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
甄安國還在考慮董學斌的事情,猶豫著要不要賣徐燕一個面子。
鈴鈴鈴,鈴鈴鈴,辦公桌上的電話急促地響了,甄安國拿起來一聽,對面那頭就殺過來一個憤怒的聲音,把甄安國都給聽愣了,“城西分局又是你們城西分局你們到底想幹什麽?啊?我想聽聽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一旁的嚴磊都聽見了電話裡的吼聲,臉色一變,這誰啊?敢跟甄局長吼?
甄安國細細一品,頓時聽出了是誰,臉上一正道:“蔣局長,出什麽事了?”
嚴磊嚇了一跳,蔣局長?難道是那個蔣局長?這是怎麽了?蔣局長的電話怎麽直接打到甄局長辦公室了?
五分鍾後。
董學斌正在自己的小辦公室焦急等待著副科消息呢,他覺得甄安國應該不會不同意,但心裡也實在沒底,自己這個副科徐燕已經許諾下了,八成是沒問題的,但關鍵是一個時間啊,一周之內提副科也是這個,一年兩年提副科也是這個,可其中卻是天壤之別,董學斌當然想一周……不,最好今天就能提,所以他才患得患失地乾著急。
敲門聲響起,譚麗梅突然進了來,“斌子主任。”
董學斌啞然失笑一聲:“行了,又沒外人,別那麽不倫不類的稱呼,叫斌子就行。”
譚麗梅乾脆道:“斌子,局裡可能出事了,我剛聽說甄局長突然召集了徐局長和六處處長等幾個領導去開緊急會議了,好像出了什麽大事,氣氛挺緊張的。”緊急會議,這在城西分局可是不常見到的,除非有什麽特別緊急的事情。
董學斌一愣,“什麽情況?”自己剛還在上面辦事呢,怎麽沒聽說?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剛聽了一耳朵就趕緊跟你匯報來了。”
董學斌皺皺眉,“這樣,你讓攀偉去打聽打聽,回來告訴我。”正值董學斌的提乾關鍵期,上面的動態總要把握一下。
“是。”譚麗梅領了任務出去了。
郭攀偉跟分局人脈不少,辦事效率很高,不一會兒就快步進了董學斌的辦公室,“董主任,問清楚了,開緊急會議是因為六處抓錯人了”
綜合辦、政治處、財務處、紀委等等部門都是屬於行政部門,隻參與內務工作,並不處理外邊的一系列有威脅於國家安全的案件,負責處理這些事件的部門,在分局中只有六處一個,當然,真正一些不能擺在明面上的大案子也不歸六處管,那是市局和更高一級國安機關的事情,六處處理的案件相對要小得多,比如你天天拿著照相機在區政府外面的大樓裡偷拍區政府,比如你跟外面發表一些什麽反動言論,看上去和公安部門的職權略有交叉,但實際上這就是六處的工作。
董學斌眨眨眼睛,沒太明白,“說細點兒,到底怎麽回事。”
郭攀偉喘了口氣道:“我也是剛聽人說的,您知道前陣子網絡上有一夥人在散播地震謠言吧?上午六處接到消息,好像有人跟一個咖啡廳看到一個男人用筆記本電腦散播地震消息,然後六處就過去抓了人,對方可能有些反抗,跟六處國安警員發生了點肢體上的接觸,傷到了嫌疑人,可一調查他的電腦時才發現,QQ聊天記錄上確實有張圖片,跟前陣子散播地震的謠言的圖片差不多,背景字體都很像,但文字內容卻不是那個,文字只是個什麽看到這個圖片的人必須轉發100人,不然就怎麽樣怎麽樣——是惡作劇的圖片”
抓錯人了?畢竟國安機關靠的是情報人員提供的消息,非正規渠道獲得,所以消息的真實度和準確性當然無法與公安機關和檢察院那邊用正常程序獲得的消息準確性高,董學斌也知道,六處沒少抓錯人過,但抓錯了就放了唄,打了人就把醫藥費給人家賠了唄,甄局長至於這麽緊張?
