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盛京夜如潑墨,繁星晦澀不明。
西陀星樞閣居然自內而外放shè奇異金輝,金輝祥和而帶著令人窒息的魄力,宛如蘊含大威嚴的神輝。這金輝隱隱壓過了皇廷九殿,壓過了dì dū歷來最燈火絢爛的五樓十八塔,蓋過了每一座的閬苑瓊樓的華光。
有人叩首虔誠而跪那星樞閣中存在的大能殷墟祭祀。有人翹首以望,神輝威嚴勃人心悸。百姓人家眼望著神仙打架,早已各種傳聞不斷。豪門貴胄,鳳雛麟子們數簇成群,熱議那院比第一要挑戰西陀聖徒。
有暗忖其不自量力,有人心折此子膽識氣魄,更有一些佳人俏女則忽閃著水靈眼睛,聽著這其中傾峽瀉湖的氣勢和內蘊的驚心動魄。
列王山,西陀殿。百年之後終有一戰。卻不想到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拉開的序幕爭端。
在dì dū錦庭閨眷之中的那些女子,早已聚攏一堆,嚶語之中凝著這夜氣氛裡的沉重,“星樞閣此時金芒衝霄,又豈是凡間能見?西陀殿藏鋒過百年,如今鋒芒畢露,這是要殺雞儆猴,震懾那天下不敬神不畏神之人啊”
有鶯燕貴女酥胸激動難平,眉揚目挑道,“以往西陀聖徒代天巡牧,行走世間,除惡蕩魔,當世無人無勢有資格敢搠其芒。擋在面前的所在,皆為枯槁,盡是灰飛。可這些聲名赫奕我們何曾親眼目睹,如今終得此機會。迦繆聖使通天手段,我等一睹而至生無憾呢。”
有嬌笑聲響起,“只怕你屆時一睹,就得抱憾終身,怎麽說?見到那等弄cháo兒的卓然身姿,食髓知味,rì後那些傅粉何郎,怎能再入你我眼。只怕下半輩子都得犯相思苦。”
“誰說一定就得心生情種,而不能有欽佩瞻仰。修行者以道證力,證天下。能見證此事,未嘗不是幸運之事。恨隻恨不是那些持道修行家,否則縱是女兒身,亦要站在cháo頭起風雲,搏他個無怨無悔,方能不負此生。只是那大曄世子生得可憐,注定了要成為證道墊腳石。可也要感謝他,若非他,我們如何能見到這樣的戲碼?”
“可惜這大曄翎衛,蘄chūn侯世子眉清目秀,然而卻注定只是這幅劇目中的反角神選之人最終將不知天高地厚的惡徒踩在腳下,所有的那些文人墨本劄書中,不就是這麽寫的?”
********“這場決鬥,必須取消。”
盛京城最繁華的南街有座平平無奇的四角小樓,雖隱於鬧市,然而四周蔥鬱遮罩的樹叢和樓腳處似乎萬古不變的甲胄禁軍,都在向dì dū人彰顯這裡的不同凡響。這是帝**機處的所在地。此時的小樓之中,盛唐五位將軍,以及樞密院,知院事,還有那位禦史大人皆盡在座。
見到夜幕中泛著金芒的星樞閣,樞密使扭回頭來,眼底還有沒有散去的震驚,“多少年了,西陀神術終於要重現於世。這場仗不能打下去,否則那小子必亡於此。他敗亡,列王山和西陀,將永無寧rì。”
頓了頓,他皺起了眉頭,“再者,和昆侖聖女軒轅鱈天一樣,此子乃是我列王山下一代四聖真傳。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他就這麽送命?這場決鬥,無論用什麽代價,都必須壓下去。”
“如果我說壓不住呢。”禦史大人歎了一口氣。
帝國五位將軍終於忍不住了,有人凜然開口,“只要我軍機處干涉,還沒有什麽壓不住的事情。除非我盛唐的軍力,再也算不上這世間最強。只要我盛唐仍然保持著這天下最強大的武力,我們軍機處說的話,仍然還有那麽一些重量。”
禦史大人搖了搖頭,“這是陛下的意思。”
滿堂皆驚。
