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瑄定了十七上路,王府這邊也定了十七回汴梁。
自從沐瑄把去西北大營的日子定下來後,榮箏的情緒和往常一樣沒什麽變化,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在她的身上好像看不大出來對沐瑄的不舍。
成親不過兩月就得長期分別,沐瑄心中卻不是滋味,可現實又逼迫得他不得不如此。所以在這之前的些天,都盡量和榮箏膩歪在一處。
沐瑄的行裝收拾好了,回汴梁的箱籠也收拾齊全了。竟然比來的時候還多了兩個箱子。箱子裡裝的是榮箏要送家人的禮物。
十六日下午,沐瑄去找了一次他父親,父子倆進行了一次交談。
豫王十七歲襲爵,繼承了王位。不管之前做世子,還是如今做藩王。沐昴從來都是個紈絝子弟。大夏朝有規定,藩王不得插手藩屬地政治和軍事上的事,所以藩王只是個擺設而已。沐昴過慣了這樣富貴閑人的日子,除了吃喝玩樂,別的他一概不感興趣。
如今見長子要離家了,他卻是充滿了無限的激動,就只差握著兒子的手熱淚盈眶了。
“好孩子,你能邁出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要是堅持不下來就早點回來。”
這不還沒去嘛,怎麽就斷定自己不能堅持呢,沐瑄微抿嘴唇,什麽也沒說。
“好孩子,之前我對你多有誤解,你別怪當爹的。也別怪我把小小的你扔到廟裡去。我這也是為了你好!”
沐瑄眼神堅毅,道:“我曉得的。”
豫王欣慰的笑了笑,他拍了拍沐瑄的肩膀。
沐瑄思忖了片刻才開口說:“王爺,我這一走,姐姐和媳婦都交給您幫忙照管了。”
豫王道:“你要是不放心的話。讓她們搬回王府來住吧。反正王府空著的屋子多的是。”
沐瑄遲疑了下才說:“這個看她們自己的意願吧。”
豫王也沒說什麽。
沐瑄又道:“關於姐姐的事,希望王爺不要太逼迫她。看她自己的意願。”
豫王自然明白兒子說的是何事,
他停頓了片刻才道:“當初就是因為看著她在紀家的處境可憐,我不忍心,才做主讓她大歸的。雖然本朝不管是公主還是郡主再醮的都不少,但我卻從來沒有勉強過她。是守一輩子,還是再嫁都看她自己的意願。只要過得快活就成。她現在有自己的產業。我見她很會打點。每年又有自己的俸祿,吃穿一輩子都不用愁。自然是怎麽舒坦怎麽過。人生苦短,要是不會過日子。就是枉來了世上一遭。”
沐瑄知道父親懂享受,所以從他嘴裡說出這些話並不奇怪。
“王爺肯這樣想就好。還有就是姐姐的身體,時好時壞的,這樣拖著也不是辦法。我請教了一下太醫院的大夫。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要是王爺知道什麽名醫的話,務必請推薦給姐姐。給她瞧瞧病。”沐瑄一想起榮箏說過在她的夢裡姐姐英年早逝的事就心痛不已。
豫王蹙眉道:“年紀輕輕的,怎麽就落下病根呢?她到底哪裡不舒服?”
“時不時的說胸悶,心口疼。看了好些大夫都沒有太大的效果。”
豫王對這個長女還是不大了解。聽了長子的話後,眉頭深鎖。良久才道:“我知道了。”
該交代該囑咐的,沐瑄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他已經沒有什麽好擔憂的了。是夜。夫妻倆在帳子裡惜惜話別。等到第二日,榮箏睜開眼睛的時候。見旁邊的被窩裡已經空空蕩蕩的。
她有些寂寥的朝旁邊摸了摸,心道沐瑄每天都起得早,每天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練一套劍。看樣子今天也去練劍了。她自個兒披了衣裳,穿了鞋。顧不得蓬松的頭髮,就揭了簾子走了出來。
秋詞聽見了響動忙迎了上來,只見榮箏已經出來了,微微有些詫異,忙問:“大少奶奶要去哪裡?”
