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紀委，監察一室小會議室。

　董學斌拍著桌子上的一份文件對底下人道:“大概就是這樣，羅主任，劉主任，具體分工你們商量一下吧，這件事省領導十分重視，大家多上上心，這兩天的下班時間稍微延後一些，爭取用最快的速度把涉嫌違紀的幹部給我揪出來，將證據收集到，等這個案子結了，咱們再繼續正常休假，到時候我給大家申請獎勵，都有份。”董學斌到了這個位置，有些話就不好明說了，不能像基層那樣什麽話都往外禿嚕，這個給他們申請獎勵，顯然就是申請獎金了。

　大家的乾勁兒都很足。

　領了任務，都下去行動了。

　尤其是劉漢卿，有了昨天的事情，他對董學斌的態度簡直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彎兒，早上開始就主動找董學斌匯報了工作，大家都看得出來，劉漢卿這是被董主任的救命之恩給觸動了，明顯是要靠向董主任的，還有當初跟董學斌不太對付的寧少陽和幾個和劉漢卿關系還行的科員，這下也全都對董學斌徹底服氣了，跟著這樣一個隨時都能把他自己性命豁出去救你的領導，大家心裡都特別踏實，這一下兒，市紀委監察一室已經凝成了一股繩，前所未有的凝聚。

　誠然，董學斌做事有些缺德，有些衝動，有些愛得罪人，不喜歡他的人都是對他恨之入骨，但董學斌對待自己朋友和下屬還是沒的說的，董學斌已經用他的行動好幾次證明了這一點。

　一個能拿命去救你的領導，誰還能說什麽?

　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半小時後。

　董學斌辦公室。

　羅海婷推門一進，“主任，給西平三中教學樓提供建築材料的人找到了，是宋飛的公司，警方昨天晚上就把他控制起來了。”

　董學斌點頭道:“帶過來問問。”

　“但現在他跟公安局，咱們這……”

　“你打電話過去，我跟他們說。”

　“好的，我聯系一下。”

　羅海婷就打電話了，說了幾句後，將電話交給了董學斌。

　董學斌一接，“喂，我紀委董學斌。”

　那頭一個市公安局的幹部道:“董主任你好。”

　“是這樣，我們需要跟宋飛了解一下情況，你們能不能把人先給我們，等我們問完你們再來接人。”

　“這個，好，那我們把人給你們送過去。”

　“那就謝謝了?”

　對方答應得很痛快，並沒有打什麽太極，原因無它，董學斌昨天的表現又一次將他瘟神的名頭推進了一大步，事情的原委基本所有汾州市的幹部都知道了，就算不關心的，電視新聞上也連續播了好幾次，想不知道都難，很多人都被董學斌徒手接住一噸重牆面的事跡弄傻眼了，對董學斌的評價又高了一層，心想這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啊，但更多的人則是關注到了事情背後的一面，商人宋飛剛在慈善拍賣行上得罪了董學斌兩口子，董主任轉過來一天就恰好對宋飛提供建材的三中教學樓提出了疑問和調查，然後當天下午董學斌剛一去，教學樓就恰好塌了??

　這他媽也太巧了啊！

　什麽事兒到了董學斌那裡，怎麽就得出大亂子呢?

　您不去一直什麽事兒都沒有，噢，您剛一過去教學樓就瞬間成了廢墟?您到底有多瘟神啊您！

　經過這件事，董學斌的惡名是越來越大了。

　同樣被震住的也有宋飛，被公安局的人送到市紀委後，宋飛就一直耷拉著一張臉，看了董學斌一眼後，一句話也不說。

　這間辦公室是公安機關審訊室類似的布局。

　董學斌在上手坐著，羅海婷和兩個負責記錄和問話的科員在旁邊。

　“這批建築材料，你是怎麽走的關系塞進西平三中的，說說吧。”董學斌冷冷問道。

　宋飛淡淡道:“我跟工程方面的劉總關系不錯，一直有過合作，建材自然是走的他那裡，他當時審核過了，說沒問題，我這才把建材運給他的，我們的材料也是從其他地方進的，具體事情我也不清楚。”

　羅海婷一瞪眼，“推的還挺乾淨?”

