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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事清平》第1章 病母、孀嫂、幼侄
  蘇進將一節蛀空的桑柴塞入火灶,慢慢的,在溫吞的乾火下,桑柴發黑、發焦,冒出烏黑的煙,從灶裡冒了出來。  他嗆嗆地揮了揮手上的書,將煙味兒掃了,見溺懷裡的小侄女在揉眼睛,笑了笑,將她臉上的煙跡抹了抱下腿來。

  “院子堆雪人去。”

  女娃頭頂兩個羊角辮,上身打著補丁的小襖直掩過膝,她撲閃著大眼睛,在火光的掩映下顯得尤為肥嘟。

  “雪人好冷的……”

  她先是嘟嘴,轉而又低頭捏弄衣角,“而且……而且…昨晚娘親跟耘兒說,耘兒是丫頭,丫頭…是不好去玩雪的。”

  蘇進手上書卷滯了滯,他那嫂子倒真是以大家閨秀來要求小丫頭,想了想,也不去較這方面的真。編兩句講故事的由頭,就把這丫頭哄回房去了。

  他拿著火鉗將柴底下的灰撥向兩側,柴火猶即旺騰了起來,排出陣陣熱浪堆在臉上,乾乾暖暖的,令人骨頭髮綿。

  這裡是北宋開封府陳留縣轄內的一個小鄉村,由於附近榆林廣布,又背靠山丘,故名榆丘,村人民風大多淳樸,男人們扛著鋤頭出門,日出而作日落而歸,女人們則是扎著頭巾在家養蠶織布,若是在晚春,便會到山上采榆錢兒回來做窩窩頭,拌面蒸了就蒜吃,味道是極鮮美的。農閑的時候,便會圍著篝火磕果子,嘮些家長裡短,或者在河邊漿洗衣物時,非議些他家是非,什麽田家女娃過了年就要許人了,夫家是鄰村的王家崽子,不過大多時候,出牆、比出嫁更能引起她們的談興。至於小孩,就完全是調皮搗蛋了,平日扭打拌嘴自是不說,近來卻是喜歡對著鄰村的幾隻癩皮狗扮鬼臉,最後惹得雞呀鴨的叫,把曬菜的棚竿撂翻,遭了殃的大媽就要跑出門來罵兔崽子、小王八蛋雲雲,聽著是不入耳的,但真計較起來,這桃源社會……怕也就是如此了。

  他享受這種感覺,雖然隻是從這具身體原主人零碎的記憶中得知,但也不妨礙他從旁感受。

  說起來,重生而來已有一月了,來到這個家,倒隻有一天。之前那月,原主人由於要抄經還願,便徒步去榆丘山坳裡一座廢寺謄抄,不想這人身體孱弱,在途中意外跌落了山道身亡,而他這個後世的文學院“院長”也就這麽過來了。

  既然佔了這具身體,那麽,一些責任……還是要承擔的,比如這未竟的謄經職責,自然就落到了他頭上。

  在廢寺的一月,除了謄抄經書,還積了兩回功德:救了個溺水的老頭,還有一塊四百年前的“冰疙瘩”。那老頭,看得出讀過點書,好吧,承認是個大儒也無妨,也許以前還做過官,雖然對於他拿安石公變法來考校自己並不是很感冒,但老頭人還是實在的,臨走的時死活塞了塊玉佩給自己,說是它日有何困難,就拿著玉佩來找他,這倒有意思……成了演義了,他覺得還是哪天拿去換倆角酒才是實在,因為老頭從頭至尾也沒說自己是哪位大人物,好吧,其實他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誰,所以,那玉佩……倒是個笑話了。

  所幸自己也不在意,唯一介意的,就是他說自己那本《倩女幽魂》粗俗輕佻,被批的體無完膚,而後便提議由他代管這書,免得自己遭了橫禍。

  呵,倒是有趣的說法,不過還是拒了,畢竟隻是拿來自娛而已。在他那兒唯一算的上誇獎的,就隻有自己謄抄金剛經時用的趙孟\體了,畢竟是幾百年後的書法,放到現在……驚豔,肯定是有的,而且這老頭本身在書法上就有見地,