郭攀偉看出了小董主任的疑惑,趕緊解釋道:“可六處打的不是別人,是一個跟咱們機關有牽扯的人。”
“……什麽背景?”
郭攀偉低下了一點頭,壓低聲音道:“被打那人的父親好像和京城國安市局局長是親戚,具體什麽親戚我就不知道了,但他們都姓蔣,關系應該很近。”
董學斌一愕,國安市局一把手?蔣局長?這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啊
“現在市局蔣局長好像大發雷霆了,非要咱們城西分局給他一個解釋,怎麽國安的人反倒把國安的家屬給抓了?”郭攀偉道:“所以甄局長才開了緊急會議,想商量這個事兒到底怎麽解決,到底由誰承擔責任,到底怎麽平息蔣局長的怒火,您也知道咱們局上星期那件貪汙受賄案,市局已經對咱們分局有看法了,現在又弄出這麽個烏龍事件,這就是雪上加霜啊。”
董學斌可算明白了,怪不得甄安國和其他領導那麽大反應呢,這事兒確實挺嚴重的。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老媽被自己分局的人給抓了,給打了,自己還不得氣瘋了?太惡心人了怨不得人家蔣局長大發雷霆
不多會兒,事情就在機關大院裡熱議開了。
大家都無比感慨,城西分局今年怕是多災多難的一年嘍,怎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市局蔣局長可是掌管了市局黨委會的,分局領導的任命調動他動動嘴皮子就能辦妥,誰能承擔得起蔣局長的怒火?這次怕是又要有人下台了。
另一邊。
局長辦公室。
甄安國連會議室都沒工夫去了,直接把相關領導叫到了自己辦公室開緊急會議。這事兒弄得甄安國非常被動,他接到蔣局長電話時還不明白情況呢,等被蔣局長那邊劈頭蓋臉地訓斥了一頓後才大概明白了怎麽回事,是甄安國上午簽的那份六處遞來的文件出的問題,不但抓錯了人,還把市局一把手的親戚給打了。這就已經不是在打人了,這是在打臉啊,打市局一把手的臉啊
“傷得重不重?”甄局長來不及說什麽廢話了,直接奔主題。
六處一個副處長道:“不重,眼角有點淤青,手腕上有些腫,沒傷到骨頭。”
甄安國點點頭,“打人的警員呢?”
六處副處長歎了口氣,“在我辦公室。”
嚴磊在甄局長後面站著,心裡卻在為甄局長叫冤,剛來分局幾天啊就攤上這麽個惡心事兒,太倒霉了。
六處簡處長今天穿了身很正式的國安警服,是個四十歲左右、很壯實的中年人,這個向來很少跟分局主樓露面的簡處長顯然是這次事件的責任人,見甄局長有要追究責任的意思,他馬上開口道:“甄局長,情報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模模糊糊的,不可能每次都百分之百準確,出了這樣的事情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我的人在這次事情的處理上是有一些不妥,但是是對方先動手的,他……”
甄安國聽得不對味兒,打斷道:“現在是商量該怎麽解決問題,不是推卸責任,市局蔣局長正在去醫院探望傷者的路上,沒時間讓咱們跟這裡討論了。”甄安國快言快語地看向徐燕和簡處長,“這樣吧,徐局長和簡處長跟我一起去醫院,怎麽處理相關人員咱們路上討論。”
緊急會議非常快,隻用了四五分鍾。
然後幾個領導就急忙坐上車往醫院趕去,雖然傷者傷勢不重,但必要的態度是必須得做出來的,因為這不是旁人的家屬,而是蔣局長的家屬
走廊裡站著的董學斌透過玻璃看到了領導們匆匆而去的樣子,知道事情非常棘手,即使處理了打人的警員,誰知道蔣局長是個什麽想法啊,會不會繼續拿這個事情做文章?會不會抓住這事兒不放?
