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三日。

　汾州市，南山區。

　頭頂驕陽四射，上午的氣溫略略有些悶熱，蛐蛐兒在路邊的草坑裡無力地鳴叫，路兩旁的槐樹無精打采地垂著枝條。一個掛著“槐安一裡”牌子的小區門口，幾個大爺晃悠著鳥籠子在樹蔭底下說說笑笑地下著象棋，三兩個大媽大姐領著不大點兒的孩子跟小區裡的健身器邊玩耍，孩子的歡笑聲嘻嘻哈哈地蹦起來，與街上車來車往的繁忙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時，不遠處開過來一輛出租車，慢慢停在街頭。

　拿著行李下了車，董學斌看著周圍這副悠閑的畫面，不自覺地露出一個微笑，環境不錯啊。

　“大爺，跟您打聽個事兒。”

　“說吧小夥子，什麽事?”

　“哪一片兒屬於光明街道辦?”

　“這邊就是了，光明北街，光明南街，你能看見的地方都是。”

　“噢，多謝您了啊。”

　“不客氣。”

　老槐樹下的小老頭說罷就繼續回頭看人下棋。

　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董學斌就溜溜達達地沿著馬路牙子散步，槐安一裡，二裡，槐安幼兒園，光明小區，光明街小學，市十三中學，南街花園，北街小廣場，農貿菜市場，服裝商業一條街，等等等等，董學斌足足花了幾個小時時間將自己的管轄區域裡裡外外地逛蕩了一遍，粗略算算，這一片兒的地面兒可是不小，單說人口就至少得照著八九萬以上，甚至十萬。一時間，董學斌對這裡更是滿意，延台縣的大環境可無法與轄區相提並論，不過權力越大責任越大，看著這麽多老老少少，董學斌心頭不由得重了重，肩膀上的壓力無形之中大了起來。

　走吧，該去報道了。

　為了低調，為了不引人注目，董學斌把卡宴扔在了南山區的一個地下停車場了，並沒有開過來，這會兒也只能伸手打出租。

　……

　午前。

　區委大院。

　人進人出，有幾個好像是領導的樣子。不過董學斌來之前只是從區政府網站上簡單記了記領導的簡歷，還對不上號，所以看到大院裡幾個夾著包正往外走的人，董學斌並沒有盲目上去打招呼。

　門衛攔了他一下，“你找誰?”

　董學斌道:“這是南山區區委吧?我是來組織部報到的。”

　“……報到?”

　門衛一愣，他聽說過今天有個街道辦主任要來上任，也聽說是個年輕幹部，想來肯定是眼前這人了，可門衛卻沒想到這人這麽年輕，這才二十歲出頭吧?剛這個歲數就街道辦一把手了?門衛對南山區的情況門衛還是知道一些的，這個歲數的街道辦主任，肯定是整個轄區最年輕的正科級幹部了。他不敢怠慢，也沒有跟組織部詢問就直接給董學斌放了行，“您往裡走，西邊那個辦公樓就是區委，組織部在三樓。”

　“好，謝謝了。”

　“您太客氣了。”

　等董學斌進去後，門衛才回去打了個電話通報。

　區委辦公樓裡。

　上了樓，董學斌卻沒有先去組織部，而是找到了區委書記的辦公室，一轉身，敲了敲秘書間的門。區委書記有一個很不錯的名字，叫王安石，董學斌的任命是他批下來的，於情於理他都得和王書記見個面兒，看看能不能找到組織，董學斌在區裡無依無靠，顯然會面臨站隊的問題，如果能跟區委書記牽上線兒，今後的工作也會好開展一些，他可不想再四面樹敵了。

　然而董學斌有這個心思，對方卻似乎沒有。

　秘書間裡有三個人，也不知哪個是王安石的秘書，等董學斌自報家門以後，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看他一眼，回了句王書記開會去了，就沒再說什麽，態度上不算冷淡，也沒有多少熱情。

　秘書的態度從某種角度也反應出了領導的態度。

　走出秘書間，董學斌就知道區委書記看來沒有拉攏自己的意思，估計是向道發和他說什麽了吧?

