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派來跟車的三人中,一個是老朋友放在大陸酒店的主管級,算半個自己人,客串向導的。【最新章節閱讀】
其余二人都姓雄,叔侄相稱,但彼此沒有血緣關系,他倆都是孫家的家將,自己人。
一個叫雄威,一個叫雄海。
雄海輩分高,卻也剛過而立,他是姥爺的貼身助手,平常不離左右,只要姓雄的大半歸他管。
雄威是本命年,在泰國學拳至十八歲,在泰北鍛煉了兩年,後來在泰國成家生子,前兩年一直留在泰國守分基地。
他去年領著老婆孩子回到馬來,被總號留用了,把家小安頓在了檳城。
反正都是華文學校,小孩在哪上學一樣,國內叫《語文》沒有課本倆字,南洋叫《華文課本》。
教材都差不多,只不過馬來分了國民型等幾種學校,有的課時少,但對孫家這樣的沒影響。
這幫封建頑主都有族學,也有合作的會館與私立學校。
雄威天生好人緣,什麽稀奇古怪的家夥都認識,姥爺就把這小子帶在身邊一起回國了。
他倆都是在南洋那種環境中長大的,都經歷過實戰,警惕性超高。
剛回國的時候,他倆還不適應。
楊偉覺得治安形勢非常嚴峻的深圳,叔侄二人卻覺得治安好的不正常。
二人對大陸暴力機關非常佩服,當兵的居然不要錢就管閑事,當賊的乾活居然不帶槍。
他倆覺得國內的兵與賊都不專業,而且都不務正業。
習慣了南洋氛圍的人,就跟國內改革開放初期看歐美,歐美看蘇聯中國一樣,充滿了新鮮與莫名其妙的怪異感覺。
“超哥,剛才那個是幹什麽的?”
正在開車的是雄威,他對什麽事都挺好奇,方才過臨時崗哨,查證的時候沒多說話,一啟動就迫不及待的請教副駕駛坐著的同伴。
黃錦超是老板他爹派來當向導的,同樣來自馬來,對雄威異常親熱:“是大陸的軍人,叫武警,是警察還是軍人?我不太熟悉大陸軍隊的分別。李師傅,請教,武警是警還是兵來的?”
李雙喜是僑辦的司機,中午那頓喝不少,在後排陪著楊偉與黃大同有一句沒一句的逗悶子呢,聞聲扭頭答道:“黃先生,應該是警察吧,武警武警,武裝警察,是吧?”
“現役軍人。”
不用楊偉給仨棒槌掃盲,黃大同就出聲了,“李師傅,外事無小事啊,你怎麽滿嘴跑火車呢?萬一人家馬來西亞小看我們的軍事力量,打過來怎麽辦?啊?千軍萬馬從西亞殺來,祖國的西北還要不要了,蘭州牛肉面還吃不吃了?就是因為你一句話呀,戰爭爆發了。”
楊偉一捂臉,側頭透過玻璃朝車外看去,一副我不認識這家夥的表情。
李師傅汗都下來了,對這幫華僑跟倆北京來的小孩也不敢得罪,賠笑道:“是,還是黃小朋友聰明,李叔叔錯了。”
“嘿!”
黃大同中午的“鼠”氣還沒下去呢,鼓著腮幫子瞪眼:“聞道有先後,達者為師。我先聞出來的,告訴你你才知道味道,老師自動漲一輩兒啊,怎麽是小朋友呢?起碼平輩吧?”
李師傅深表讚同,知道對面的小胖子中午吃了一肚子耗子,不能輕易招惹,趕緊點頭:“對,我們應該是平輩的好朋友。”
黃大同見李師傅服軟,滿意的點點頭,又把目標對準了開車的雄威:“威哥,你練的泰拳跟我們的武術比起來,誰厲害?”
