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子本無名,槅門就掛了個木雕鏤空的出雲太陽。 太陽吧,太陽中西結合飯店,太陽夜總會,太陽卡拉OK……
怎麽叫隨意,外面玩的約朋友來這就是說一聲“去太陽”,沒有尾綴。
太陽俱樂部是內部約定俗成的叫法,起名字那哥哥的深意是叫“日吧”來著。
一股子惡趣味。
埋著點的意義就在這裡了,外面人進來一見木雕鏤空出雲太陽,心胸一悵,忍不住抒發下感懷,壞菜了。
這幫壞小子表面讚你,一個個深感欽佩,全是一副幸遇知己的模樣。
一回頭評價就倆字,第二個字還是字母。
閑的蛋疼,全都憋著壞呢。
生活太枯寂,全在找樂趣,跟楊偉上輩子某個階段一個德行,玩的不是生意,是人。
中國人也好,京城在外趟著玩的這群爺也罷,都有把高雅的玩意低俗化的本能。
牛排配面條,乾紅兌雪碧,綠茶攪合威士忌。路易十三打王八蛋,不為酒來不為蛋,喝的就是洋藥土方壯陽散。
一群土鱉,沒治了。
不單國內這樣,戛納也好,維也納金-色-大-廳也罷,都能玩俗你,讓你迅速回歸本來的面目。
老外蹭上層聚會,兜裡裝的是百貨公司的行頭單據,硬著頭皮為的是拓寬人脈。觥籌交錯間步伐沉穩,成熟穩重,就怕動作大了把遮著的衣服銘牌漏出來。
出門就得趕緊回百貨公司,把行頭退了。
中國人一蹭進去可好,隨身帶的是照相機,首要目標就是跟人合影。在場上胡同竄子似的閑不住,到處拉人比劃“茄子”。
出門就洗相片去了,兩份,一份裱起來掛公司,一份塞家裡影集。
冠希哥都回來了,這習慣還沒改呢。
非常可以理解,在相機哥灰頭土臉的日子裡,很多人都在陪著落淚,兔死狐悲。
修電腦的太反動了,一點不尊重中國人的傳統,破壞無紙化辦公,小本本要用到什麽時候!
曹哥的場子就緊握時代脈搏,與這年代的中國風很契合,白金漢宮扭秧歌,俗的一塌糊塗。
鎏金的內柱金光閃閃,燈一打睜不開眼。大理石的地板耗子過都打臉,它太滑。
四周牆皮下半軟包,上半貼著木珊。牆上掛著一面面中國工藝的大紅扇子,旁邊貼著非洲風格的黑陶人像,埃及蛇臉,生旦淨末醜的臉譜隔一段加一個,種族大融合。
西式的廳,偏偏在裡面用觀景石擺個假山,自來水一接,整一個蓬蓽生輝,小橋流水的古怪氣質。
最和諧的是一對擺在門臉,掛著財源廣進,諸事順達的豔麗大花籃上頭,貼著一個大大的“禪”。
這跟招財貓手裡舉著個“阿彌陀佛”差不多,扯淡的不要不要的。
曹哥品味還可以,但擰不過一幫惡趣味的朋友,上裝的時候就沒管,平常也不怎麽來。
看攤的是他一個朋友的小兄弟,叫張嶽。
張嶽在邊防上幹了幾年武警,退伍後分配到鋼廠乾保衛了。
待了一年實在待不住,談了個對象又是花錢的時候,心一狠辦個停薪留職就顛兒出來了,被發小領進了太陽。
曹哥與那幫朋友都是在外面趟的,除了節慶很少著家。
在外面手面養寬了,一個個太好面子,身邊又全有一群朋友。不管是誰哪月有閑兼個太陽的掌櫃,那個月太陽肯定虧的找不著北。
一虧,
好面子的主就會自己掏錢補窟窿。 補到後來,這幫鳥人當裁縫當怕了。一問誰願意看著攤,全是顧左右而言他。
張嶽被發小坑來,領導們非常重視,悉心栽培,火速提拔。
不到一年,頂缸的重任,就交給他了。
張嶽倒是懂事,知道把他頂上就是讓他乾冷面俠的。
來玩的時候不管是誰,誰的面子都給,陪聊陪酒陪唱歌,送菜送酒送樂隊。
該掏錢的時候掏面子,面子就不收了。
幸好,來的人大多也好面子,感覺跟張嶽說不上,反而挺大方。
極少裝醉的,醒酒也很快。
該掛帳的還是掛帳,該全額退還消費稅的還會退,那是曹哥他們的事。
張嶽不是包公鍘,見誰鍘誰。
就是讓他當口水閘,攔的是可放可不放的那部分渾水。
