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壓抑。

　無比的壓抑。

　場面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說話。

　消防隊的車在岸邊上一停，馬上就有七八個人下來了，其中有三人已經在車上穿好了潛水服掛上了氧氣，顯然已經準備好了。

　萬方磊斥責道:“需要你們的時候來不了！要你們幹什麽！”

　公安局的一個幹部惱道:“你們怎麽才來！這都多久了?你們自己看看！”

　帶頭的那個消防隊員忙解釋道:“大家剛上班，臨時準備了救援設備就耽誤了一些。”

　一個分管副市長也生氣道:“十分鍾過去了！人都……你們現在來還有什麽用?啊?”

　董學斌下水十分鍾，事發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鍾了，救援人員才是趕過來，確實是有些慢了，消防隊的七八個人心裡也明白，更何況在場市委記和市長等汾州市的市領導都在，他們也不敢反駁什麽。

　董學斌死了！

　現在說什麽也晚了！

　這些市領導也就沒再數落他們，一個個都面色不太好。

　突然，謝慧蘭發飆了，對著這些消防隊員道:“還看什麽呢看！下去救人！”

　一聽謝市長的話，鍾正偉也立刻道:“什麽都別說了！先把人打撈上來！”

　謝慧蘭用的救人，說明還抱有希望，而鍾正偉用的打撈兩個字，肯定是知道董學斌和那小男孩兒就算救上來也是兩具屍體了。

　三個換上潛水服的消防隊員頓時下了水。

　岸上的一個消防隊領隊馬上找到了一個相熟的公安局幹部，“老陳，現場什麽情況了?水下有多少人?”

　老陳歎歎氣。“就董主任和一個男孩兒。”

　領隊一愣，“就兩個?我們接到消息……是個啊?”

　老陳咬牙道:“都被董主任救上來了。可他再去救那男孩兒的時候……再也沒有上來，十分鍾了都！”

　領隊抽氣道:“董主任，是董學斌董主任?”

　“不是他還有誰。”

　“可他前天不是受重傷了嗎?”

　“董主任是帶著傷下去的，幾十道傷口啊，我看著都……”老陳說不下去了，眼圈有些紅，董學斌今天的舉動確實讓很多人都折服了。捫心自問，面對老百姓，他們誰也沒法做到董學斌這個程度。可笑前天這些老百姓的家屬還打了董學斌，可笑今天早晨他們還對著董學斌大罵，可董主任是怎麽回報他們的?不計前嫌仍然義無反顧地下了水救人！甚至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貪官?現在想想那些老百姓對董主任的破口大罵，老陳覺得這些話真的太可笑了！

　幾個消防隊員聽見了。也都震驚地對視了一眼。

　而當下水的一個消防隊員第一個浮出水面後。這份震驚就更濃了！

　穿著潛水服的這個消防隊員是被另一個隊員拖上來的，費了好半天力氣才把他推到了冰面上，那人呼呼喘著氣，渾身都凍得發抖不已，這才幾十秒鍾就堅持不住了，只剩了另外兩個隊員繼續在水下搜救。

　“小王！”

　“小王你怎麽樣?”

　旁邊的隊員全部迎了上去。

　小王趴在冰面上被人拉到了岸上，這才顧上說話。“水……太冷了。”

　領隊覺得很沒面子，不禁惱道:“你不是穿著潛水服嗎?”

　小王痛苦道:“冷氣往肉鑽，攔不住，至少零下幾度的樣子，我剛下水一會兒大腿就抽筋了！”

　旁邊很多人都看向消防隊的人。

　領隊吸吸氣，“換人！再下去！”

　小王道:“對不起，不過這個水溫真的……”

　“我明白，不用抱歉！”領隊叫人把他抬走。

　這一下。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了董學斌到底實在一個什麽狀態下進水的了，也知道了董學斌這是撐著多大的毅力。連消防隊專業水下救援的人、連穿著潛水服帶著氧氣的救援隊員都沒辦法在水裡簡直幾十秒鍾，而董學斌卻來來回回了四五次。往返從冰水裡救回了七八個人?

　這是一個什麽差距?

　這是一種什麽意志力??

　羅海婷忍不住了，踱步走上來就對著那領隊急道:“董主任到底怎麽樣?還有沒有希望?還能不能……”

　劉漢卿壓著怒道:“肯定還有希望對?”

　聞言，很多人都看了過來，都在等著專業人士的回復，雖然心裡已經有數兒了，但很多人還是不死心。

　消防隊的領導表情一滯，抱歉地看著他們道:“我們只能說盡力。”

　賀歲恩眉頭猛然一蹙，“盡力是什麽意思?你就明說！董主任能活下來的希望還有多大?”

