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兩天……

　三天……

　一晃眼的工夫，六天過去了。

　這天早上，烏雲壓滿了天際，大半邊天都是黑壓壓的一片，暴雨從半夜開始就降臨了延台縣的西北地區，降雨量是近十年來最大的一次。董學斌的傷基本上痊愈了大半，雖然還沒完全康復，今兒天氣也實在不好，不過董學斌還是頂著暴雨開車來到了縣公安局，越是這種鬼天氣，對公安機關的考驗越大，董學斌這些天跟家裡也呆煩了，他急於想投入到工作中去。

　劈裡啪啦，雨點打在傘上發出陣陣聲響。

　公安局大院裡，正要進辦公樓的董學斌碰見了剛下車的龔宗文。

　“董局長?怎麽這就上班了?身體怎麽樣了?”

　“馬馬虎虎，呵呵，基本沒問題了。”

　“怎麽沒問題，手上不是還綁著紗布呢嘛，這怎麽行?”

　“現在能活動了，紗布底下是點兒皮外傷，現在沾水也沒大礙了。”

　倆人一邊說著一邊進了樓道，合上雨傘往樓上走。一路上碰見了幾個公安局的領導，紛紛和董學斌打招呼問候，很關心他的身體狀況，董學斌跟大家問候過罷，一拐彎，直接上樓到了局長辦公室找梁成鵬，一來是跟領導報個到，二來是把拿命拚來的那個三等功給落實一下。

　辦公室裡，梁成鵬正在批著一份文件。

　董學斌關上門，笑道:“梁局長，我來報導了。”

　梁成鵬抬頭看了眼董學斌手上的紗布，眉頭立刻一皺，“馬上回家休息再批你五天假期你這還帶著傷呢怎麽回來工作?我知道工作要緊，可身體沒好利落，說什麽也白搭，看你這樣子，我心裡頭都捏了一把汗。”

　董學斌訕笑著動動胳膊，“梁局您看，真沒事了。”

　梁成鵬道:“那你把紗布拆了我看看”

　“咳咳，實話跟您說，我跟家都待煩了，局裡有什麽案子?您趕緊給我安排一個吧。”

　梁成鵬好氣又好笑道:“你這個樣子，你讓我怎麽給你安排工作?”

　“哎呀，我……”

　“你啊，什麽也別說了，你要非堅持上班，就回辦公室做好惠田鄉派出所的聯絡工作，等你傷完全好了，有你忙的時候，現在啊，你的任務就是把身體養好，別給我逞強”最後梁成鵬還告訴董學斌，這幾天延台縣天氣不好，等下周正式開一個表彰會，頒發他三等功的證書和獎章。

　回到自己辦公室，董學斌百無聊賴地喝著茶。

　末了，董學斌給派出所打了個電話，“喂，老劉，我董學斌。”

　電話那頭的劉大海道:“董局長，您在局裡?身體沒事了?”

　“差不多了吧，最近惠田鄉治安情況怎麽樣?”

　“都還好，就是這場雨下得太大了，十年不遇啊，鄉裡有兩條山路都出現了問題，問題輕一點的我們就派人立了警示牌，嚴重一些的地段鄉裡下了命令，已經開始聯合有關部門采取封路措施了，唉，雨還在下，而且越來越大，估計晚上也停不了了，照這麽下去，問題肯定會越來越多。”

　董學斌皺皺眉，“咱們人手夠不夠?”

