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水域沒有盡頭,一眼望不到邊際,小金瞬間化作巨木舢板,托著戰無明遊向水中間的孤島。離得近了,才發現那座孤島是一片暗紅滾燙的岩漿。岩漿中間,立著一道鎮魔石柱,石柱上的浮雕已經有些脫落,看上去斑駁殘敗,年歲久遠。 長長的鎖鏈,自岩漿層中透出,將一個女子牢牢的捆縛在鎮魔石柱之上。女子長發如墨,垂落在腳踝處,身上的衣衫破敗陳舊,卻隱約能看到一些銀紋閃動。
張天師虛浮在女子身前,目光定定地看向她頭上鎮魔柱上的一道血紅色的蓮紋烙印。
血紅色的紋路,密密麻麻,爬滿鎮魔石,光華串連流轉,又爬上了她的身體,一寸一寸的漫延開來,像一朵漸漸綻放的花。噬魂咒印,烙進她的骨血之中,鋪天蓋地的疼痛,撕裂著她的神魂。
無數歲月,已經忘記了有多少個日子,幽海不盡,熔獄不絕,罪人不死,這裡便堪比修羅地獄。
這樣的折磨,永無止境。這樣的疼痛,從不曾減弱。
“戰無明,你比我預計的時間慢了半柱香時間。”張天師頭也沒回,目光往下移了移,抬手打出一道靈印,將女子罩住。
須臾之間,疼痛突然被抽離,似乎是有一道溫暖的光印在她的身上。
“蚩尤……是你麽?”女子驚喜的呢喃,緩緩抬起頭,卻在看到張天師的瞬間失望而悲痛地閉目,整個人似枯木般失去了生氣。
“張醒同,你搞什麽鬼?她是誰?”
戰無明看了看這女子,又看了看張天師,眼前的景象有些詭異,他慢慢地收斂了攻勢.張天師千方百計的來到此處,就是為了這個被鎮魔柱上的女子?
“如果我所料不差,她應該是墨蓮上仙,是一朵噬魂邪花修煉得道的真仙。”
“上仙?”戰無明看了看女子破敗的衣衫和身上密密麻麻的鎖鏈,冷笑道:“噬魂花本是幽螟鬼界的魔花,傳聞每一朵花每天都需要一條生魂祭養,足足祭養五百年才能開花。魔花修成上仙,要踏著億萬的怨靈!用怨靈修成的上仙?張醒同,你是在搞笑麽?”
上仙?上仙被鎮在這裡,離地八千裡,雙重結界封鎖,抽取一界精氣隻為鎮壓她一個人?
張天師轉過頭,定定地看向戰無明,“她確實是墨蓮上仙,我用了三百年來確認她的存在。戰無明,我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剩下,該你了!”
“該我?什麽該我,張醒同,你莫不是被我一棍子打傻了罷?”
“阻止所有進入此界的人。”
“你不單瘋了,還魔障了!”
“因為我需要你幫忙。”張天師一本正經地道。
戰無明壓抑住心中奇怪的荒唐感,他有些發暈,到底是他聽錯了還是張天師說錯了。幫忙…
他們是能互相幫忙的關系麽?
是不死不休的仇敵啊。
柱上的女子有著一頭烏黑亮麗的頭髮,光潔飽滿的額頭,巴掌大的臉黯淡無光,雙目緊閉,神識內收,整個人如同一截死去的枯木般沒有一絲鮮活氣。
可憐是很可憐,可與他何乾?
戰無明扛著變回棍形的小金,凝神看向女子,混沌朦朧,氤氤氳氳之中,是一朵綻放著神光的蓮花,花有九瓣,裹著一枝黑色的蓮蓬,蓮蓬中間有九個空空的蓮房。
“分明是九葉蓮!不是噬魂花。”戰無明皺著眉頭。
“你說什麽?”
張醒同與女子同時開口,聲音尖利。
女子睜眼,定定地看向戰無明,戰無明隻覺得腦海之中有一刹那的空白,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往他的腦袋裡施了法,令他的意識停頓了片刻。
“你怎麽會看得到我的真身?可你的魂上沒有印跡,並不是我所認識的任何一個人。”墨蓮失望地收回目光,轉頭細細打量張天師的面容,“肉體凡胎,被人硬生生植入的靈根,修成的半仙之體。幽藍獄鮮有人知,就算是三十三天的王,也只有少數幾人知道我被囚禁在此。你一介凡胎未脫盡的人界小子,為什麽要尋我?”
張天師的手顫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地從道袍中拿出銀雪拂塵,兩手使勁一掰扯,拂塵生生折斷。三尺長的雪毫飄落在地,被岩漿瞬間燒為黑灰。張天師細細摩挲著拂塵的木柄,木柄上的障眼法退盡,露出它原本的模樣。
這是一截長約半尺,通體焦黑,似被滾火燒焦成炭色的木頭。
“小榮……”一聲悲呼。
身畔的戰無明突然哇地一聲吐出一大灘鮮血,眼睛直勾勾地盯向張天師手中這截枯木。
張天師捧著此物,目不轉睛地盯著墨蓮,黑火琉琉的眸中,閃過一絲哀求和期盼。
“榮華獸?”墨蓮拖動著鎖鏈向前靠了靠,瞪大眼查探了一番,“確實是榮華獸真身。你……你想復活它?”
張天師點頭,“我求過倉頡上仙,他說過,榮華即枯,踏破六界,無人可救。即使是天帝,也沒有復活榮華獸的能力。
這個世界上,只有天生天養,誕生於天地之初的神衹和你……擁有混沌心的墨蓮上仙,才有顛倒乾坤之能,或許有一線生機。
神袛我是沒有辦法求見,但是墨蓮上仙,因緣際會,我卻輾轉得知你在初禪天的冰藍熸魔獄之中。所以……戰無明用建木撐破壁壘的時候,我便趁勢而為,借他建木棍之威力融合了破界咒符,破入了熸魔獄之中。”
戰無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聽到了什麽?張天師,要救小榮?三百年前,當他得到消息心急如焚的趕往祝國時,見到的是因愛成癡,因傷成狂的榮燁,他雙目一片赤色,悲憤欲絕地與張醒同纏鬥成一團,口中怒喝著:“還苷兒命來,還甙兒命來!人妖殊途?與你何乾?為什麽要殺了她,為什麽?”
他的白袍上全是血,是他愛人的鮮血。地上躺著的女子早已經失去生機,藕合色繡著淺紫蝶紋的宮裝被血浸透,傾國傾城的臉上滿是驚愕和眷戀。
她是榮燁最愛的女子,祝國的大長公主劉苷!
她在大婚的前夜被張醒同一劍穿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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