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曄國上林城王庭偏殿,坐落在王宮天堰桃樹的東北角,從偏殿樓閣之上,可以俯瞰王宮城樓和下方碧波粼粼的護城河,上林城更是一目了然。
冬rì的暖陽映照中,橫貫上林城的多瑙運河之上,千帆舒展,來回遊弋。王宮的城樓之上,兵甲衛士標槍般挺立,手中長戟在微寒的風中透著凜然不可侵犯的莊嚴。
此時是大曄國早朝剛畢,但剛剛下了早朝的一些大曄軍政高層,已經全數聚集在王庭偏殿樓閣之中。
樓閣之外,兩排身材高大的禁軍正列隊而立,身為帶刀侍衛的王庭親衛總領,此時正翹首望向偏殿樓閣,天空有風掠過,頭頂的樹葉颯颯作響,更高的地方,幾隻寒鳥正掠空而過。
樓閣之中。大曄德昭天子正負手站在窗格之前,遙望遠方的上林城,他的背後桌上,一眾大曄國修行界,軍政界的首腦都在座椅之上。
桌子上擺放著一封信件,這封信已經由禮官事先當眾念過了,所以眾人才如此沉默。
這封信是來自半月前盛唐帝國的相國劉叔樓。而且是劉叔樓親自書寫,上面的內容並不複雜,但字裡行間卻透著這個帝國大人物的某種壓迫力。
信上所書,楊澤作為公主翎衛出使盛唐,卻多次罔顧公主安危,行事驕狂,頑劣暴躁,砸毀宋閥座駕,得罪盛唐宋家門閥,繼而又開罪持盈郡主。造成的後果影響極為惡劣,此番在帝國罔顧尊卑,不知檢點的行事,遲早會有不測之災。
這只是來自劉叔樓給德昭天子的一封私信,是由帝國和大曄聯通的官郵路徑送達的,發出方蓋有相國府鮮明刺眼的印戳,信箋用盛唐極為高檔的雪澗紙,這種紙張韌而能潤,光而不滑,潔白稠密,紋理純淨,搓折無損。是帝國官臣府中珍藏之物,但也往往用於托載重要的公文。
這封鮮明來自相國府的書信,輾轉十多天時間到達上林城。說是告狀也好,知會也罷,很明顯的表明,這正是再給楊澤所屬的大曄國,一個棒子打下來敲打敲打。也是事先吧醜話說在前頭的意思。
大曄秋道院院長薑季民伸出手去拿桌上的信箋,看著苦笑。以楊澤的xìng格,這番出使盛唐,倒很有他的風格。似乎不捅些簍子,總是不自在的。不說是他了,最讓薑季民懊悔的,是為了修訂秋道院的那些古籍,竟然開了後門讓他楊澤的私兵破霜軍中的一些人進了秋道院。
這幫土匪崽子出身的破霜軍人果然是什麽人帶什麽兵,和楊澤的xìng格差不離其,進去就如豹子老虎進入羊圈。
原本秋道學院裡的一些老資格的修行弟子還打算給這些兵家之人定下點規矩,拾掇拾掇這些半路出家加入修行界的軍士。在不周山上,沒少刁難過對方。
不過這幫私募兵出身的軍士倒也克制,想來事先被打過招呼,誰都不敢挑起紛爭。但這畢竟是修行者的世界,再怎麽一視同仁,那幫秋道院教習總會有些偏見。若不是想到這是三世子收編的軍隊骨乾,他們只怕根本不會同意秋道院破天荒以這種方式收納新修徒。
這些教習多少骨子裡還是帶有高級修行者對普通人的蔑視,怎麽都有些看低這群私募兵出身沒有經過正統修行培養的士兵。那天一個出自秋道院正統派系的教習無意挑惹了這幫狼崽子的怒火,大致是讓破霜軍的其中一個叫小毛頭的小子幫自己洗衣服,結果不知那小子故意惡作劇也好,不慎也罷,把最難洗去的硫青樹汁濺在了他的衣物之上,這個教習衝入對方寢室,逮出小毛頭劈頭一頓打,倒也罷了,關鍵罵得難聽,yīn陽怪氣說楊三世子瞎了眼怎麽帶出這麽一群不知好歹的東西。
結果那教習回過頭來,發現整個寢區,都被這眾人圍了起來,每個人臉上都騰騰冒著怒火。
他們可以忍受自己受辱,可以咬牙隱忍承受。但絕不忍受因此辱及到了他們最上頭的那個人。他們是群不知好歹的東西,帶出他們的楊澤,眼睛也是瞎的?當天那個教習被叩下後,震驚不周山。引發了不少教習和高階弟子衝樓,結果那二三十個破霜軍修者,硬是以寡敵眾,生生擋住了數百秋道院修行者,那夜打翻在地上的人不計其數,而他們寧死不退。
這個時候眾人才驚駭發現,這群私募兵半路出家的修士,竟然修為增長超乎想象的可怕!