　“現在的話，勉強還可以。”

　“好，各個方面你盡量協調好，我馬上開車過去。”

　“董局，雨這麽大，您千萬注意安全。”

　“呵呵，好。”

　董學斌就是看著這麽大雨許是會出問題，所以才帶著傷來上班的，於是他也沒聽梁局長讓他坐辦公室待著的話，把皮包往懷裡一夾，下樓的時候碰見了辦公室的一個副主任，正好跟辦公室打了聲招呼說自己要下鄉裡，接著就到公安局大院取了那鶴立雞群的奔馳商務，開著奔往鄉裡。

　頂著瓢潑大雨，車子壓過一道道水花。

　董學斌現在的狀態，開車還是沒什麽問題，就是不能太劇烈運動。

　十分鍾……

　二十分鍾……

　本來交通狀況還不錯的延台縣今天也堵了車，費了好半天勁董學斌才把車開出了縣城，這回他長了一個記性，選了一條車流量比較小的路往惠田鄉趕，繞了七八個彎兒，車子終於上了山路。這一片兒路況不是特別好，道路不太平鎮，加上挨著山，不時有石頭子從山坡上滾到公路。

　董學斌集中了些注意力，把車速放緩了一些。

　豆大的雨點衝刷在擋風玻璃上，一道道波紋幾乎看不清路面了。

　鈴鈴鈴，鈴鈴鈴，手機突然響了。董學斌不敢分心，一邊看著路前面一邊伸手去摸手機，摸了好幾遍才抓到手裡，“……喂，開車呢，哪位?”

　“我梁成鵬，你去鄉裡了?”

　“嗯，不太放心那邊，過去看一眼。”

　梁成鵬的嗓音有些急切，“青南路那頭出事了，你要是再附近，馬上趕過去”

　董學斌一愣，“什麽事?路面塌陷?”

　滋滋滋，電話信號有點不好，“……山體……了……我……立刻過去……”嘟嘟嘟，電話斷線了。董學斌喂喂了兩聲，聽那頭沒了聲音，他就回撥了過去，結果信號不夠打不出去。董學斌心中稍稍一提，青南路?自己現在的位置就算是青南路的邊緣了，出事了?出什麽事了?

　正想著呢，驀然一聲巨響，異變突起

　只見前方路面突然一黑，山石，泥沙，呼啦一下就從山體上衝了下來

　董學斌嚇得簡直魂飛魄散，用最快的速度往側面方向一看，只見一股泥沙滾著碎石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奔馳車衝來，眨眼間已是到了六七米之外，董學斌倆手一抖，急忙一打方向盤向左衝去，因為轉彎太急，車尾幾乎都漂移了起來，在濕滑的路面上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

　嘩啦泥石飛馳而下險之又險的與奔馳車擦肩而過

　董學斌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太險了

　他現在才明白梁局長說青南路出了什麽事，是山體滑坡剛剛這種程度可能還算是輕微的，要是再往前的路段，因為山體比較陡，加上山上長期開采金礦，極有可能發生大面積的山體滑坡甚至泥石流，如果正好有車或者行人經過，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有一個就得死一個

　想到這裡，董學斌臉色一變，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怎麽辦?前面肯定有危險原路返回還是衝過去?

　想了幾秒鍾，董學斌眼神漸漸一定，越是這種情況自己才越要起到表率，越要衝到最前面，不然一看到危險就退到了最後，他這個公安局副局長也別當了。於是乎，董學斌馬上發動車子，輪胎在水坑裡吱啦吱啦地空轉，陷在了路邊的泥坑了，董學斌急啊，一拍方向盤，繼續踩油門

　五分鍾過去了

　十分鍾過去了

　終於，在董學斌的努力下，車子慢吞吞地走出了泥坑，一打方向盤，董學斌躲開了前面的泥石，一路向前駛去。

　快點啊但願沒人員傷亡吧

　因為車子被陷在了土裡，耽誤了些時間，董學斌趕到現場的時候梁局長已經到了，他們應該是走的另一條路。然而讓董學斌驚訝的是，他居然從遠處還看到了縣長謝慧蘭和縣委副書記曹旭鵬，胡思蓮在大雨裡給謝縣長打著傘，就在車外面和幾個相關負責人焦急地說著什麽，梁成鵬也在那邊和幾個人一起全力指揮著，現場人很多，有消防隊的，有派出所，有當地村民。

