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會議室內。

　氣氛簡直凝固到了極點。

　所有人的表情都不是那麽自然了，有的錯愕，有的驚訝，有的黑了臉，也有的……表情很複雜。

　只有董學斌笑孜孜地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好像剛剛的話就是隨口說出來的，也沒覺得有什麽重要或者不妥似的，說到養氣的功夫，董學斌這一手也不是別人能比的，曾經面對生死關頭的時候董學斌都能笑臉以對，更別說這麽個場面了，這都是董學斌這些年摸爬滾打裡磨練出來的，而且他之前的這番話並不是董學斌臨時決定的，而是這廝早上開始就打算了好的，甚至是昨天晚上從蘇岩家離開後的出租車上就有想到過一些，他自然心裡有了準備。

　他有準備，可別人沒有啊！

　大家聽了都不可思議極了，一時間愣是連董學斌這手是不是昏招都沒能及時考慮出來，太措手不及了啊。

　在處於劣勢的情況下就當天召開常委會?

　在處於劣勢的常委會上當眾跟縣長掰腕子?

　甚至在遇到阻力後甚至連其他人的意見都沒有聽，就直接要求投票表決?

　這三件事，哪怕是隨便來一個縣委書記也不可能做得出來其中的一件啊，畢竟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兒，都是關乎到今後縣裡領導層話語權的大事兒，關乎到今後工作開展誰能佔據更多主導地位的大事兒，尤其是最後一條的投票表決。這個根本是大家不能想象到的，你一個剛來的縣委書記。還沒有摸清楚情況呢，還沒有跟其他縣委常委交流甚至連交談都沒有呢，你就敢直接讓人家投票?你這膽子也太大了吧?你這賭博賭的也太大了吧?簡直不可理喻啊！

　這就要站隊了?

　還是用投票的方式逼著所有人站隊?

　你這太快了啊你，這才你上任第一天啊好不好??

　張縣長一脈的幾個人都感覺有點跟不上董學斌的思路了，這一下一下的變化太大，他們腦子也轉不過來了，那三個昏招稍微有點政治智慧的領導也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啊，可董學斌呢?這廝一下子就把三個昏招在半個小時之內全都給用出來了。一個接一個，還一臉笑容?

　可真的是昏招嗎?

　張東方反應最快，眼珠子一轉，不由得深深朝著董學斌看了一眸子，他第一次感覺，這個年紀比他小了足足兩輪的縣委書記可能真的不好對付，至少絕對不想他們想象的那麽遲鈍。張東方開始聽說董學斌要召開常委會，也是很莫名其妙的，更是低看了董學斌一眼，後來又是否決自己的提議，又是要求投票，張東方更是覺得這新來的縣委書記太年輕了一些。可回過味來仔細一想，張東方突然心中咯噔了一聲，他覺得自己太小看這個縣委書記了。

　三個招兒看上去似乎都是昏招，可是加在一起就真的不一定了，因為這裡面現在存在著一個最大的問題。董學斌這個招數在別人看來自然是不合理的，可偏偏正是由於這樣。張東方和所有的縣委常委也都沒有思想準備，沒料到董學斌會這麽乾，甚至提前相互溝通一下都弄得很趕，沒有時間，李貴安這個老書記以前的老部下自然也都是如此的，董學斌沒跟這些人交流溝通呢，可張東方和他們也沒有溝通好呢啊，於是現在董學斌突然毫無征兆地一上來就逼著所有人站隊了，這個真的就存在很大變數了，連張東方想了一想，一時半會兒也沒能預測出投票的結果，他也讓董學斌弄得不知道怎麽接招了，甚至現在也接不了了，只能聽從別人的選擇和投票結果，因為董學斌是縣委書記，他說投票表決，那就必須投票表決，而且一把手是有著一票否決權的，這個雖然說是不可能輕易用的，這是一把雙刃劍，不過壓力也在那裡擺著呢啊，對張東方派系的人可能不會有影響，但說不好對其他還沒站隊的人有著一定壓迫啊。

　果斷！

　強硬！

　根本不給任何人思考的時間！

　董學斌這一招確實是夠狠的，賭博的性質也很大！

　但董學斌自己其實也想得很清楚了，與其那麽跟張東方耗來耗去拖拖拉拉地鬥著，還不如直截了當一點兒的好，董學斌壓根兒也不是個拖拉的人，他性子比較直，比較喜歡當機立斷，於是也就有了現在的這一幕，他自己實際上也預料不到結果，但董學斌覺得這件事他應該做。

　考慮這個考慮那個?