倒也如實的承認這書法已有大家風范,不過對於《倩女幽魂》上的瘦金體卻是選擇性的忽視了,也不知道他心裡是個什麽尋思,或者說、他要替自己保管書的事,並不是隨口的玩笑。當然了,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談資,自己也不用太放心上。  至於另一塊冰疙瘩……那就隻能搖頭了,回頭想想,一直覺得荒唐,差點又讓他去和地府老爺喝茶,現在正愁著怎麽讓對方圓潤的離開,畢竟懷裡一天到晚揣著個女人,真不像個正當男人的事兒。

  “嘖――”

  忽的一聲嘲弄,從牆角傳來,打斷了他思路。

  蘇進擱下火鉗,望過去,是草屋裡最昏暗的一角,晚陽已不能觸及到那兒,隻余條舊長凳立在牆邊。

  此下,凳上坐著個女人,年齡正妙,腰肢婀娜,身上的浣白的輕羅裹緊,給人以幹練的印象,此刻杏眼悠悠地瞟向他。

  “看你在廢寺用的那澄泥硯和散卓筆,還以為出身鍾鼎之家,不過現在看來……”她頓了頓,掃了遍破屋,“倒也是有眼拙的時候。”

  見是她,蘇進便將視線擱回了爐灶內,持著火鉗一邊撥弄著柴火,一邊說話。

  “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家道中落了,自然不會有多好的家境,你這人,如果真是有意報恩……”他抬了抬頭,似乎真的是想了會兒,“那不妨予我化些黃白俗物來,也算是解解我蘇家當前的窘境了。”這似乎是他很認真思考後得出的結論,但對面卻是嘁的一聲。

  “就這般出息,當真愧對男兒身。”

  幾番無聊的對答後,院子裡忽然傳來柴門推開的聲響。

  蘇進擱下火鉗,站起來從柵欄窗口望出去,見是一個穿青麻的女婦推開柴門進來,她左手挽著竹籃,右手提著灰藍布裙,謹慎地踏著一路積雪過來。

  稀稀拉拉的,此刻這天上還飄著雪。

  嫂嫂?

  他下意識的往柴凳處望去,沒想到此刻柴凳上已是空空如也,不禁微然一哂,摸了摸懷裡的銅鏡……呵,倒也是警覺。

  瑣碎輕和的腳步聲漸漸壓向草屋,依稀還能聽到鞋底踩實雪渣子的酥響。

  “仲耕?”

  這是很清柔的一聲詢問。

  等蘇進迎上目光望去,便見他那嫂子已經跨進門檻來了,她上身是青麻對襟的薄襖,灰葛納好的邊,下身是一條土藍瘦長的布裙,拿粗陋的菁絛束著,此刻進來。

  “怎得不在房裡念書,在這廚房間做些什麽?”她撣去兩袖的雪,將竹籃卸在桌上,揀出裡頭拳頭大小的桑油紙包。

  女婦名喚陳苓,原汴梁人氏,商戶人家出身,論起年紀來,其實也就年長原主人九歲,與前世的自己相較卻是小了些歲數,所以看去未顯疲老。瓜子的臉蛋、尖潤的下巴,雅淨的素眉欣長蘊有娟氣,墨香的蘭發綰成規矩的雲娥婦髻,看去蕙質端莊。

  “可是腹中饑餓了?”

  她低頭自說自話,“嫂嫂這趟縣城下來,予你稍了兩塊醃豬肉,在配上前天秋嫂拿給我的冬菇菘菜,晚食便可好生的煲個大肉湯,你昨日回來的突然,嫂嫂都沒什麽準備,今晚可要好生給你做頓吃的,在山上那一月瞧把你累的,婆婆都說消瘦了不少,前月又莫名下了半月的暴雨,嫂嫂就怕你一人在那山坳裡出什麽岔子……”她念念叨叨的,將桑油紙包一一打開,幾樣紅白醃肉袒露了出來,或許是發覺蘇進沒有應話,這時才抬頭疑惑的望向蘇進。

  “怎了,仲耕?”

