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沒有一個人敢同他這樣談話,和他說話的人都是一本正經、畢恭畢敬,生怕那句話說錯了,挨他一頓狠剋,自己下不來台。他那時也習慣了端著架子、板著面孔說話,對誰都沒有一絲笑容,有的同志見到他連話都說不出來,見他如同耗子見到貓,綿羊遇到惡狼,心驚膽顫。他引以為自豪,認為只有這樣才能樹立起自己的威信,同志們才會懼怕他,順服他,聽他的話,才能把自己的工作乾好。
現在可倒好,整日裡一個人悶悶的坐在辦公室,一點到晚見不著幾個人,雖說是副書記,除了偶爾開會以外,幾乎沒有任何事做,這使以往前呼後擁的他,心裡感到十分的鬱悶,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苦澀感,這反差實在是太大了,讓他心裡一時難以接受。
自打他調到政法委工作以後,局裡沒有一個同志來看他,好似他犯了多大錯誤,象避瘟神一樣躲避他,生怕沾上他的邊,他憋悶了想找人喝喝酒聊聊天,都推三推四說手裡工作太忙脫不開身,這讓他極為惱火,有一種世態炎涼人走茶涼感覺,就連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幾個科長,以前對他言之計從,百依百順,無時無刻的不圍著他轉,他的話就像聖旨一樣,讓他幾時到不敢差一分,無論遇到什麽困難和阻力,都會把事情辦得圓圓滿滿,讓他十分的滿意。
現在可倒好,對他的態度不冷不熱,就是不敢和他靠近,不像杜泗貴這樣和他面對面的暢談,雖話說得不中聽,但必定是來找他聊天,敘敘同志之間的友情,絕不像那些人。遇到真事把頭都縮了回去,連一個電話都沒有給他打過,總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感覺,好像還對他極其不滿意,沒有把他們的事情全部辦好,現在完全倒向了馬勇生,和馬勇生一起處處同他作對,並把他過去的事都給抖落出來,屎盆子也都扣在了自己的頭上,真是活活要把他氣死。
總算有人找他聊聊天。向他傾訴一番知心話,說說自己這個時候的感受,發發這些日子來的悶氣,自己說出來也會舒服一番。
然而,杜泗貴說話的語氣令他大為不快,大有一付教訓人的口吻和嘴臉,真可謂是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龍入淺灘遭蝦嬉。虎落平川被犬欺,脫了毛的鳳凰不如雞,敗軍之將不得狂言也,一個小小的乾警竟敢對他如此講話。對他的事情橫加指責,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這是對他的極大侮辱,是可忍熟不可忍。大丈夫可殺不可辱,可謂是此一時彼一時也。
但他很快靜下心來,這個時候不能因小事大。小不忍則亂大謀,不能隻賭一時之氣,圖一時之暢快,而毀了自己的後半生前程,現在好比是諸葛亮未出臥龍崗,韓信受辱於紈絝子弟的胯下,就是朱元璋被迫走投無路,曾經喝過叫花子的珍珠翡翠白玉湯,一個堂堂的開國皇帝不也是受過這般磨難。何況現在自己還沒有到那種地步,天生我才必有用,心字頭上一把刀,一切忍為上策,要等待時機。一旦自己得過手來,他們還得乖乖的順從自己,聽從他的調遣。他們終究是小人得志,沒有多大的出息,成不了什麽氣候。胡治國心裡這樣想道,他始終沒有顯落出一點反感的樣子。
“是啊,回想起在公安局工作的那些年,我真有些留戀不舍,特別是咱們在一起戰鬥工作過的日子,有些事情仿佛就在昨天,歷歷在目,眨眼之間,二十余年過去,真可謂是彈指一揮間,天翻地覆凱而慷,流年似水,一去不複返,有些事情已成為歷史,不可言談。”胡治國深有感觸地說,他深深地感到,自己已經開始老了,不再是從前的他,一個令人敬畏的他。
“人生如夢、往事如煙,幾十年就這麽過來了,到頭來還不是如此,落的個孤家寡人,不過也倒是清閑自在,與世無爭,這好比是世外桃源,有著一種不被人知的灑脫,看看報紙扯扯閑篇,也別有一番樂趣。”胡治國說。
