真是思路大開，說不準、這些小玩意兒真比賣書還賺錢...

她捏著這些畫著各種人物道具圖案紙，雖是用炭墨勾畫，但別說，看著還真有模有樣，有些人物甚至用栩栩如生來形容也不為過，雖這種技法為傳統文人所不齒，但私下當做玩物看待還是挺不錯的。她端著紙，腦子裡甚至有讓蘇進給她畫張人物肖像的念頭。

“走了。”

忽然一聲打晰了她的思緒，“回去嗎?”

“去下家。”，“下家?難道這些小木人還不夠。”

“嗯。”

傍晚的斜陽染紅了街道磚石。

在一家裁縫店門前，馬牛緩緩的驅動車輪，李清照放下車簾，將懷裡的一個棉布花絮製成的娃娃放到手邊，仰起頭望著前面駕車的蘇進，只能無奈的搖頭而笑。

“店家你還真是會做買賣，這殘次品倒是大大方方的塞給我了。”

“東西總不能浪費吧。”前頭牽著韁繩，“...送別人又送不出手，而你是大才女，胸襟寬、見識廣……應該是不會計較這些東西吧。”

蘇進這回就是打的周邊產品拓展的念頭，將《東京夜談》裡所涉及到人物道具實體化出來，尤其是各個故事的主角，男性化的角色就用木雕，比如葫蘆娃、馬良、阿裡巴巴、七個小矮人等，女性化的角色...比如白雪公主小紅帽之類，白然得讓軟綿綿的布娃娃充當載體，畢竟你不可想象一個女孩子大晚上的抱著一個木樁子睡覺吧?

還有像其它阿擔丁神燈之類的道具，還得特地跑趟鐵匠鋪，反正目標就是一個--做最精致、暈貼切的玩具，到時候由白己統一提款，就當做是正版於屍印記了。

他心裡正盤算著整個計劃的運行，車廂裡頭的姑娘卻忽然自怨自艾起來...“飛毯飛毯，快飛起來吧，趕緊帶我離開這輛顛簸的馬車吧。

話語有氣無力，還把那半截紅毯子裹腿上了。

倒是不曾想到這大才女也有生氣的時候，看來以後真得補給她一個布娃娃。

這些小玩意兒教技術含量並不高，就是看你能不能投入精力去做，費的時間越長、手藝越好，那東西白然就越精致，所以蘇進也是給足了這些製作商時間，今日各個鋪子下了單子，第一披成品七天后送到一品齋就可以了。那些店鋪的掌櫃是一個個丈二和尚的，也不明白勞師動眾的做這些小玩意兒幹嘛，這一品齋不是賣書的麽。只是看在銅錢的份上，所以就不去白尋煩惱了

照做就是。

“好的，沒問邀，七天后定會把第一披成品送到，蘇少爺就放心好了。”

帶居著他們簽下的一份又一份契約的單子，蘇進駕著馬車回了甜水巷子，本日巷子裡多了些嘈雜與喧囂，蘇進一抬頭，見酒樓上一屆掛起紅棉幌子，長長的從酒樓屋簷口掛到底下，隨著巷間的晚風吹拂起來。

外面已經圍上了人，粗衣麻葛者、棄冠棉袍者，也是各色人物齊全， 擁擠的巷道時不時還要擠進來幾輛拉柴負谷的牛車，使得這本就不寬裕的巷子變得更是擁擠。

“本月十五一品齋發售新書《東京夜譚》，當日攜家中親子前來購書者，售價一文，並附贈禮品一件。”

“本月十五一品齋發售...”

最前頭不斷有人仰著腦袋念詞，由於前後時差問題，所以到是呈現回音式的此起彼伏感。這消息不斷的引人眼球。

“一文錢，騙人的吧?”

“我也覺得是...”旁邊摸著下巴深思熟慮著，“即使在便宜的書也不可能賣一文錢，真是連賤價都算不上。”

“估計是一品齋搞的噱頭，這書鋪賣書從不安生，不整出點么子來就不舒服似得，反正我是從來不要看它。”

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外圍，不少從相國寺上香回來的老婦也被這熱鬧景象吸引，探著視線往裡張望，畢竟上了年紀，眼種不太好，還得讓旁邊的小輩幫著看看。

“素兒，這上頭的紅幌子上寫著什麽東西?”