　顧慮這個顧慮那個?

　這根本就不是董學斌的作風！

　站隊吧！誰你媽也甭跟我這兒耗著！誰你媽也甭跟我這兒廢話！咱們有一是一有二是二，都擺在桌面上，今天就給出個結果！

　——這明顯才是董學斌的風格！

　流氓?不講道理?不講規則和章法?

　可董學斌卻不以為然，這丫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他要是一步步都講規則和套路，他也不會做到今天這個級別和職務，沒準兒還跟最基層的公務員那一塊混著呢，所以董學斌從來不管這個，他有他的工作方法和工作特點，如果把董學斌當成一般的領導，那真的是大錯特錯了，就像現在眾人那都驚訝不已的表情一樣，董學斌心中已經在微微搖頭了，至於這麽訝然麽?哥們兒來焦鄰縣的第一天就打了人襲了警還惡心了一下城關派出所，意思就是告訴告訴你們哥們兒是什麽性格和什麽執政風格，你們合著一點兒也沒往心裡去啊?那可就別怪我沒提前跟你們打預防針了，別人怎麽執政我不知道，別人怎麽工作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他媽這個工作方式！

　看似大大咧咧，董學斌心裡也早考慮的很細了，長期跟張東方這一脈鬥下去的話，董學斌真的沒有這個工夫和心思，他也知道張東方政治經驗足，常規手段肯定是要比自己強的，鬥到最後結果還真的說不好，何況張東方現在已經佔據了一定程度的優勢了呢，董學斌乾脆來了一個出奇的招數，乾脆讓那些左搖右擺還沒做出決定的縣委常委沒有任何思考的空間！

　交流?

　溝通?

　沒有那個必要！

　你們要靠向我那就靠過來，你們要是跟了張東方那一邊，那我什麽也不說，哥們兒才是縣委書記，用不著我去求著你們，等著我去跟你們一個個溝通許諾?那你們可別想了，我董學斌壓根也不是那個性格的人——這些東西，董學斌覺得自己在剛剛的話語中已經表達的很明顯了！

　會議室沉默了好久。

　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說話。

　這時，孟寒梅也有點想明白了董學斌這個當機立斷的用意，不禁意外地看了看他，這個手段確實是太冒險了，但又不能不說不是一步棋，而且是一步奇招兒，真能行的話，那這第一次常委會上的戰爭可就打得太漂亮了。

　幾個暫時中立的縣委常委都面面相覷。

　看到這裡，張東方終於說話了，“現在省裡都是搞不記名投票，還是拿投票箱吧，大家不記名，然後……”張東方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想減輕一下其他中立常委的壓力，讓他們不急著站隊，張東方這邊有五個人，五票，這是妥妥的了，只要其余的人不急這站隊，哪怕是棄權一個人也好，張東方這邊都能和董學斌打成平局的票數，其實這樣，張東方已經算是勝了一籌，而且在董學斌的逼迫攻勢下，張東方這麽一柔和，可能也會起到讓中立常委站到他這邊的決定。

　董學斌卻打斷道:“這也不是什麽其他事，就是一個組織人事的任命嘛，人事任命，當然得公開公正了，現在輿論壓力這麽大，不然總會有人嚼舌頭的， 公開投票，也是對自己這一票負責任的一個體現，到時候如果這個人真出了問題，誰投票給他了，咱們也是一目了然的，對吧?”

　董學斌依舊采取了強勢到底的攻勢。

　說完，董學斌一揮手，“每個人都表態吧，我先說，我覺得財政局副局長的位子，還是孫安時更合適一些。”

　這個時候，大家不投票也得投票了，而且看董學斌的這個架勢，根本是連棄權的選擇都沒有留給他們，當然票在自己手裡，棄權也不是不可以的，但誰都知道，如果真的棄權了董學斌的這個提議，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站隊?效果和最後的結果基本上都是一樣的，甚至棄權反而還要更昏招一些，因為這就是一個態度不明確站隊不明確的表現，董學斌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還要棄權，或者說董學斌和張東方已經處於掰手腕的地步時你還要棄權，這個很可能會兩頭都不討好，就算棄權站不到董學斌的隊伍裡，張東方那邊可能也會對這種人不太重視。

　所以現在只有兩個選擇。

　支持董學斌，或者支持張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