宣武醫院。
甄安國等人的車進了醫院停車場,幾人剛一下車準備進門診,六處副處長眼尖,一下就看見了遠處開過來的蔣局長的車。甄安國等人也顧不得進醫院了,趕快追著車迎上去。蔣局長的司機不知是不是得了指示,根本就沒停車,擦著徐燕甄安國幾人駛了過去,停在了遠處的一個空位上。
甄安國那是一點脾氣也沒有,心裡苦苦一笑,又向著那個方向快步走去。
車門開了,從車上下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個子不高,但氣勢極足,正是市局一把手蔣局長。很多人都知道蔣局長其實是個挺幽靜的人,喜歡書法字畫,喜歡養花養草,是個極注重修身養性的人,不輕易發脾氣,但今天的蔣局長卻是板著一張臉,冷著眼睛看著走過來的甄安國,一副火氣正旺的樣子。不怪蔣局長動怒,自己侄子遭了無妄之災,不但被人打了,還是被自己國安的人打了,這讓他的臉往哪兒放?
“蔣局長。”甄安國在車上已經和其他幾個領導商量好了,上來就道:“這次的事情是我們工作上的失責,實在對不起,讓您的家屬受驚了,嗯,我保證回去以後一定嚴懲相關責任人,尤其是跟您家屬有肢體衝突的兩個警員,必須嚴肅處理。”
蔣局長盯著甄安國的眼睛道:“亡羊補牢,早幹什麽去了”
甄安國道:“保證不會再有此類事件發生了。”
蔣局長哼了一聲,沒再說話,轉頭就往醫院走。甄安國等人還想跟著一起去看看傷者,順便緩和緩和關系,誰知蔣局長卻突然一回頭,“都跟這兒等著”甄安國簡處長幾人就停住了腳步,目送著蔣局長和他司機進了醫院。
外面。
徐燕憂慮重重道:“蔣局長很生氣啊,恐怕……”
大家都從蔣局長的態度上看出來了,這事兒恐怕不會善了,只是處理兩個國安警員怕是分量不夠啊,可城西分局的領導班子剛剛調整過兩次,再也經不起折騰了,要是真追究下來,蔣局長會拿誰開刀?帶隊副處長?簡處長?分管副局長?那影響可就太大了,尤其是對甄安國的影響,上任沒幾天就得罪了市局一把手,本還想著在國安系統大展一番手腳的甄安國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唉,怎麽就巧不巧地抓了蔣局長的親戚呐
這他媽叫什麽事兒啊
徐燕幾個領導就在醫院門口乾巴巴地站著,一步地方都沒敢動。
六處副處長無疑是最心急的一個,他幾乎是肯定要被追究責任的一個人了,所以他搓著手焦急思考了一會兒,突然,腦子裡蹦出了一個人的名字,這個名字在最近三個月已經跟城西分局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如果他來的話……那……六處副處長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忙對徐燕道:“徐局長,小董主任還沒下班呢吧?讓他來吧。”
徐燕皺皺眉。
不常來分局主樓的簡處長顯然也聽過小董主任的神奇事跡,一怔過後,他也讚同道:“反正現在也沒招兒了,讓董主任試試吧, 看能不能救了火。”
旁邊的嚴磊都聽懵了,什麽意思?叫他來幹嘛?怎麽幾個領導好像都挺信任董學斌那家夥的?他不就是一綜合辦主任嗎?還是副的這個名字有什麽資格在這麽多領導嘴中提起?嚴磊被幾個領導的話弄得有些震驚,他現在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好像犯了一個錯誤,這個董學斌……好像不是一般的副主任啊?
甄安國也不相信自己幾個人都解決不了的難題小董主任能給化解,但一想到徐燕跟自己說過的小董的那些事跡,一想到那句“有困難找小董”,甄安國就想著死馬當成活馬醫,試試就試試吧。
徐燕是不想讓董學斌來的,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而是不想讓他趟這趟渾水,這件事本來和綜合處綜合辦就沒多大關系。但見到甄安國也對著自己點點頭,徐燕就沒辦法了,苦笑著拿起手機走遠了一些,撥通了綜合辦的電話,“喂,小董,你現在來宣武醫院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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