旁邊那二八年華的女子整了整臂彎上的香籃，仰起視線望過去，待將那條幅上的宇全看清後，卻是咯咯的笑了出來，“二叔母...”她對身邊這壽簪金釵老婦解釋，

“是那一品齋又出新書了，說是十五那天過去買書的如果帶上孩子，就隻賣一文錢。”

“一文錢?”

“侄女以為，怕是那一品齋前陣子賺太多，如今想充回好人，也免得被旁人詬成奸商。”
老婦笑了，“那一品齋雖說行事偏頗，但出的書倒實有些名堂，倩女幽魂不評，但那三宇經聽你叔父講...就要納入州縣教典了，此為利於千秋之情，給他多賺點也不為過’，老婦正說著話，旁邊的女子突然打岔道。

“叔母，你瞧前頭那輛馬車上下來的人怎麽這麽像安安?”

老婦聞言，臉上笑意一滯，順著旁邊侄女所指的方向望過去，那褐色的瞳孔驟然間收縮起來。
前門已堵的水泄不通，蘇進也只能暫時將馬車停在了外圍，而後將車上的李清照扶了下來，熙熙攘攘地穿過這一片人群後，原本以為到酒樓裡應該會安靜些，沒想到裡面大堂更是熱鬧，而且這氛圍在隨居他踏進門欄後，瞬時間...就古怪了起來。

從直觀感受來說，就是冷場了。

“蘇大哥，你回來水啦！”六子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那些條幅我和阿柱都掛好了。”他急切切的報喜。

“嗯，做的很好，等書賣了統一給賞錢。”

蘇進說著話呢，也時時刻留意大堂裡的這些生面孔，見他們原本吃茶喝酒的動作都緩了下來，一個個的把日光望過來，好像在打量這什麽，在路經他們食案邊，依稀能聽到些細碎的交談。

“就是這書生嗎?”、“對，就是他，陳老頭說的遠房侄子，現在一品齋裡頭就他一個書生。”

“哦..”恍然大悟聲，“今天幾個青樓都改唱一剪梅了，還以為是誰譜的曲子，沒想到就是他啊...”

“我過來吃板的時候到是經常看見這書生，呆頭呆腦的，看樣子肯定是吃他老爹的老本了。”

“哎，那個...他旁邊那個應該就是李家那才女吧，嘖嘖...今天可是見了真人了，可比別人嘴裡說的漂亮多了，就是...”

蘇進聽了幾句後就明白了， www.uukanshu.net 來瞧新鮮的。他想到著，不禁撇了眼旁邊肅穆並行的李清照，見她倒是恬然很，看來已是習慣了。只是出於朋灰的交情，還是關心了句，“沒事吧?”

對方只是看了自己一眼，笑了下，也沒回什麽。

“小娘子，你總算回來了，我們在這邊等了都大半天了...”胭脂趕緊丟下吃了半口的酥餅，拍了拍手上沾著的粉屑，“小娘子，時辰不早了，我們趕緊回吧。”

李清照微然不解，“你們是...”她話還未講完，就被旁邊的花細一把拉到角落，小聲耳語，“小娘子，之前我和胭朋去了相國寺，發現夫人和素兒娘子在那兒拜香。”

沒聽姨娘說今兒要去相國寺啊...

李清照蹙著眉頭，要是被白己姨娘看到她沒在太學，指不定又要瞎想什麽，所以也不待歇了，就向蘇進告辭。

“店家，時辰不早了，那我先回了，等過兩天實驗器具重製好了我再過來。”

蘇進還以為是受不住大堂內指指點點的目光，所以也不做挽留，點了點頭就讓她去了。

可有些事情就這麽巧，李清照和那倆丫鬟剛一踏出門欄，這步子...就不得不收了回來，低下頭，還才些尷尬......

“姨...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