“老胡,不是我說你,你哪會兒在公安局也太有些官架子了,工作作風有些太那個了,有些高高在上自我感覺,那同志們誰還敢接近你,那個人敢對你講真話,實話說,他們表面上怕你恭敬你,是因為你手中有這至高無上的權力,一旦你那天從這個位置上走下來,有些勢利小人立刻會和你劃清界限,對你冷嘲熱諷,怏怏不理,甚至會無中生有編排你的故事,讓你哭笑不得,這能怪誰呢?只能怪你自己,沒有把握住自己,一些事情都耽誤自己的身上。你看現在人家馬局長,他和你就不一樣,考慮的事情比你多,但都是從工作角度出發,沒有任何私心雜念。把心思真正用在工作上,對待普通乾警平易近人,根本沒有什麽局長的架子,他把乾警的事當成自己的事辦,你說這樣的領導誰不信服,還有誰不安心工作。”杜泗貴真誠地說。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工作方法,管理的方法自然不同,但是效果都是一樣的,一切都是為了工作,誰都想把工作乾好,並沒有其它的想法。”胡治國說。
他今天的心情較好,沒有一點厭煩的表現,要是在往日,誰敢用這樣口氣對他這樣說話,他的臉早就板了起來,不把他罵出去才怪。他們倆人繼續的閑聊著,話說得很是投機。
“老胡,咱們都是老同志了,我勸勸你,以往有些事做得是有些過頭,太顯山露水了,比如說,孩子出國過上學,愛人辭職跟著出去,這對你有些影響,你有多少錢,一般人哪會消費得起?這同志們心裡有數,你要把握好自己,不要出圈,那樣的話,就會失去民心和民意,就會不好收場。”杜泗貴坦率地說。
“這……。”胡治國沒有再說下去。
原來局裡根本沒有人直接找他說過這件事情,都是誇孩子是如何的聰明,將來一定有學問、有出息,是不可多得的棟梁之才等些恭維的話語,當時聽起來很是舒服順耳,心裡很是痛快,現在看來,他們說的根本不是知心話,只是為了哄自己高興,以達到他們目的。
細想起來,鄒瓊花說的話不無有些道理, 只是沒有明說而已,領導的講話就是有藝術性,有一些哲理,讓你耐人尋味,自己去認真的琢磨,好賴對否自己去分辨。這也可以說是現在社會的一種明哲保身的辯證法。
他遞給杜泗貴一枝中華煙,說:“這也不能都一概而論,孩子出國上學,這必定是件好事,誰不為孩子今後的前程著想,難道就讓他窩窩囊囊的生活一輩子,做一個普通人,我可不這樣認為,要讓孩子有大的作為就應該有付出,可憐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誰也不會那樣做,要看自己的實際情況。”
杜泗貴接過了香煙,看了看,點著深深地吸了一口,說:“人貴在有自知之明,穿衣吃飯量家當,有些事情無法說清楚,你一時你也許會接受不了,別的不說,單說眼前你抽的這中華煙,你說這煙多少錢一盒,你不見得說得出來。花自己的錢誰也抽不起,這不是明擺著的事。”
胡治國點點頭,這煙的價錢他還真說不上來,這些年來,他根本就沒有買過煙,都是人們送的,這對他來說根本不算回事,俗話說得好,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他也沒有強求人們這樣做,凡是這樣做的人都有一定的目的,自己為別人辦事,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自古以來當官都不打送禮的,這叫盛情難卻,更何況現在呼。
“幾十塊錢一盒,夠普通老百姓一個月的花銷,自己花錢買誰也會舍不得,說句白話,你的那點工資不夠幾天的煙錢,這怎麽來的,連傻瓜都能看得出來,至於其它方面,那還用我細說,你心裡比誰都明白,所以不能太張狂了,一切都適可而止,不要把金錢看得太重。”杜泗貴說。
……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杜泗貴起身告辭,謝絕了胡治國的盛情挽留,臨出門之際,告訴他,以後有機會老哥幾個好好聚聚,都是一起參加工作的同志,沒有必要弄得那麽生疏,儼然像以前一樣,大口喝著二鍋頭酒,嘴裡嚼著花生米,實在沒有菜,就幾顆大蔥也照喝不誤,毫無顧忌的在一起談天說地,喊爹罵娘誰也管不著,把心裡話都說出來,盡情發泄自己的感慨,即使是喝醉了,說些過頭的話也沒人忌諱和怪罪,酒醒過來依然如故,隻當開了個玩笑,反而增加了同志之間的感情,那感覺才叫痛快,這樣的日子才值得留戀,不像現在,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會面,見面都是說不完的工作,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沒有一句玩笑話。根本沒有必要那麽一副嚴肅的面孔,令人敬而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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