更可怕的是他們的意志。半路踏入修行界大門,不甘就此拖後腿,被人羞辱丟了上面那個人的臉,所以這群人的意志出奇的堅硬。帶著戰場上磨礪出來的鋒銳。死不服輸的鑽研,常人在修行這條路上吃一倍苦,他們可以吃下三倍,五倍,甚至十倍!誰敢說他們進境比別人差,奮起勃發就追不上別人?
這就是上過戰場卻又拚命求生求存者的意志。這個時候,秋道院才發現他們放進來的是一群狼。他們的修為或許暫時比不上秋道院那些修行者,但論不折手段的求生求存的戰鬥經驗,讓秋道院最優秀的修行者與他們相比,都像是一個小屁孩般孱弱。
那一仗之後,整個不周山的修行者,看到這群破霜軍人的時候,臉上都多了幾分敬畏。
這群人強大起來只怕秋道院那些老牌強者都得靠邊站了!
所以薑季民不得不苦笑,這楊澤根本就沒有進入過一天不周山,當年還因為被流放,而錯過了秋道院招收他加入的機遇。但他卻比他這把執掌了秋道院幾十年的老骨頭,還更深刻的影響著大曄國的修行界!
“相國劉叔樓,我曾經見過。在盛唐擁有莫大的權威。很明顯,楊澤這次,遇到了不小的麻煩。”半藏大師皺眉道,“這是那位相國大人,要讓我們的王后,盡早的離開啊!”
“的確是這樣,”國師谷良極附和著點了點頭,“我們在帝國的天監部暗線,每月都會通過特殊的郵路傳回帝國的動向,這次收到的天監暗線回報,是二十天前的事情。你們也都看到了,總總跡象表明,現在盛京城的局勢,對清平王后很不利,對我們也很不利!盛唐相國這個時候的通告,擺明了是通過楊澤敲打我們,帝國根本不可能顧忌得到我們大曄。他這是讓我們撤回出使隊伍,畢竟他可不能直接不客氣的讓清平王后離開盛唐。”
大曄天子德昭王轉過身來,來到桌邊,用手指敲打著桌面,“噔”“噔”作響,“朕何嘗不知道盛唐一些人的貓膩!相國劉叔樓, 以及那兩位公主,在這種節骨眼,豈容見到清平去壞他們的事?豈容我們大曄,打亂了他們的布局。宋閥我不知情,但華婉和安樂這兩個帝國公主,我確是知道,她們是極為厲害的女人。但女人都是罅隙心重的!楊三世子為何不偏不倚,就得罪了持盈郡主?這持盈郡主,可是華婉公主的女兒!小小年紀,就有帝國“紅粉鳳凰”之稱!此舉,無非是用她的影響力,讓盛唐的一些王公世族,造成對我大曄使節的排擠逼壓!這些人把持帝國多年,如何不厲害,呵誰讓我們大曄國,只是一個小國呢想必在清平的那大姐二姐的眼裡,我這個德昭天子,人家也沒放在眼裡。”
大曄將軍齊樂毅道,“殿下不必妄自菲薄!楊三世子一行在帝國陷入泥潭,舉步維艱一說是得罪了宋閥,又說得罪了持盈郡主他們無非是想借此,來給我們施壓。如果他們篤定了要以此處罰楊澤,清平公主也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楊澤遭遇不測!”
“如果是那樣,我們沒有辦法就讓清平回來吧。大曄的使臣團,回歸便是。我們不參與到盛唐內部的那些紛爭中去!”德昭天子歎了一口氣,“最重要的是,楊澤不能出任何事!”
說著他眼睛投往樓閣之外極遙遠處,“這個國度,太需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