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哥從小就知道自家父母想要一個男孩,這種想法跟接戶口本接香火無關,只是單純的,他們很懶,想要一個結實耐摔打,沒事不會嬌滴滴亂哭的孩子。
小小的貞哥坐在門檻上,雙手托著下巴,單純的小腦袋還想不出太嚴肅的問題,結實耐摔打,這個詞她有些體會不出具體含義,但不亂哭這個她還是能做到的。
因為,她覺得隔壁老王家的如花哭起來的真的太難看了!
自己才不要變成如花那副模樣,這是貞哥坐在門檻上認真思考了一個下午後得出的結論。
小縣城裡,家家戶戶都是房挨著房,院挨著院,吃完飯站在胡同裡,大喊一聲,整個胡同裡所有的孩子都能跑出來一起耍。
在董爸爸董媽媽無性別的教育下,貞哥一直沒有自己是男孩還是女孩的概念,所以,跟著胡同裡一群半大的小子跑在一起,她覺得自己跟他們沒有任何區別。
她從小個子高,力氣大,不管是爬房上樹還是跟那群傻小子掰手腕鬥絆子,她總是能做最厲害的那個,而胡同裡,其他的女孩子每到了這個時候,都是在一旁嬌滴滴的給大家喊加油。
於是,貞哥第一次覺得,自己跟那些小姑娘們不一樣,自己應該就是一個男孩子,不哭,不鬧,耐摔打,就是爸媽眼中好孩子的典范!
到她六歲,胡同裡搬來了一戶新的人家,這戶人家的孩子,比胡同裡所有的孩子都大,個子也要高上一頭,不過。這個半大小子很討厭,一來就挑釁胡同裡所有的孩子,仗著個子高力氣大。將他們所有人都打倒在地,包括貞哥。
這是貞哥第一次哭著回家。也是最後一次,她唇角挨了一拳,內裡嘴角劃破,不停的出血。她這樣一邊哭一邊滿臉是血的回家,著實嚇了董爸爸董媽媽一跳。
“知道你為什麽打不過他嗎?”董爸爸嚴肅又認真的盯著六歲的貞哥。
貞哥擦了擦臉上的眼淚,依舊有些委屈:“他比我高,力氣也比我大,我打不過。”
“那你以後想報仇嗎?”董爸爸身後的狐狸尾巴嘩啦一下露了出來。很無恥的搖著擺著。
單純的小貞哥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老爸算計著,小小的面龐上全是不服輸的勁頭:“要,我也要把他打哭回去找媽媽。”
在貞哥看來哭著回家找媽媽就是很嚴重也很丟臉的事情了。
“好,明天早上開始,我一早叫你起來跟我一起練功夫,一旦開始學就不能偷懶,知道嗎?”董爸爸說的很嚴肅,一旁的董媽媽覺得這樣似乎並不好,但,女孩子有點武藝傍身。以後就不會被欺負的吧。。。
於是,天真單純的貞哥就在這條跑偏的路上一去不複返,等她跟著董爸爸不分寒暑的練了兩年。能把當年那個欺負她的臭小子按在地上喊媽的時候,隻覺得自己真是威風又霸氣極了。
進了小學和初中,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貞哥,更是朝著純爺們的路在一路狂奔,遺傳了董爸爸和董媽媽的好相貌,她那張雌雄莫辯的臉,梳上瀟灑利落的短發,比校草還要帥氣無數倍。
身姿挺拔,行走間帶著蓬勃的英氣。這樣的貞哥有著十幾歲男生女生都無法抵擋的魅力。
貞哥第一次收到情書是在初中二年級,她乾淨利落的將校園裡號稱最厲害的小混混打倒在地。
她學著電影裡那些帥哥的招牌動作。下唇微微包住上唇,輕輕一吹。額前的劉海根根飄揚:“趕緊走,以後不要讓我在學校裡看到你們還這麽霸道,這條路,不是只有你們幾個才能走。”
說著,又轉身看向一旁躲在角落裡的小姑娘:“你們以後不用怕他們,他們幾個要是誰再敢欺負你們,就過來找我。”
說完,一甩頭,瀟灑的轉身往教學樓走去,身後,收獲無數愛慕的眼神。
這之後的第二天,貞哥收到了那幾個小姑娘送來的情書。
感情問題應該怎麽處理?貞哥對這種事情毫無經驗,因為她的特立獨行,從小到大,她就沒有一個可以稱得上貼心的好朋友,沒有好朋友,這種屬於青春期特有的問題,她自然找不到人幫她解決。
但貞哥是誰啊,對於旁人來說,這種需要藏著掖著的事情,她很直接的就在吃飯的時候將情書拍在了董媽媽的面前。
董媽媽一口飯卡在嗓子眼裡,差點這口氣都沒提上來。董媽媽在胸前敲了半天才緩過來,這就是孩子小時,她不用心帶孩子的報應啊!
