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麽名字?”

“蠻衝！我，我們世代是守祠人…就是，就是看守歷代蠻神畫像與蠻王牌位的人！”蠻衝低著頭，不敢高過蘇淺若。

蘇淺若發現他一直都屈膝半蹲著在回話，不由得抬手讓他站直了腰回話。

他想了想，腰是站直了，可是頭卻往下埋得厲害，幾乎埋到胸前去了。

蘇淺若見他堅持如此，也就作罷，不再強求。

“我想快一點到達東城門，少讓我們的族人死一些，你有沒有辦法?”

蠻衝點頭，直接衝進一條小巷子，直接推了一輛木鬥車出來，不好意思地道:“這個，這個，我推著蘇姑娘跑…”

蘇淺若左右瞧瞧，也沒見到那些蠻將，估計也是全都去城牆上想辦法去了，坐鬥車跑總比走路強。

她神態自如地坐了上去，就像坐的是豪華馬車，蠻衝握緊長長的鬥車手柄，直接飛快地跑了起來。

“蘇姑娘來了！前面的人全部閃開！”

蠻衝一喊，前面的人群瞬間朝兩邊一靠，讓出一條道來，有幾個年富力強的蠻族小夥也瞬間跑了上來，兩個拉，兩個幫著蠻衝推，還有兩個跟在後面準備輪換搭手。

鬥車被推得像馬車一樣飛速前進。

城門越來越近，蘇淺若聽到一個威嚴無匹的聲音在虛空中如雷霆般響起來。

“蠻王，你們蠻族人不是最顧惜子民麽?那你為什麽對著城前這數萬蠻人視而不見?”

蠻王屹立在城門最高處的一座箭塔上，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一道微光驟然劃過天際，蘇淺若聽到一片壓抑到極致的悶哼聲，緊接著，半邊天際便被血染成了豔紅的血色。

人頭拋飛，竟有數百之眾。

蘇淺若被蠻衝背著直接衝上了箭塔，眼前的景象令她腦海裡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幾百具蠻人的屍體被擲到了城門前，血流了一地。

就在這一瞬間，城門上的蠻人全都跪伏下來。

遠遠的地方，發出了一陣陣交雜著震怒與哀痛的悲泣——

像是淒涼的挽歌，那樣蒼涼悲愴而無奈……

蠻王首先站起身來，眉心微微一動:“玉天君，你究竟想要如何才能放過他們?”

回答他的，是另一道更盛於之前的光亮，他臉色沉了下去，大喝道:“畜生，住手！”

蘇淺若氣息不穩，那些濃烈的血腥味不斷地鑽進鼻中，揮之不去。

現在，慘烈的景象似乎還要重演，人命如草芥，天庭的天君行事竟如此不仁殘暴，與世俗傳說中的截然相反，那些全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他一舉手一劃之下，就收割走了數百條人命。

如今，他再次舉起了手，在這一刻，她的心中氣憤達到了極點，睫毛微微顫抖，霍地推開護著她的蠻族人，來到了蠻王身邊。

短短幾步的距離，腳上卻似灌了鉛似的，步步艱難。

她知道，她修為淺薄無法抗衡玉天君，可這些人是她的族人，她已經眼睜睜的看著幾百條人命轉瞬間枉送，她無法漠視旁觀而不做什麽！

擋在她身前的蠻人被她堅定的一一推開，蠻王回頭，深深地看著她，喟然長歎道:“淺若，本該在清平盛世迎你歸來，可我等無用，令你一回歸就得面對如此艱難的時局。”

蘇淺若淚盈於睫，不住地搖頭。

玉天君那一指再次毫不猶豫的落下來，蠻王和眾將施展出蠻術於虛空之中托住了那道攻擊，兩方的寶術在這中撞擊著，刹那間地動山搖。

玉天君右手一抓，將數百名蠻人凌空一扔，直接扔到了那撞擊的寶術之中…

蠻王和眾將隻得倉促之間強行撤回蠻術，

然後就在這一瞬間，玉天君的攻擊直接點中了這些人…血色再次浸染了天空。

九仞城前，四處都是碎石，屍骸遍地，再次成了修羅地獄。

大地之中，生生被撕扯開，裂出了一條縫。

這條地縫剛剛好就在九陣之外一線，將天庭大軍和九陣包裹著的九仞城分在了兩邊。

只不過瞬息之間，那條裂縫邊上，又多出來數千名蠻族百姓，玉天君凌空停在他們上方，目視著九仞城上輕輕地笑了。

“蠻王，我想要的東西你還是拿出來吧?不然，下一次死的，就是成千上萬的蠻族人了。

你們不過佔了小小的一個九仞城，可其他八城和這三千域的罪民還有千千萬，你為了一件死物，是想要逼我將他們全都殺光不成?！”

蠻王沒有看玉天君，反而將視線投向那些成為質子的蠻族子民。

這一眼，勝過千言萬語，蠻族數千人馬突然站了起來，向前一躍，直接往那巨大的裂縫之中跳了下去。

每個人都仰面，極力將目光投向了城牆的方向，因為他們知道，在那裡，有著他們此生來不及謀面的蠻神遺孤。

所有蠻族人都可以為了她去死！

外面千千萬蠻族人都可以死絕，但九仞之城必須保住，蠻族的火種必須傳承下去。

為了不讓九仞城受天庭大軍的鉗製， 他們反抗不了，卻可以選擇提前結束自己的性命。

“不，不要！不要死！”蘇淺若突然衝到最前面，抬頭看向遠處，那些正往下跳的蠻族人全都抬起了頭，加快速度往下墜。

每個人的口中都喊出了一個字，數千道聲音匯在一道巨大的聲浪，響徹雲霄。

“蠻！”

蘇淺若不管不顧地衝出了箭塔，想要飛過去，阻止族人們尋死，城牆上的眾將慌亂地撲了出來，爭先恐後地拽著她往後扯。

沒有人發現，她的身上，沒有發出任何靈力的波動，可她卻能在虛空之中飛行！

“放開我，我不能讓他們為了我而死！我要去救他們！”蘇淺若盯著那些視死如歸的族人，眼角因為用力迸裂開來，一滴血淚滑出眼角，落向地面。

凜冽的恨意卻像是從這淵中躍出的蛟龍，射向玉天君的方向，玉天君突然感覺到脊背一陣發涼，卻不知道這種來自靈魂的恐懼來自何方。

因為蘇淺若突然跨出箭塔，那些正在往下墜的蠻族人離得太遠，看得並不真切，還以為她是因為不小心掉下了城牆，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用古蠻語齊呼了一聲:“蠻神！”

不管是跳下裂縫的蠻族人，還是後面被天庭大軍不斷捕捉著的蠻人，還是更遠的地方，還在往這趕來的蠻人，靈魂中突然都悸動了起來。

隨著這一聲蠻神，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跪了下來，向著九仞之城的方向，齊齊叫道:“蠻神！”

啊……

一聲高亢無比的女聲突然自這眾多呼蠻神的聲音中傳出，緊接著，火光，滅世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