　一看這個陣勢，董學斌心裡就咯噔了一下，知道事態很嚴重了。

　再往遠處一掃，董學斌倒吸了一口冷氣

　山坡下面的公路上，一輛大巴側著翻倒在地，一塊巨石停留在車身不遠處，好像是從山上滾下來的，大巴裡的慘叫聲鋪天蓋地，似乎有人受了不清的傷，因為玻璃可能比較厚的原因，並沒有全部碎掉，救援隊的人正在從仰面朝下翻到的車門裡快速地組織人手將被困人員往外救。

　“小董”梁成鵬看到了他的車，大聲喊道。

　這邊屬於惠田鄉的地界了，劉大海和陳發他們也都來了。

　董學斌見情況不妙，連傘都沒有打，拉開車門就跑了過去，“梁局長，有什麽我能幫忙的?”

　梁成鵬擦了把臉上的雨，“你傷還沒好，別胡鬧，快去穿一件雨衣，然後你負責指揮派出所這邊搶救被困群眾，救援速度太慢了，快，小心一點把玻璃砸碎，幾個窗口分批救人，務必在三分鍾之內將人全部救出來，再晚一點的話，誰也不知道山體滑坡會有多嚴重別出大事”

　董學斌一答應，馬上去組織人手了。

　梁成鵬面色沉重，不遠處的謝慧蘭曹旭鵬也是一樣。

　他們來之前，都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一開始從下面反饋上來的信息是一輛旅遊大巴被困在青南路了，有三四十人被困，考慮到延台縣附近很多地方都出現了輕微的山體滑坡，謝慧蘭和曹旭鵬等一些領導怕事態惡化，馬上親自趕到了現場指揮救援，可誰也沒料到的是，大家剛到現場的時候，正好看到從山體上滾落的一塊巨石和些泥沙生生將大巴給掀翻了，那個場景，簡直觸目驚心

　謝縣長立刻下令救援，聞訊，縣委書記向道發也在趕來的路上。

　董學斌來的時候，事發剛剛幾分鍾，正是最緊急的時刻，現在他也顧不得手上的傷了，隨便接過劉大海遞來的雨衣快速穿好，喊了幾句，讓人拿東西砸玻璃，抓緊一切時間救援被困者。幾個被救出來的婦女和老人都被送進了一輛救援的中巴車裡，想起剛剛的驚魂一幕，她們有幾個人都哭出了聲。

　“快再快點”

　“這邊出來了一個來個人接一下”

　“別擠別擠一個一個來”

　這時，謝慧蘭終於看到了正在那兒指揮的董學斌，眼皮頓時一跳，眯眼對胡思蓮道:“讓人把董局長請回車裡他怎麽來了胡鬧什麽”曹旭鵬和其他幾人也都瞧見了董局長手上纏著的紗布了，心知他傷還沒有好。

　胡思蓮急忙跑過去，“董局長董局長”

　“用石頭砸玻璃記得躲著人”指揮完，董學斌回頭一看，“胡秘書，什麽事?”

　胡思蓮飛快道:“謝縣長讓你回車裡說你太胡來了”

　董學斌道:“我現在哪兒有空啊，替我謝謝縣長的關心，我的傷不礙事……喂，一個一個出來別亂都別亂先緊著老人婦女和孩子”

　胡思蓮一急，“董局長”

　董學斌擺擺手，“你趕緊回去這裡危險我沒事”

　無奈之下，胡思蓮隻好折身返回。

　還沒等她跟謝縣長匯報，謝慧蘭就一擺手，“我知道了。”

　曹旭鵬砸了下嘴，“這個小董啊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謝慧蘭眯眯眼睛，“不管他了愛怎樣怎樣”好像是動了氣。

　哢嚓一聲，靠近車頭的一塊玻璃被砸碎了，又多了一個救援出口，有從車門上被拽出來的，有從玻璃上爬出來的，被困在大巴裡的幾十個人陸陸續續被解救了出來，不過片刻，已是出來了三十個人，還有一些人扔在慢慢往外爬，有的可能受了傷，在大巴裡躺著動不了，嘴裡喊著救命

　梁成鵬大聲道:“進車裡救人”

　董學斌補充道:“準備擔架快一點”