認人第一,眼力第二,手腕第三。
要求他不能得罪人,得罪的時候是私人恩怨,與曹哥他們無關。
得罪的找到曹哥他們,二話不說,賠禮道歉。
得罪的連人都夠不著,話都說不上,得罪了就得罪了唄,又不是開善堂的。
街面上老是有一幫交遊廣闊,為人四海。誰都認識,但誰都不認識他的海爺。
這幫海爺把京城地面的風氣都帶壞了,很讓一線與之接觸的夥計與掌櫃級別的難做。你真有剛朝上搖個電話,老板的聲音從你的電話裡一出來,免單辦事沒二話,誰也不敢跟你扯別的。
老自己一個人在那蹦,自說自話,單口相聲一樣。這不是為難底下做事的人麽,人又不是孫悟空,大多不會火眼金睛這門手藝,打小人物的臉,練底下人沒意思。
張嶽就是個靶子,自從把他豎起來,太陽的赤字就看不見了。
不過這家夥也是個要臉的,臉皮再厚也擋不住這麽多的海爺。亂拳打死老師傅,別說光打臉了,一個不注意就是眼前一黑,跟著就得去賠禮道歉。
楊偉托他姐的閨蜜過話,讓曹哥幫忙帶帶王兵。
曹哥沒那個閑工夫,他自己還忙的底掉呢,哪有功夫帶人,順手就把王兵扔張嶽手裡了。
王兵一到,張嶽就笑了。
他就是這麽被坑過來的,對這套玩法熟啊。
於是,非常重視,悉心栽培,火速提拔。
仨月不到,王兵乾上內務經理了。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張嶽提拔王兵的速度,比他自己當初升的都快。
張嶽不妒忌麽?不怕外人搶位子麽?
這就是圈子與職場的不同了。
圈子裡打造的品牌是我是誰,最大的不叫老板,叫武林盟主,是精神領袖。
最顯赫的不是你多少錢,多大的權。是有多少人認你是個英雄,願意圍在你身邊。
圈子裡的每個人,都是一件古董。
認你是英雄,你才是。認你是盟主,你才是。認你貴,你就貴。不認,你什麽都不是。
周圍都是大差不差的,不服你,就不會站你身邊,不會聽你招呼。
別說巴結奉承主動捧你,都懶得理你,請客都沒人去的。
職場才是辦公室政治那套,競爭傾軋與上下級分明,物質的一面更凸顯。
圈子是江湖,分散合聚,意氣相投,精神的一面更凸顯。
張嶽混的是圈子,是江湖,不是職場,經理的牌子是針對客人與攤裡的服務員來講的。
這塊牌子對圈子裡的人來講沒什麽意義,資歷都不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就像曹哥的本職工作一樣,也不錯,手裡有點小權管點人。
但沒人關心,大夥看的是曹哥是誰,乾過什麽,能幹什麽。
至於曹哥實際上是幹什麽的,就算他一起玩的朋友,也不關心。
張嶽把王兵當弟弟,他不知道王兵只是委培性質,曹哥看他這麽高興,就沒忍心告訴他。
張嶽以為要跟王兵長期搭夥,所以培養小老弟很上心,也很愛護。
他很快就把王兵提拔到了關鍵崗位,頂缸的位置。
這個位子很能鍛煉人,自從王兵升了職,抑鬱了不少。
原來挺有英氣的一個小夥子,桀驁的眼神卻漸漸內斂,話也少了。有時候出口就是刀,氣質越來越冷峻。
太陽的中層主管與下面的服務員都挺怕他的,看見他就立正問好,態度恭敬,跟當初怕張嶽一樣。
只不過張嶽最近開朗了不少,正站在側間過道上看服務員搬啤酒桶呢,一見王兵領著楊偉過來,臉上就是一樂:“偉爺,乾脆我當你司機得了,一側輪不著地照走。你放我兄弟一馬,讓他多守會兒攤唄,喝的我腦袋都快炸了。”
“你還是幫我賣葫蘆娃吧!”
楊偉一臉抑鬱,沒把張嶽當外人,“都快加不起油了,你真仗義幫我搶個加油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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