“我只在低級別賽事上對戰過泰拳手,沒跟中國的武術家在擂台上比試過。”
雄威邊與前車保持車距,邊隨口回了一句,想了想又加了句,“私下也沒有,我們有死契,不可以私下與人比拳。”
雄威說的死契,有點像七小福成龍洪金寶他們,在於佔元創辦的香港中戲學習中國戲劇。
學徒製,生死契,徒弟不聽話,師傅打死勿論。免責,家屬不得追究。
這其實就是三大表演體系中梅派的本質,架構中的骨頭,中國傳統學徒製。
《功夫之王》中周星馳拿的那本書《演員的自我修養》,作者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總結歸納了不少表演理論,以這一理論指導行為實踐的,被稱為體驗派。
這一派的本質六個字:忘我,融入,奪舍。講究的不是演誰,而是是誰。
一個體驗派的演員出演袁世凱,他追求的不是演好袁世凱,而是做到他就是袁世凱。
這種方法用於練功,就是莊周夢蝶,就是道。
布萊希特的方法派,有點像約米尼之對於拿破侖,是在體驗派的基礎上的延續與再提高,是術。
這派的演員講究的是精神分裂,一個主人格,一個副人格。主人格對應演員自身,副人格對應角色。
角色本身就是演員自己的副人格,本身必須了如指掌。但卻既融入又抽離,是在用主人格操縱副人格,演員就是上帝,上帝創造了角色,角色就是演員。
說俗了,這三派的分別:你就是猴,你在演猴,你在學猴
雄威是學猴,是梅派,是學徒製泰拳培養體系走出來的。
梅蘭芳,李小龍,李連傑,成龍,雄威,六小齡童,包括所有的大武術家,這都是學徒製。師徒傳承,從小培養。
梅派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定義是表象,本質就是中國傳統學徒培養製。
這些大明星,小的時候,被打哭是家常便飯。藝就是這麽一路打出來的,哪個熊孩子敢不聽話,就不讓你吃肉包子。
不是學徒製,不是這麽培養,任你天賦高絕,你也成不了梅蘭芳,你也學不了梅蘭芳。
一般人不要說演孫悟空,沒有那個從小打的底子,六小齡童六歲的水平,你就演不了。
成龍演那麽多電影,除了《龍之心》玩了把文藝,《殺手壕》《炮彈飛車》湊了個好萊塢的份子,其他絕大多數玩的始終是香港中國戲劇學校那套。玩板凳碎板凳,怎麽摔怎麽倒,雜技加戲劇表演,表演架構上的骨頭從未變過。
李連傑一樣,演的不是電影,他演的始終就是從小打的底子。
這才叫梅派,梅蘭芳一輩子都在演底子,不是那些表面的怎麽演,那是表象。
三大表演體系的核心方法論不複雜,窗戶紙一捅就破。
泰國是佛國,最有名的卻是按摩,人妖,泰拳。
從事這三個職業的,貧賤為基。
泰拳厲不厲害不爭論,但它是一種最危險的拳術,對敵對己都是。
可以在擂台上把對手摧殘到什麽地步,擂下就摧殘自己到什麽地步。
泰拳是一種一擊必殺的拳術,擂台上講究相互消耗對方的體能,但核心都在等一個一擊必殺的時機。
在這一時機,練到可以主動調節生理機能的高手,可以瞬間把狀態調整到巔峰。腎上腺激素在短時間內劇烈分泌出來,會處於極度興奮狀態。
處於這種狀態時,可以讓時間慢下來,可以將對手的動作放慢,可以一往無前的將全身之力一擊發出。
但只要過了這一時機,整個人軟的站不起來,汗水會瞬間湧出。
泰拳高手,整場比賽,全力出手只有一次。打實對手就栽,打空自己就敗。
泰拳非常凶殘,但從小練泰拳的拳手普遍個性淳樸。
泰拳是最像中國古武術的,重築基,重硬橋硬馬,重樁功。最多的時間不是練攻擊拳術動作,而是練基本功,跑步,跳繩,打沙袋,踢樹。
在泰國,泰拳手都會告訴你平時體力第一,努力第一。擂台上節奏第一,一擊必殺第一。
至於誰厲害?哪種拳最厲害?沒人談的,猙獰凶狠那是跟戲劇演員瞄香練眼一樣,練出來的職業病。大多拳手是非常害羞的,越是職業拳手越淳樸,練拳打拳成一種生活了,誰生活最厲害?
練的太苦,對身體摧殘太大,從小練泰拳的幾乎全是貧苦人家的孩子。職業泰拳手也都是從小培養的,生死契,師傅一路帶大,這些是真正的入室弟子。
外面來的跟開武館的一樣,沒有地基,空中建樓。教你兩下花拳繡腿,再跟你講一下武德,讓你比業余的多個架子,掙個學費拉倒。
很多根本掏不起學費的泰國娃娃,家屬代簽的是生死加血汗契,助學貸款。長大了要打拳還債的,是要在苦水中泡大,在血淚中成長的。
但因為泰拳的實用性,還有兩類人會被送至泰國委培。
一種是雄威這樣的累世吃護院這口飯的子弟,一種是黑幫各堂口的兄弟。
雄威四歲被送至泰國,一邊在華文學校上學,一邊學泰拳與軍體術,十八歲進入泰北訓練營,在黑暗世界鍛煉過兩年,參與過實戰。
他泰國話比國語還流利,認識的香港幫派紅棍比O記牆上貼的都多。
各堂口選送的弟兄是過泰國學拳的,不是跑路的,走的是華僑與同道的渠道。華僑認識的拳師又都差不多。
鴨霸子再老大到柬埔寨混的還是華人圈, 認識的人大同小異,造成黑份子扎堆。
彼此很熟。
各堂口打來打去爭地盤,堂口裡真正能打的紅棍全認識,打出名了當明星的都多的是。香港電影上很多熟臉,打拳出身的不少。
華人幫派這點有意思,都玩響了,還是崇尚打拳。
不光港澳台這樣,華記那些南洋的也一樣。
彼此傾軋,陰謀詭計,變臉比翻書還快,但都給彼此紅棍面子。折對方紅棍都講究不動響的,憑武藝乾翻你,挺逗。
人心不古,黑社會快成演藝圈了,全是演員。這幫出來混的可以驕傲的江湖傳統也越來越少了,彼此挺珍惜一些可以懷舊的東西。
不然沒人會培養紅棍的,一槍一個,早乾光了。
雄威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被楊偉姥爺帶回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