　搖搖頭，董學斌直奔區委組織部。

　咚咚，他敲了敲門。

　“請進。”

　“薛部長，我是董學斌，來和您報道了。”

　區委常委、組織部部長薛慶榮是個五十歲不到的胖子，大肚翩翩，腦袋已經謝了頂，地中海的腦瓜子油光鋥亮，看到董學斌進來後，薛慶榮臉上掛著濃鬱的笑容，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圓滑，“董主任，哈哈，你在延台縣的成績我們都有所耳聞，年少有為啊，南山區早就等你來了，快坐吧。”

　董學斌立刻謙虛了幾句。

　薛慶榮很熱情，不過那笑容多少有些虛假的成分。

　其實薛慶榮根本不了解董學斌，客道話而已。延台縣離南山區比較遠，除了市裡的一些大小會議，兩邊基本打不著太多交道，縣區之間沒什麽經濟交流和政治交流，所以他對董學斌的了解只是他個人履歷和領導評語上的，知道董學斌招商工作做的很出色，至於其他的薛慶榮就不清楚了，況且他也不需要了解，不管董學斌以前跟延台縣有多深的關系，有多大的政績，到了南山區就是一個新的開始，一切都要按照南山區的規則來。

　不久後，薛慶榮看看表，“不早了，走，我帶你去光明街道辦。”

　……

　中午。

　光明街道辦。

　組織部的奧迪A6緩緩駛入了街道大院，大院周圍的綠化不錯，遠處一些寫字樓隱隱可見，現代化的氣息很濃。車到了，入眼就是街道辦的行政服務大廳，門口兩排掛了好幾套牌子，《光明街道辦事處》，《光明街道工作委員會》，《光明街道辦事處紀律檢查委員會》，《辦事處人民武裝部》。再往裡看，辦戶口的，弄檔案的，不少居民和老百姓在大廳裡的幾個服務台前排著隊，井井有條。

　車停，薛慶榮和董學斌下了車。

　前面，一個三十歲的青年和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馬上迎了上來，“薛部長。”

　薛慶榮點點頭，笑道:“上去再說。”

　那青年好像還是這仨人中的領導，聞言看看董學斌，便在前面帶路。

　街道辦的環境比較特殊，不少居民都在裡面辦事，大張旗鼓的迎接顯然是要不得的，所以薛慶榮之前就打過電話給光明街道辦了，讓他們準備好會議室通知各部門領導開會，迎接就不用了。

　上樓的路上，董學斌默默觀察著街道辦的辦公環境。

　計劃生育辦公室，信訪辦，黨政辦公室，紀工委，組織部，宣傳部，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整片兒街道所有權利都集中在了這裡。

　小會議室。

　人坐了大約一半，有二三十個人，看來不僅是部門領導，部門工作人員也來了不少，董學斌和薛慶榮一進來，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在了董學斌的身上，不少人都驚奇不已，顯然是詫異於他的年齡。以往的街道辦主任哪個不是三四十歲甚至五十歲左右的?二十歲的主任實在少見。

　不多時，薛慶榮坐在主席台上，宣讀了區委組織部的任命。

　啪啪啪啪，大家紛紛鼓掌。

　薛慶榮對董學斌的到任表示歡迎，又簡單發了言，說的都是些條條框框的東西。接下來輪到董學斌講話了，董學斌面持微笑，因為初來乍到不了解情況，他也沒喊什麽口號，只是很程序化的說了說，嘴裡全是些索然無味的表態。

　“就說到這兒吧。”董學斌笑道:“謝謝大家。”

　掌聲雷動！

　領導講話就是這樣，哪怕說一句“今天天氣不錯啊”，估計都得有人鼓掌。

　會議很快就散了。

　董學斌和薛慶榮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笑著，站起身來走下主席台。

　這時，之前在門口迎接的那個青年穩步走來道:“薛部長，董主任，已經中午了，是不是在小食堂用餐?已經準備好了。”

　薛慶榮笑容滿面道:“好，那就一起去。”

　青年立刻招呼來一個科員，囑咐了幾句。

　薛慶榮笑著拍拍青年的肩膀，側頭對董學斌道:“這是小耿，黨工委副書記，能力很強的一個同志。”

　二把手?

　這青年可能連三十歲都不到， 二十八九的樣子，臉面很英氣，長得不錯。董學斌微微點頭，和耿新科握了握手，能讓薛慶榮親自介紹的人，想來也不會是善茬兒，董學斌記住了他，看來以後要多關注了。

　一行人下了樓，能跟著他們一起用餐的大都是部門領導，八九個的樣子。

　去小食堂的路上，薛慶榮忽然咦了一聲，“小王今天休息?”

　旁邊的耿新科道:“王主任請事假了，今天沒來。”

　蔣慶榮一哦，沒再說什麽。

　有幾個幹部注意了一下董學斌的表情。

　王副主任?董學斌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麽不滿的情緒，依舊淡淡笑著，不過也暗暗將這個姓王的副主任記在了心裡，自己上任第一天就請假?還讓組織部部長這麽重視?這人顯然也不是那麽簡單。

　吃飯的時候，董學斌話不多，而是把心思都放在這些幹部身上了，他要盡快摸清楚各方面的脈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