董媽媽心中的小人全是寬面條的眼淚,她故作鎮定的將粉紅色的信封從桌上拿了起來,拆開看了幾眼,尤不死心的又問了一句:“女生給的?”
貞哥帥氣的點頭:“那當然,是不是覺得咱特有魅力?”
董媽媽眼前有點黑:“你想怎辦?”
貞哥扒拉著碗裡的米飯,帥氣的臉上第一次浮現為難:“我也沒想好,我覺得吧,要是就這麽拒絕她們似乎也不好,但好幾個人都給我寫情書,我也不知道到底應該做誰的男朋友。”
果然!董媽媽心頭中箭。
“小楠啊,媽覺得吧,你應該先把精力都用在學習上,你期中的成績退步的太厲害,你爸比賽回來知道你期中的成績這麽差,肯定會讓你三天下來床。”
三天下不來床?貞哥心頭浮現過往的種種痛苦回憶,幾封情書同時失去的吸引力。
只是,挨揍什麽的,到底沒能躲過去,董爸爸回來後,在自家改造的練功房裡將她好一通修理,除了臉,她身上就沒有不淤青的地方,整整疼了一個星期。
她一定是撿來的,或是充話費送的!
於是,到了初三。知道了那個英才計劃,貞哥發了狠一般的想要考出去,只有離開小縣城。只有每天住校,才能逃出董爸爸的魔爪。她短路的大腦第一次如此拎得清!
某人開心就揍她,不開始還要揍她的毛病,真是受夠了!
拿到八中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貞哥笑的極為燦爛,當然,家裡,董爸爸董媽媽同樣笑的很燦爛。
董爸爸開心就會有的胖揍,她到底還是沒躲過去。
去八中報到那天。貞哥的起的格外早,行李在前幾天董媽媽就已經收拾好,三人背上行李就坐上了去濱城的大客車。
未來的三年,貞哥並不知道迎接她的會是什麽,但能從此擺脫挨揍的命運就已經值得她放炮來慶賀。
辦完手續進到寢室,寢室裡已經住進來一個嬌滴滴的妹子,還有一個床位已經擺滿了東西。
董媽媽進門就拉著董爸爸開始整理,對於這些日常雜物,貞哥是一點都不擅長的,就是洗衣服。都是這個暑假裡為了適應一個人在外面上學才學會的。
她對寢室裡的一切都充滿好奇,東摸摸西摸摸,摸到凌瀟瀟的書桌旁就見到桌上放著一整箱的書。她探頭看了看,居然還有不少外文書,肯定是一個書呆子。
貞哥微微搖頭,心中給凌瀟瀟畫了一個大叉,不可否認,她對這個未來的室友第一印象並不是很良好。
到了下午,那個凌瀟瀟跟著父母一起回來了,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忙強忙後的想要幫她的父母整理東西。卻被攔了下來。
果然是個書呆子和乖乖女,貞哥心中評價著。但想著未來三年的的相處,她覺得做為一個男人還是應該大氣一點。於是,她走上前去:“你好,我叫董貞楠。”
“你好,我叫凌瀟瀟。”少女清秀的面容上,是看著就很討喜的笑容。
笑容倒是很清新,貞哥對她的評價終於有一點正向,此時的他們並不知道,兩人的未來會有怎樣深厚的情義。
最後一個室友住進來時,貞哥很想流氓的吹一吹口哨,絕色大美人啊!雖然凌瀟瀟長得也不差,但跟姚曼妮比起來,她就像清粥小菜一般普通了。
開學後的第一個晚自習,貞哥拎著從家帶過來的《書劍恩仇錄》看的歡快,一扭頭,就見室友拎著一本英文書在死磕,果然是書呆子!貞哥悻悻的回身,覺得自己跟周圍同學加室友沒什麽共同語言。
軍訓一周,貞哥心中還是有些小期待的,她天生好動不好靜,哪怕在太陽下站著,也比讓她坐在教室裡上課做題要強。