榮箏道:“我去看君華練劍。”
秋詞見榮箏衣衫不整,頭髮蓬松,就這樣出去嘛,她笑著勸解道:“大少奶奶還是再回去躺一會兒吧。大爺走的時候特意交代了讓大少奶奶多睡會兒,說今天還要趕路,得在路上折騰不少的功夫。再說大少奶奶這會兒已經見不到大爺了。天還未亮他就動身走了。”
“走呢?”榮箏悵然若失。
“是啊,他說想讓大少奶奶多睡會兒。也不想讓大少奶奶擔心,所以靜悄悄的就走了。”
“是嘛。”榮箏抓緊了簾子的手有些無力的垂了下去,她轉身回了屋子。秋詞含笑著跟了上來,笑問道:“大少奶奶是要再睡會兒,還有就起來呢?”
榮箏忙問:“什麽時候呢?”
秋詞說:“已經辰正了。”
榮箏心道時辰不算早了,再睡的話恐要耽擱行程。再說也躺不下,便道:“讓她們進來梳頭吧。”
秋詞忙揭了簾子出去叫如意她們。
榮箏望著住了十幾天的屋子,陳設一點都沒變動,突然覺得空落落的。心頭也總覺得被什麽堵著,有些悶悶的。
一早上榮箏都沒有怎麽提起精神,就是去王妃那裡時,也隻木然的坐了一會兒。午飯後就得起程了。
榮箏沒有去王妃的車上服侍,她待在自己的車上,到驛館時才下來。
從京城回汴梁路上還算順利,榮箏每天去王妃那裡應個數,很少和王妃有過什麽交流。王妃自然也不想理會榮箏。等回到汴梁的時候,剛好二月初一。
榮箏在王府吃了頓午飯,就回了棲霞山莊。
榮箏徑直去了錦繡院,端惠郡主對榮箏突然回來還有些詫異,忙問:“怎麽這麽快就回來,我還以為初三才到家呢。”
榮箏笑答:“路上順風順水的,沒有作什麽停留就回來了。”
端惠郡主滿臉都是笑容。頷首道:“回來就好,不然我一直懸著心,天天在數著日子呢。家裡多個人也熱鬧些。”她沒看見沐瑄,心下有些詫異忙問:“君華呢?他還沒回來?”
榮箏這才記起郡主不知道沐瑄已經去了西北大營的事,她思忖了一下才緩緩說道:“回稟郡主,君華他短期內不會回來了。”
“咦,那他留在京城做什麽?既然他留在京城的話你也該和他一起留下。才成親就夫妻分居算什麽。”端惠郡主有些驚異。
榮箏娓娓道來:“他沒在京城。而是去了西北的大營。”
端惠郡主霎時臉色都變了,嘴唇微微的顫抖著,仿佛不相信榮箏所說。喃喃道:“不,不會吧。”
榮箏便將沐瑄寫的那封信奉了上去。
端惠遲疑的接過了信,拆開來看,上面的確是沐瑄的筆跡。她一目十行。看得很快。一口氣看完了三頁信紙。等到她合上信紙的時候,臉色已經十分的平靜。
“這個弟弟。原來是怕我擔心他。我怎麽會不擔心他,但只要是正確的舉動我還是支持他的。他能邁出這一步實在不易。”端惠欣慰的笑了笑,眼眶微潤。
郡主的舉止讓榮箏有些意外,她還以為郡主會埋怨沐瑄的舉動。會嗔怪他不懂得愛惜身體,的往外面跑。沒想到郡主卻是這樣的深明大義。
“只是苦了你了,這新婚燕爾的就天南地北。他又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他在信上說要我照顧你。沒事的,這裡也沒旁人。你挨著我,相互看顧一下也方便。”
“給郡主添麻煩了。”
“你還是太見外了。”
不過榮箏的心態端惠卻是明白的,當初她已郡主的身份下嫁紀家。紀家從上到下誰不對她尊敬,誰敢在她面前說一個不字。可她卻始終明白,對於紀家而言,她始終是個外人。就是最後紀家說要過繼一個孩子讓她撫養的時候,也沒有把她當成紀家的一份子。他們看中的是她的出身,她的陪嫁而已。讓榮箏真心的把這裡當成她的家,肯定得花費不少的時間。
榮箏回到了清音館,這個她住了不過二十來天的地方。
丫鬟們替榮箏收拾箱籠。趕了這麽久的路,她也有些疲憊了,躺在床上想好好的睡一會兒。
身子雖然疲乏,可是卻沒有多少的睡意。她披了衣裳起來,叫來了留守在家裡的浮翠。
“這些天家裡有什麽事嗎?”
