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外。

　街道辦的人將死裡逃生的董學斌圍住了。

　“主任，您怎麽樣?”周豔茹急道:“受傷沒有?”

　董學斌吸吸氣，“我沒事，現在什麽情況了?傷亡如何?”

　周豔茹煩躁不安道:“聯系不上區裡，也聯系不上街道，所有線路都斷了，現在怎麽樣還不清楚！”

　“巷子裡還有居民嗎?”

　“早被轉移了，剩下的也全在這裡。”彭剛道。

　“是，我剛也問過大家了，這片兒胡同沒人了。”

　“那就好！”董學斌心說幸虧他們轉移的及時，要不然就釀成大禍了，他看看四周有些恐慌和心不在焉的街道辦工作人員，立刻大聲道:“街道辦的人都聽著，地震了，這才是第一波，下面肯定還有地震，我知道大家現在肯定擔心自己家人，如果不放心自己父母親人的，現在可以走了，我不強留大家，如果家人已經在避難所的，就都留下，現在正是老百姓需要咱們的時候！有一個算一個！跟我一起救人！”

　街道辦的人紛紛一愕，沒想到董主任會這麽說，可以走了?

　彭剛黑著臉道:“主任！現在電話和交通都斷了！救援隊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來！現在只能靠咱們了！救老百姓要緊！”

　一民警道:“沒錯，這個時候我們哪兒能走啊！”

　一個明顯在擔心自己家人安慰的街道辦科員也咬牙道:“大家一起救人！先救老百姓再說！”

　“放你媽的屁！”董學斌冷眼看著他們，“你們爹媽不是老百姓?你們兒女不是老百姓?連自己家人都保護不好還給我扯什麽別的！”董學斌的執政方針一直都是很有人情味兒的，並沒有強行命令大家留下，“我再說一遍！擔心家裡人的立刻回去！處理完家裡的事情再來跟我報道！”

　周豔茹往旁邊一看，道:“小王，你媳婦和孩子不是在柳巷小區住嗎?快回去看看吧。”

　“可我……”小王眼睛一紅。

　“去吧。”周豔茹道。

　小王咬咬嘴唇，看向董學斌道:“謝謝主任！等我看到我孩子！馬上就回來！”轉頭就大步朝南跑去。

　當下，又有幾個街道的人離開了。

　董學斌微微點頭，不敢再耽擱一秒鍾，開始布置工作了，“周主任，這裡也不安全，你立刻和留下來的科員領著老百姓去避難所，隨機應變，這個任務交給你了，務必給我保證老百姓的安全！”

　周豔茹臉色一正，“是！”轉頭對上百居民道:“大家跟我來！”

　人群中不少人相互對視一眼，好多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都站了出來，看著董學斌道:“董主任，我也能幫忙。”

　“也算我一個！”

　“我也是，大家一起救人！”

　足足站出來了六七個當地的居民，都是剛剛被街道辦的人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老百姓。

　這讓董學斌看到了人性美好的一面，心中微熱，大聲道:“好！那我就拜托大家了！你們跟著大家一起撤離！路上看到有危險的群眾！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周豔茹很快就帶著人走了，浩浩蕩蕩，人數上百。

　還留在這裡的只剩了董學斌和彭剛，還有四個派出所的民警協警。

　外面路上，廢墟滿地，整條街道都被堵死了，車也開不出去，只能步行。

　董學斌看著滿目蒼夷的街面兒，心中很不是滋味，一股怒火堵在了嗓子眼卻怎麽也發不出去。

　“咱們也走！”董學斌看著僅剩了寥寥幾個人，道:“西邊受災肯定嚴重！咱們順著路一直往西！能多救一個是一個！”

　彭剛等人快步跟上，“咱們六個人，恐怕……”

　董學斌沒說話，他也知道人太少了，可現在根本聯系不上區裡，也召集不來救援人手，只能靠他們自己了。

　路面上，三三兩兩的居民驚慌失措。

　彭剛對著他們喊道:“都去光明公園！不要亂跑！不要離建築物太近！那邊有避難所！都去等待救援！”

　不少人聽了，紛紛照做，大家已經沒了主心骨。

　突然間，一聲尖銳的嗓音叫了起來，“救命啊！來人啊！”

　董學斌他們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女人正滿臉淚水地跪在一個坍塌下去的商鋪門口，沒了命地用手挖著。

　董學斌等人大步衝上去，“怎麽了?”