只是,班裡攤上的教官有些嚴厲,她一個下午也什麽機會能站上一會,一直跟書呆子一起送同學去醫務室,不過,這個書呆子的體力似乎很不錯,跟著她跑了一下午都很有精力的樣子。
貞哥在心中,對凌瀟瀟的評價又默默的朝著正向轉了一點。
軍訓的第二日,姚曼妮突發闌尾炎,兩人送姚曼妮去醫務室回來遲到後,被教官罰著在操場上跑十圈,這對從小被董爸爸操練的要死要活的貞哥來說,連小菜都不算。
只是,讓她驚訝的是,身旁的書呆子居然也能一直勻速的跑在她身邊,雖然呼吸有些急促。
想著她有些風趣的說話,還有第一叫她貞哥時的自然,貞哥心中對凌瀟瀟的評價又好了不少,決定正式接納她做自己的好朋友。
從小到大,她已經習慣了旁人的眼光,但習慣不代表不介意,所以,其實在凌瀟瀟第一次用無差別的眼神看向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決定要做她的好朋友。
一周的軍訓一晃而過,晨起有人陪她跑步,按說應該很幸福,但,讓她不能接受的是書呆子居然還帶著隨身聽!
她聽英語而不陪自己聊天,那跟自己一個人跑有什麽區別!
她不滿的跟書呆子拌嘴,但不知為什麽,每一次她都會以落敗告終,可是,跟書呆子鬥嘴的感覺真好,像是會上癮一般,貞哥傻笑著,卻不想,她們的瞎說招來了實驗班最優秀的兩個男生。
是的,最優秀。
就算她的神經比腿粗,但班裡、年級裡所有女生的視線會不經意的落在哪裡她還是知道的,就是身邊的書呆子,眼神都會忍不住往那個冰塊臉身上飄。
那個冰塊臉哪裡比自己好?!
自己能陪她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回寢室,那個書呆子能做到哪一點?!
貞哥心中不滿的腹誹著,不過,她是寬容大度的貞哥,是真正的漢子,純爺們,不能學女孩子那般感性又喜歡斤斤計較,她在心裡努力的說服自己,她相信憑著自己不輸他們的相貌,一定可以吸引書呆子的所有注意,所以,怕什麽!
只是,書呆子去跑步的時候,那個冰塊臉跟在她身後做什麽!貞哥剛想衝上去,就被那個叫嶽平軍的家夥纏住,這一纏就是一輩子,只是,此時的她並不知道。
“你叫什麽名字?”唇紅齒白的嶽平軍笑呵呵的站在貞哥面前,陽光下,少爺清爽的笑容微微晃眼。
貞哥一甩劉海:“我叫董貞楠,他們都叫我貞哥。”
“我叫嶽平軍,咱們換了名字,以後就是好朋友了,對吧。”得到名字的嶽平軍越發笑的不見眼睛。
貞哥扁著嘴皺著眉看向他,總覺得這笑容有些熟悉,當年,董爸爸忽悠她學功夫的時候似乎也是在這樣笑。
“就當你是朋友吧。 ”貞哥將那抹怪異拋到腦後,心思單純的人就這一點比較好,想不通的事從來不過夜。
一般,當場就忘了。
嶽平軍很健談,身體素質似乎也不錯,晨跑期間他一直陪著貞哥聊天,兩人什麽都會說起,天南地北的一同胡扯。
而且,善於察言觀色的他,總是能撿著貞哥感興趣的事情來說,將貞哥對他的好感度刷的蹭蹭飆升。
於是,一場晨跑,直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讓他成功的站到了貞哥的身邊。
這人真有趣,比她那個同學要好玩的多!這是嶽平軍在這場晨跑結束後,貞哥給他留下的最深的印象。
一直到很多年後,他都能想到那一年的清晨,金黃的陽光肆無忌憚的灑在少女英氣蓬勃的面龐上,少女側頭淺笑,眉間帶著初秋的一抹瑰麗,狠狠的砸進了他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