　要不是知道自己手臂傷勢沒好，董學斌早就衝上去了，山坡上不斷有碎石頭滾落下來，啪啪啪，嗒嗒嗒，一顆一顆打在大巴車上，有兩個救援人員還被石頭砸中了大腿，當時就摔在了地上，周圍又有一些救援隊的人去騰出手來救他們，抬著擔架把傷員和被困群眾轉移到謝縣長和縣領導在的地方——那邊山林比較茂密，除了一些雨水衝下山，還沒有發生滑坡，很安全。

　一個……

　兩個……

　三個……

　大巴裡又被救出了三個人

　謝慧蘭和曹旭鵬等人的心都稍稍一松氣。

　董學斌也擦了把滿是雨水的臉，微微吐了口氣，好在謝慧蘭梁成鵬他們來得及時，這些救援人員要是晚一點到，短時間內肯定沒法將被困者全部轉移，現在應該沒什麽事了，再有三四個人，大巴裡的被困者就能全部獲救了。

　可偏偏，就在眼看還有兩分鍾就能把人都救出來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轟隆隆山上傳來陣陣巨響也不知是打雷還是什麽聲音

　緊接著，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大巴側面的山坡好像微微一動，山體表面隨著轟隆隆的響聲越顫越厲害，連謝慧蘭梁成鵬他們那邊都感覺到了腳底的震蕩，似乎地震的一般

　謝慧蘭臉色一下就變了

　曹旭鵬和董學斌幾人也臉一白，胸口好像都被重重地錘了一下

　然後，大面積的山體滑坡瞬間襲來了

　“啊”

　“山塌了”

　“下來了下來了是滑坡”

　“妞妞”

　“大磊”

　“不”

　厚厚的沙石從山坡上呼地一下滾落下來，幾乎是眨眨眼睛的時間，已是到了山腳

　幾個正在救援的人早都傻了，離的還遠的人都慌慌張張地飛奔向縣領導的方向，離得近的人，有個反應快的青年見躲閃也來不及了，率先從車玻璃跳進了大巴裡，後面一個人也琢磨了過來，緊隨其後地一頭扎進去。人的力量當然沒法與大自然抗衡，只有躲在大巴裡才有一線生存的希望

　沙石太厚了

　厚到足有一人多高

　半秒鍾……

　一秒鍾……

　巨大的山體滑坡已然呼嘯而至，煞那間就將大巴車整個吞沒了

　董學斌站的還遠，早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就拽住了旁邊一個發傻的民警，火急火燎地朝縣領導那頭跑去，山體滑坡只是大巴車的這一個側面，其他的地方都暫時還算安全，大部分人都沒有受什麽傷。

　可是，滑坡過後，大家再往大巴車的方向看去……

　入眼即是一片茫茫的土黃色

　有沙，有泥，有石，有草。

　可那大巴車……卻已經沒了

　前面幾百米的公路上只有一層厚厚的泥石，再也看不到大巴車的影子

　泥沙裡，一個沒來得及逃走的救援隊的年輕小夥子，下面的身子已被泥沙吞沒，只露出腦袋在外面，驚恐地瞪著眼珠子，當場就死了。

　劉大海和陳發眼睛都紅了，“小孫”

　死的那人，是惠田鄉派出所的協警

　好多剛被救出來的被困者都瘋了似的跑出了大巴車，喊著自己親人的名字

　“完了完了”

　“妞妞啊妞妞”

　“大磊快救救他我兒子還在車裡我兒子還在這裡”

　哭聲，喊聲，叫聲，與沙石滾滾的聲音交匯在一起，響徹在天空

　梁成鵬猛然一攥拳頭，晚了?還是晚了一步?

　大巴已被厚厚的泥土蓋得徹徹底底，不少沙石的余波還在席卷著現場，大巴裡的人能生還的可能，幾乎已經不存在了

　來不及了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

　……

　【還在成都開年會，28號的飛機，更新可能會在晚上，今天剛熬夜寫完，就夜裡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