  蘇進微笑著一低視線,沒有立即應話。這嫂子說來還是很有話題的,村裡人都是好奇著,這年輕貌美的女人為何死心塌地的守著那脾性暴躁的婆婆和生性木訥的小叔子,以她的家底相貌……即便有了子女,再嫁個好人家也不是多難的事。可這事就這麽奇了,這女人十九歲就隨夫家遷到這窮鄉僻壤,如今十年光景去了,卻依舊甘心守寡,放在這年間,閑言碎語總歸是多過好評的,譬如有說是中意了小叔子,但這話卻是沒有多少人信,蘇進……貌不驚人才不顯眾,說白了,沒有前途的傻書呆一個,這蘇家娘子怎麽也不會有這方面的考慮,所以外邊更願意相信是人家看上了蘇家家藏,為何有此一說?那就得從蘇家的家世說起了……

  這蘇家本是世居京師的大家商戶,祖上三代經商,家產殷實,後來蘇父依循祖訓仕途為重,所以花大價錢在踴路街興國寺對街謀了間書鋪,借以消除蘇家身上長久來的商人氣,而且還在外城置地易田開私學,供養本家子弟學書,由此可見,蘇家……錢、是有的,志向……也是宏遠的,隻不過後來踢到了鐵板,是的,鐵板,很硬的那種,所以蘇家遭了滅頂之災,蘇父和長子蘇弼歿於此劫,具體什麽原因村人是不曉得的,便是蘇家人自己對這事也是諱莫如深,但為了避難,舉家遷到這陳留縣郊外的榆丘村卻是事實了,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強,更多人相信蘇老婆子手上還攥著不少蘇家積蓄,老婆子久病纏身,必是不久人世,那麽……她死後的這筆家藏也必定是陳苓這個做兒媳的繼承,至於蘇進?呵,沒人會覺得這書呆子在中間會起什麽作用。

  蘇進腦中片碎的記憶連起來,這孀嫂的形象也慢慢變得清晰了。

  “看我這記性~~”她笑起來,“倒是忘了你現在還餓著肚子。”在布裙上抹了把手,從懷裡摸出個雜糧餅塞蘇進手裡,“嫂嫂這兒還有個焦油餅,你先拿去充饑。”

  伸過來的這雙手長滿了凍瘡,手背皸裂開的一道道口子,就像開水滾過一般刺眼。蘇進的視線停留了小頃,而後微笑地將餅接好。

  陳苓並無所覺,收拾著東西,隨口問了幾句家裡的情況,什麽婆婆有沒按時服藥,小耘兒在家有沒有鬧騰雲雲,不過馬上的,她的臉就沉了下來,表情嚴肅地撂下鍋蓋,瞥了眼鍋裡滾開的沸水,轉頭又開始數落起這小叔子了。

  “仲耕,你是我蘇家現下唯一的男丁,要知公公生前名你為‘進’,便是矚你勿要忘違祖訓,終以登科進士為念,它日一朝躍龍門,亦可耀我蘇家門第,現下你拋卻聖賢書,反去操此賤務,豈非讓九泉之下的公公心寒……”

  額……

  記憶中,這類話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蘇進自然得挺正著腰板,說兩句嫂嫂所言極是,不過心裡肯定是不以為意的,雖然對於這孀嫂“望叔成龍”的心情表示理解,但畢竟他已經過了那個年紀,快四十的人了,已經沒有這麽多的進取和銳意,再加上兩世為人的感觸,功名利祿什麽,其實也真如老夫子所說……浮雲了,若真有什麽在意的……家人,始終算是一個。所以為此,他倒有打算憑借重生的優勢賺些錢,恢復蘇家之前的大商地位,一來算是對得起蘇家列祖列宗,不至於壞了基業,二來也能改善一下這個家庭窮苦的生活,但若是科舉應試,他是不想的,畢竟官服套了身上,就不會自由了,重生一回若還要整日忙於案牘,可就真不劃算了。

  他心中略略盤算著,這嫂子卻是朝他乾瞪眼。她又不笨,自然是聽出蘇進這話裡有幾分敷衍的意味,本來還想說道兩句,但不巧外面傳來吆喝聲。

  “阿苓妹子,開個門兒~~”

  她先是一怔,而後慌忙放下手頭事,也顧不得蘇進,斂這裙擺就跑出去了。

  “來了來了~~”

  蘇進從柵窗口望出去,零星飄雪下,自家嫂子正頂著斜風細雪去開門,門栓一解、遠遠就能看到個裹著桃紅花襖的健婦候在門口,那健婦一見陳苓,老臉立馬喜成菊花:“阿苓妹子,俺跟你說……”不過聲音馬上就偃了下去,就見陳苓急急地將她推攮出門,臨門時又朝自己這邊張了眼。