　女人看到了他們，哭喊道:“快！快救我丈夫！他被埋住了！被埋住了！”

　那商鋪並沒有完全塌陷，裡面還有一點空間，幾聲微弱的呻吟從廢墟下傳了上來，人還活著！

　“老彭！”董學斌一馬當先，“一人一邊！”

　“……明白！”

　只要搬開阻礙，人就能出來了。

　可當幾人想扒開壓在上面的一塊牆體時，卻發現他們幾人的力量居然不夠，這面牆很厚，死沉死沉的，董學斌他們又沒帶著專業救援工具，這下根本也別想把壓在上面的碎裂牆體搬開。

　女人哭叫道:“大偉！你堅持住！堅持住！街道的人來救你了！”

　然而，裡面的呻吟聲卻越來越小，眼看就要不行了。

　董學斌松開了滿是灰土的手，“這麽下去不行！搬不開！”

　彭剛也滿頭大汗道:“人不夠啊！還得找人！”

　馬路對面，忽然跑過去了幾個人，像是一家子，三男一女。

　董學斌忙對著他們道:“喂！過來幫一下忙！這邊有人埋住了！我們搬不開！大家搭一把手！”

　那一家子側頭一看，卻是理都不理他們，繼續跑。

　“草！”彭剛和幾個民警都忍不住罵了髒話，見死不救，什麽東西！

　女人絕望地捂住了臉，“大偉！”

　怎麽辦?

　怎麽辦?

　董學斌又急又怒，當即道:“老彭，咱們派出所就在兩條街外吧?你們大偉說話！我去找人幫忙！”

　彭剛道:“這麽大的地震，大家都去避難了，派出所不一定有人！”

　“你們別管了，跟大偉說話，讓他再堅持一下！”

　路都堵住了，街上不少車輛和側翻的三輪車佔了一地，幾個塌方的建築也把前面封死，開車是不行了。董學斌目光很快就落到了一輛被人扔在街旁的自行車上，二話不說衝上去，騎上車就走。

　快點！

　一定得趕上！

　因為光明街道辦是唯一一個提前就做好防震布置的，也是除了延台縣唯一一個提前計劃撤離群眾的，所以現在街上根本見不到什麽人，大部分人早在凌晨和上午被轉移到安全地方了。

　董學斌幾乎用出了全身力氣，往兩條街外的派出所奔去。

　突然間，幾個人影出現在了董學斌視線裡，大約七八個人，全是一身警服，站在那裡焦急四顧。

　那警服不是派出所的，而是區公安分局的！

　是昨天被董學斌抓了的楚副局長和幾個乾警！

　董學斌在地震快發生之前就讓彭剛給派出所打了電話，讓他們把人放出來，誰想他們還沒走！

　“楚局長！”董學斌大喝道。

　楚副局長幾人頓時發現了騎車過來的董學斌，表情各異。

　董學斌飛快道:“昨天拷了大家，我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有什麽得罪的地方還請見諒。”

　楚副局長看看他，長長歎了口氣，“還說這個幹什麽?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沒去避難?”

　“我組織了幾個派出所的民警正在救人！現在有個居民被困住了！我們幾個人救不出來！我在找幫手！”董學斌欲言又止地瞅瞅他們，想著該怎麽說。

　可楚副局長卻擺擺手，“董主任，什麽也別說了，走！先救人！”

　後面幾個乾警一聽，立刻從大街上扶起幾輛被人丟下的自行車。

　兩分鍾後，董學斌和楚副局長趕到了商鋪面前。

　看到是區公安分局的幾個人，彭剛和幾個民警微微一愣，但形勢危在旦夕，他們也沒顧上說什麽，眾人立刻合力扒住了那塊牆體。

　“一！二！搬！”

　“一！二！搬！”

　轟的一聲！牆體終於被眾人挪開了！

　董學斌叫了聲成了，一低頭就將身子探了進去，一點一點把大腿流著血的男子從裡面抱了出來。

　“大偉！”女人一把摟住丈夫，泣不成聲。

　男子虛弱地拍了拍女人的後背， 看向董學斌他們，感激道:“謝……謝你……們了！”

　女人也是才反應過來，激動地一下跪在了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謝謝！謝謝！謝謝！”

　楚副局長離得近，慌忙扶住她，“使不得使不得。”然後轉頭對一個刑警道:“小周，快扶他們去醫院處理傷口！你一個人行嗎?”

　“交給我吧！”小周得令。

　救出了人，董學斌等人卻有些精疲力竭了，都灰頭土臉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然後兩撥警察紛紛相視一眼，夜裡的恩怨好像一下煙消雲散了，誰也沒有再提昨天抓人和被抓的事情。

　其實分局的這些人也對董學斌恨不起來了，要是夜裡沒有董學斌的阻止，讓他們真把老百姓轟回了家，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光明街道辦這一抓，反倒是救了他們！

　不然老百姓要沒能撤離，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