　宋飛瞥瞥她，不說話。

　董學斌道:“我再問你一遍，你走的這批建築材料，聯系沒聯系過當地政府幹部。”

　宋飛無精打采道:“沒有，我是跟劉總直接聯系的。”

　“你的建材是從哪兒來的，審批程序如何，我們不關心，這不是我們要調查的，我現在就是問你這裡面牽扯的幹部有哪些。”董學斌冷笑道:“不說是吧?那我們也沒法逼你說，嗯，羅主任，宋老板的公司在南方吧?那就給他公司所在的當地政府部門發一份文件，把咱們這邊的事情說一說，然後聯系聯系當地有關部門，但凡是宋老板公司提供的建築材料，都建議他們查一查吧，別等樓塌了再查就晚了。”

　羅海婷點頭道:“好，我去通知。”

　宋飛臉上閃過一絲肉痛，抖了幾下。

　董學斌看著他道:“你不說，那咱們就耗著吧，但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你現在公司是保不住了，索賠的錢就夠讓你傾家蕩產的，還有坐牢的問題，雖然這次教學樓倒塌沒有造成人員遇難，但這是賑災款蓋起來的，是中央撥款和全社會愛心人士捐贈蓋起來的教學樓，你居然連這個錢也敢揩油?也敢大肆往自己腰包裡斂?然後還用一些不合格的建築材料堆上去?你膽子也太大了！”

　說罷，董學斌見宋飛根本無動於衷，就低頭給羅海婷發了一個很長的短信，隨後合上手機道:“說這是刑事案件都是輕的了，什麽性質你自己心裡應該明白！你現在想著要是不咬出人來就能減輕一點刑?我告訴你，不可能！如果你要是老老實實地把人都供出來，這還或許有一絲希望，檢察院和法院會考慮你的減刑的，但要別人先說出來，有了證據的話，你再說什麽也沒用了，不但沒有減刑，你還是罪上加罪，十年?二十年?你做好這個準備吧！”

　宋飛眼角抖了抖，還是不吭聲。

　旁邊的朱竹和費凡都皺皺眉頭，覺得會不會有人給他提前帶話了?讓他憋住什麽也不要說?

　一分鍾……兩分鍾……董學斌也不多問了，側頭道:“楚副區長調查了嗎?”

　朱竹道:“去帶人了，應該已經到了吧，我去問問?”

　正說著呢，羅海婷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張疊起來的文件道:“主任，楚副區長的……”

　董學斌蹙眉打斷道:“給我看看。”

　羅海婷趕緊閉嘴，瞧了眼宋飛，手一遞把那份文件送過去，可途中腳下磕在椅子腿上，文件掉了，吧嗒一聲落在了宋飛面前的地上，宋飛低頭一看，折起來的文件露出的一小部分上，正是楚副區長的一個大大的簽名，這個簽名宋飛是見過幾次的，絕對是楚副區長本人簽的。

　這是證詞?

　楚副區長的證詞??

　宋飛微微一愕。

　羅海婷慌忙將文件撿起來。

　董學斌接過證詞一看，微微點頭，“我知道了，行了羅主任，不用問宋飛了，讓公安機關接人吧。”

　朱竹和費凡知道楚副區長那裡查出結果了，都是心中一定。

　宋飛一吸氣，“等等！”

　董學斌揮揮手，“帶走吧！”

　“讓我再想想！”宋飛有些急了。

　董學斌站起來聽也不聽，拍了拍那份證詞，對羅海婷道:“我去一趟賀書記那裡，這邊你處理吧。”

　見董學斌要走，宋飛忙道:“等一下！我說！我說！”

　董學斌去沒心思聽了，抬腿就走出了辦公室。

　羅海婷愛答不理地看看宋飛，“早幹什麽去了?要說跟我說吧。”

　宋飛馬上道:“我是給楚副區長塞了紅包的，二十萬，這才攬下了工程，但是他建築材料的款子隻讓人給我打了一百多萬，可我成本就是一百五十萬，所以我只能從材料上節省成本了，姓楚的證詞是什麽?你們千萬別信他的！”

　宋飛原原本本地交代了。

　十分鍾後，證詞被宋飛簽了字。

　人一走，董學斌也溜溜達達地走了回來，眨眼道:“好了?”

　“都說了。”羅海婷苦笑。

　董學斌點點頭，手裡之前拿著的那個楚副區長的證詞被他攥了攥，揉成一團扔在了桌上。

　朱竹錯愕道:“主任您幹什麽?”

　費凡也急道:“那不是證詞嗎?”

　董學斌笑了下，“就是一份有他簽名的會議文件，我發短信讓羅主任找的，故意在宋飛面前露出來的。”

　朱竹掀開那個紙團一看，可不是嘛，根本就不是什麽證詞！

　羅海婷無奈道:“可是咱們現在有規定，調查過程中不能有欺騙性質的語言，這個……”

　董學斌攤攤手，“咱們誰欺騙他了?你說這是楚副區長的證詞了嗎?你就說了楚副區長四個字，剩下的都是他宋飛自己捉摸出來的，咱們可沒有任何欺騙他的意思，他自己誤會了那怪誰啊?”

　羅海婷呃了一聲。

　朱竹費凡都擦了擦汗，心說董主任果然比一般人都缺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