  蘇進望著那扇虛掩著的柴門微微起笑,也不在意,從邊上提了隻高桶盛熱水,嘩啦嘩啦的脆聲下,蒸氣將他整個人罩了進去。他這是為他那小侄女打洗澡水,所以,剛才陳苓瞪他是有先見之明的。

  ……

  柴門外,細瀝的雪沫粘在陳苓發梢。四野雪白,無人走動。

  “為了我家小叔的事兒,李家嫂嫂這幾天忙前忙後的,做妹子的也是過意不去。”她將一裹著東西的帕子塞到那健婦手心。

  李金花捏了捏巾帕,估摸是件首飾,趕忙佯裝責備起來。

  “阿苓妹子這就見外了,俺們兩家做了十年的鄰居,可比你那遠在京師的爹要親,你看你這做的,多叫你金花嫂嫂為難啊……”她慚愧的將首飾收進袖子,“不過,你金花嫂子辦事你盡可放心,俺已經多方打聽過了,那老吳家的家底清白,家境也殷實,他家長子吳有兒在縣裡軍巡鋪做差事,現下雖是上不得門面,但聽說保正他兒子過了年要上巡檢司,到時候說能拉扯吳家人一把,將他提到城西的廂公所去,這事若成了,那吳家人以後在村裡可就是香餑餑了……”

  她說的唾沫橫飛,“還有人家姑娘呢,懂詩書、知禮儀,俺親眼見了,端得是個漂亮人,虧不得你家仲耕,對了,他們說了,臘八那天要帶閨女過來瞧瞧,如果合適,這事兒就這麽定了,咱們鄉裡鄉親的,也犯不著那三媒六證,到時候多擺兩桌酒就行了。”

  “臘八……要過來?”

  見陳苓面色不對,她想到什麽似的縮起腦袋,從柴門縫中看進院子,一邊瞟著視線張望,一邊壓著嗓子:“你家老婆子怎樣了?”陳苓無奈的搖了搖頭,“好是好些了,但終歸下不了榻。”

  “嘿嘿~~”她那皺巴巴的臉立馬笑成一朵菊花,但馬上又正經過顏色:“那還真是可惜了,還望她自個兒注意些身子才是。”

  陳苓擠出一絲無奈的笑,“不過吳家人要來,總免不了要和婆婆見見,李嫂你也知道……”

  “你到時候就說老婆子去了唄…”她比了比眼色:“那時俺就沒跟他們說老婆子的事兒,你也知道,老婆子性子倔、認死理,守著那不著邊際的婚契有啥子用,咱們甭理會就是,現在趁老婆子病在床上,到時候隻要你不說,她哪會知道有人來了。”

  陳苓抿著嘴聽,可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正想說話,忽然“嘭嗵―”一聲擊響從裡頭傳來,在這個飄雪的冬日裡,委實刺耳。

  ……

  灰蒙天穹下,雪花片片下來,落在院內那個臃腫的雪人頭上。這雪人是昨兒叔侄倆合力壘的,旁邊“咕咕~~咕咕~~”有幾隻雞在哆嗦。

  蘇進走出廚房,剛才他抬著浴桶給小丫頭準備洗澡,不想桶底磕在了門檻上,倒是驚動了陳苓,結果自然又被開導了一番,他無奈,便踩著屋簷下的泥道走去蘇母臥房。

  這間小院落呈“凹”字形搭建,舍五間:廚房柴房各一間,另外三間就是臥房了,他處在最東邊,蘇母與他相對,至於陳苓和他那小侄女,則是擠在西北拐角那間,那間光線不是很足、正對風口。

  不過說來有一點是比較尷尬的。對於蘇進而言,就是自己生母和孀嫂之間……有那麽點不對味。蘇母對於陳苓這個兒媳是百般刁難,平時多是冷眼嘲諷,也不知自己上山這一月又受了多少白眼。究其原因,隱然知道與他那已故的長兄蘇弼有關,不過由於記憶繼承零碎,再加上十年前的蘇進也還年幼,書呆子一個,對於家中的辛秘就更是不詳了,不過他對這事兒也沒多大興趣,既然是不快的回憶,那就讓它過去吧,硬把它挖出來,完全是給自己添堵。