　領隊語塞了一下，實話實說道:“一般人的話，就算是普通的溫水下也不可能堅持三分鍾，十分鍾就更……更何況是這種冰水，不要說正常人，即便經過專業訓練的人，即便穿著保暖服肯定也……五分鍾的話還有一絲絲可能性，但十分鍾，現在都十分鍾多了……”嗓音一頓，領隊道:“董主任應該是已經遇難了，對不起，我們現在只能全力打撈。”要是老百姓問他，他還會委婉一點兒說，會告訴他們會盡力營救，但在場那麽多市領導都在看著他，領隊也沒辦法隱瞞了，這個情況下是不可能有人能活下來的，即便是董學斌那種神人也不可能。

　遇難了?

　董學斌真死了??

　羅海婷腳下一軟，坐在了岸堤上。

　周圍也有老百姓一捂嘴巴哭出了聲音！

　消防隊這邊每年要處理這種救援事件很多次，肯定是專業人士，他們既然給出了這個結論，那肯定就不會有錯了。之前還沒人提過，現在聽領隊這麽一說，很多人的情緒都激動了起來。

　然而，在場看上去最為冷靜的一個人反倒是董學斌的愛人謝慧蘭。

　只見謝慧蘭眯著眼睛盯著那個領隊道:“他要是那麽容易死！他也就不叫董學斌了！不要再跟我提打撈的事兒！用最快的速度全力給我救援！他肯定還活著！就算是死了！我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領隊立刻道:“謝市長您放心，我再叫人下去，一定找到董主任！”

　登時，又有兩個消防隊員換上了潛水服下水搜人了！

　好多人看看謝慧蘭，都沒好在這個時候多說什麽。

　又是一分鍾過去了！

　一個消防隊員從水下探出腦袋，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對著大家搖了搖頭，示意還是沒能找到人。

　謝慧蘭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繼續給我找！”

　說罷，謝慧蘭身子有些晃悠，身子一斜就靠在了一輛車上。

　旁邊一個市政府的女幹部趕快扶住她，“謝市長您沒事?”

　鍾正偉頓時道:“謝市長，你先去車裡休息一會兒！你這樣不行！”

　“是啊謝市長。”旁邊有幹部道:“您還懷著孕呢，快先去車裡，外面也冷！”

　“我沒事兒！”謝慧蘭卻強撐著扶著車子正了正身子，甩開旁邊那個女幹部的手，一雙眼睛繼續盯著冰面！

　一秒鍾……

　十秒鍾……

　二十秒鍾……

　離董學斌下水已經過去十一分鍾還要多了！

　雖然知道董學斌已經犧牲了，但很多市領導還是沒有走，畢竟事件的影響很大，他們肯定要待到把董學斌屍體打撈上來的那一刻的。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已然接受了董學斌已經死亡的事實。

　消防隊的人也一個個上岸了。

　“報告，沒有找到。”

　“我這邊也沒有發現。”

　“可能，可能是飄到其他地方了。”

　他們幾個的身體也堅持不住了，太冷了。

　消防隊領隊便道:“換一撥人！繼續找！找到為止！”

　消防車上，換下衣服的人都裹著毯子瑟瑟發抖，才兩分鍾不到就把他們凍壞了，底下的水溫可想而知。

　董主任死了！

　現在連屍體也找不到了嗎??

　好多人想到這裡，又是掉下了眼淚。

　“董主任！”

　“怎麽會這樣！”

　“主任才二十五歲啊！”

　“老天爺你開開眼行不行?”

　哭聲是能傳染的，越來越多的老百姓跟著一起抹了眼淚。能為老百姓做到這個份兒上，現在已經沒有人認為董學斌是貪官了，有些被董學斌剛剛救了家人的親屬們更是羞愧極了，他們是覺得最對不起董學斌的人，哭聲也是最大的！

　“董主任！”

　“好人不長命啊！這什麽世道啊！”

　好多幹部也有些心有戚戚然，眼圈熱了幾下。

　可就在大家都為董學斌的犧牲感慨和痛哭的時候，右邊很遠處的冰面上忽然傳來了一些動靜。

　咚！

　咚！

　“誒！什麽聲音?”

　“誰敲東西呢?”

　“我也聽到了?怎麽回事兒?”

　岸邊附近的幾個消防隊員都是一愣， 然後齊刷刷地朝斜側面十幾米外的一個冰層上看過去。

　旋即，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冰層哢嚓的一聲！

　破開了！

　冰是從水下飛上來的，也帶起了一串水珠！

　好多人都嚇了一大跳，齊齊朝著那個方向瞅了過去！

　什麽情況?冰從下面飛起來的?下面有人?有人把冰給敲開了?消防隊的人怎麽跑那麽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