浮翠含笑答道:“大奶奶娘家送了年禮來,郡主已經回了禮。奶奶要看禮單麽?”
榮箏道:“既然已經回了禮,什麽時候看都成。別的事呢?”
浮翠道:“奶奶鋪子上的夥計來找過奶奶一次,問奶奶什麽時候回來呢。”
“你可知道鋪子上出了什麽事沒有?”
浮翠搖頭說:“這個倒沒聽說。看那夥計好像也並不怎麽驚慌。想來應該是沒事吧。”
榮箏便道:“讓他們明天下午來見我。”
她到沐家後,對鋪子上的事過問得就少一些了。好在有別永貴幫忙撐著,雷波那裡也是個靠得住的。她能省心不少。
說起雷波,榮箏便聽見了紫蘇在次間說話的聲音。心道紫蘇今年也快十七了,終身無靠。這樣一直跟著她也不辦法。她明天見了雷波是不是該提醒他一下,讓他拿出個決定來。兩世以來,她覺得虧欠紫蘇的太多,很應該給她一個好歸宿。
等到紫蘇出嫁了,空出來的位置再慢慢挑人補上來就是。如今沐瑄不在家,這邊房裡的一等丫鬟不少,也暫時夠用了。
榮箏把這事放在了心上,等到紫蘇進來時,她看紫蘇的眼神便多了幾分關切。
紫蘇道:“奶奶,您要送人的那些禮都清出來了,您什麽時候去看看呢,哪些東西送哪一處也好盡快的決定。”
榮箏笑道:“才到家,這個明天來清理也來得及。你坐下,我和你說說話。”
紫蘇不知何故,隻得坐下。
榮箏抿嘴笑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過年都沒有讓你回家去。後日起,我準你兩天假,你回去看看你娘。”
紫蘇無時無刻不惦記著家裡,聽見榮箏這樣說,便當是天大的恩賜,忙給榮箏福身道謝:“奶奶厚德。”
“回汴梁了,我又不大出門。事也沒那麽多,你們幾個輪流著休息。反正我們屋裡人多得是,你回去自在的散兩天心。”
紫蘇臉上斂也斂不住的笑容。
“那奶奶準備什麽時候回一趟榮家呢?”
榮箏想了想方道:“在家自在的休息兩日再說吧。”
下午過半的時候,榮箏又去了錦繡院和郡主作陪。
郡主問了一些關於宮中的一些事。榮箏自然就提到了寧愨長公主。
“長公主說想您。還說您怎麽不和我們一道上京,她很想見您一面。”
端惠含笑道:“這個長公主最得我們太后的喜愛,當初我還去福建的時候,每年都要跟著父王去京裡住一段時間,一來二去的就混熟了。論起輩分來,我們還得喚她一聲姑姑。其實呀,她就像是我妹妹似得。以前也很淘氣。說來我也想她了。”
榮箏道:“我們這位公主的福澤還真不淺。”
“那是當然。別說太后,就是皇上對這個最年幼的妹妹也相當的寵愛,讓她享了雙俸。 名義上是嫁到甘肅去的,卻在京中建的公主府,一年也不見得能去甘肅一次。駙馬是太后親自挑選的,才貌雙全,有勇有謀。對我們公主也是一心一意。她把天下女子所有該享的福分都享受到了。”
端惠說起這些來便有些豔羨。
“這屬於會投胎的。”
端惠聽見這個說法不免笑了。她這一輩子福分也不算淺了,偏生在二十幾歲的時候就守了寡。後面的幾十年裡都要獨身渡過,有些淒涼。
“我這一生沒多少想法了,只要能親眼看見你和君華倆和和美美,將來兒女環繞,平安順遂也就沒什麽好求的了。”
“郡主!”
端惠微微一笑。
榮箏才猛然意識到郡主笑起來的時候左邊有一處淺淺的梨渦,很是甜美。不過郡主在別人面前卻很少笑。心道她要是能敞開自己的心扉,活得自在一些。前世也就不會那麽早早的就凋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