  心中思量著,已是帶上房門進來,透進來的晚霞將他身影拉長到牆角。

  蘇母裹在厚實乾淨的棉被裡,聽到聲響,轉過腦袋瞟了眼,看清來人後,又將腦袋轉了回去。

  蘇進想笑又不好笑,隻得上去問候了聲,然後挨著蘇母的腿邊坐下。老婆子也是那種刀子嘴的人,見蘇進過來,又是一頓自怨自艾,嘮叨著活不久了讓他放心,這話裡話外都是毛刺。蘇進臉上有笑,在原主人零碎的記憶裡,也是摸清了老婆子的脾性,也不在意,伸手將她腿上的灰棉被攏緊些往裡牆送,嘴上應倆句慰勉話。不過老婆子並不當回事,咳了兩下後,還強打起精神坐了起來,胸口還因為氣息不穩而起伏著。

  “俺這大把年紀了,也不指望享什麽福,咳咳,隻要你把你自個兒照料好就行了,別到時候老婆子兩腿一蹬,你就被那女人害出這屋門。”老婆子語氣低啞無力,完全是瞎著一股子氣兒出來的,至於她口中的那女人……蘇進心中好笑,將老婆子腋下的被褥塞嚴實。

  “嫂嫂平素待我極好,兒這幾年的吃穿用度也都是嫂嫂辛苦,兒心裡醒得,也沒娘親說得那般不堪。”他就是嘮家常一般,語氣上也聽不出多大的偏幫,但老婆子卻更惱了。

  “你那時還小,明白個啥?你知道你那賢淑良德的嫂子當年是怎麽嫁進俺蘇家的嗎?你知道俺蘇家為什麽會落魄成今日這番模樣?你……”話到這兒又是打住不說了,轉過話頭。

  “其它事兒俺就不想跟你多說,如果你還當俺是你娘的話,你就給俺記住了……”頓了頓,肅起了臉,“別被那女人哄兩句,就真以為自己是塊科考的料,傻頭傻腦的一門心思鑽在書眼裡,到了最後,這家姓蘇還是姓陳都不清楚……”

  額……

  他倒是想笑,這原主人也著實委屈,被自己生母數落的……應該算是一無是處了吧?不過老婆子倒也沒說錯,這不,今年的鄉試不是又落榜了麽,這麽一等啊,可又要是三年呢~~

  “你也別置氣,你自己尋思尋思,這幾百年來這麽多生員舉子,幾個能一朝得中的?”

  “……沒幾個。”

  老婆子點了點頭,“即便得中,沒個幾年功夫打點,你能補得到實缺?”

  “……補不到。”

  老婆子又是點頭,“那女人心機惡毒,一心慫恿你去科考,前陣子你上山那會兒, 一個勁兒的在俺耳根子鼓搗讓你來年上京看書鋪,說什麽京師文盛風華有助見學,她以為俺老婆子不知道她心裡打得什麽算盤?還不是為了貪圖俺蘇家當年敗落後大房分的那些家財,哼~~”蘇進笑著伸手給蘇母撫背安慰,可惜老婆子完全沒有聽進去,嘴上繼續道:“還老在俺面前搬弄蘇家祖訓,拿老太爺壓俺這婆子,俺是半眼都不要瞧她!咳~~娘跟你說,以後那女人說什麽你都別搭理,別到時候吃了虧再來找娘訴苦,跟你說,娘這半截身子埋黃土的人,到時候也隻能朝她乾瞪眼,所以娘才總是告誡你不要受那女人蠱惑,你這耳朵聽到沒有!”

  就差沒揪他耳朵了。蘇進也是無奈,老婆子都大把年紀了,還病在床上,可火氣卻是一點都不小,正是場面難堪的時候,自己那小侄女突然推門進來,

  “耕叔!耕叔!”

  裹著厚長棉襖的小丫頭跳騰到蘇母跟前,甜甜的叫了聲婆婆。

  小孩子畢竟是無辜的,老婆子倒也不至於把火氣往孩子身上撒,此刻咽下心中惡氣,見小丫頭頭髮濕漉,還不停的往領子上滲水,不由皺起了眉頭,“洗澡了?可這頭髮怎麽都沒擦乾,大冬天的,受了風寒如何是好?這做娘的也真是的,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看來自己那嫂子是躺著也中槍呵。

  “娘親說要忙著做晚飯,讓耘兒自個兒把頭髮擦乾。”蘇進笑著摸上她濕漉漉的頭髮:“那你擦乾沒?”

  “耘兒擦了啊~~”小丫頭天真無邪的仰頭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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