“如果這場決鬥難以避免,不可消除,那麽陛下需要盡快看到這場仗的勝負。”
“如果陛下要盡快看到這場仗的勝負,那麽只有一個結果,便是以楊澤身死作為結束。”一位將軍艱澀開口,“這是不公平的。你我都明白,迦繆是西陀聖使中最出類拔萃之人,而楊澤不過初上列王山。只是證明了自己的潛力,但這並不代表著他目前的實力。更何況,他極有可能已經決心赴死,以拖著整座列王山,撞向西陀呵,這小子行事極狠,狠到竟然讓我都有些喜歡上他了。”
禦史大人沉默片刻續道,“或許我還說得不夠清楚。如果楊澤身死不可避免。那麽陛下已經選擇接受了這個結果!陛下更看重帝國的穩固,短期的動蕩,遠比列王山真傳,和西陀聖徒十年後引發的帝國裂變更讓人易於選擇。失去一位暫定的四聖真傳弟子,總好過列王山西陀殿這之後深埋的裂變隱患,這樣的代價也是聖上唯一能夠選擇的。”
小樓裡的軍政大臣們很沉默。一位盛唐大將軍仰望向外面深邃的夜空,“我真的很希望,這個世間沒有神。否則人定勝天這種事情,說出來就沒有任何意義。”
禦史大人深沉的歎氣聲再度傳來,看著西陀星樞閣宛如神跡般外放,令人心悸心畏的衝霄金芒,道,“只可惜明rì之後,那裡就會粉碎你我的美夢。讓世人重陷顫抖。”
********星樞閣外,眾百客卿林立。
突然出現在西面的這場變故,立即引得dì dū羽林衛迅速封鎖了長街,此夜之下,京城西街已然成為普通人令行禁止的禁區。然而那些羽林衛並沒有進駐入西街中去。因為那裡是修行者的世界,凡人禁足。
數百客卿帝國修行高手匯集西街,若是再爆發如前陣時間抓捕高紋帝國皇子夏禹的那般戰鬥,整座街區大小三十房舍,說摧得蕩然無存並不聳人聽聞。
數百客卿攔在星樞閣外,並不是因為如臨大敵,而是為阻止一個人離開。
阻止一個女子的離去。
紀靈兒站在星樞閣門前,望著前方近百之數的客卿道眾,她的身影顯得異常煢立。
“我要出去一趟。”紀靈兒嗓音響起,清如皓雪覆長河。
為首的一位長者客卿蓄山羊胡,留八字撇,雙目倏長,疏狂兆達,隱有神仙風范,朗聲道,“受祭祀大人命,今夜事關重大,星樞閣不受外人滋擾,當然也禁止任何人離開閣所。聖女殿下見諒。”
紀靈兒的眉宇,清美揚起,“也包括我?”
“祭祀大人嚴令中包括他,包括迦繆聖使,包括宇文聖使所在的任何人,當然,也包括靈兒殿下你。”
“如果我一定要走?”紀靈兒當然不是善茬,她有時的沉靜並不代表妥協,而只是不喜歡多費唇舌,從小到大,她有足夠資格的高傲。
“敢問聖女殿下此時此刻,要去何處?”
紀靈兒微抬螓首,俏麗的下頜驕傲得無以複加,“我自有去處,來去自如,什麽時候需要向你們解釋。”
“聖女殿下自然是zì yóu的,平rì裡可以任由來去自如,只是現在,多事之秋,出門在外多有不便,還是回閣內早點休息的好。我們守在這裡,外人不可入。自會保證閣內平安。”
“是麽,”紀靈兒朝身後望了一眼,輕笑道,“我現在還不想回去休息,還是想出去走走怎麽辦。”
“那我們只能執行嚴令了!”說話的客卿名為公羊先輸,乃是西陀客卿坐下有名的一號劍宗人物。他這番話,周圍戒備的氣氛頓時提升,望著紀靈兒神態各異。有眼神晦澀閃動暗含jīng芒的;有握劍柄的手輕輕發顫的;聖女何等身份,青年客卿裡少不了傾心仰慕,而如今卻在死命令下處於她對立面而神sè不豫不忍的風刀霜劍氣象大千。
“你們一定要攔我?”紀靈兒上前一步,近百客卿唰得退了一步。然而仍然阻在樓閣之前的空地。
公羊先輸手撫筆直插在眼前地面的三尺寬闊長劍,微微有些慨然,輕歎道,“靈兒殿下,老朽自小便看著你成長,自然不忍見到你誤入歧途,身為聖女,便本該一心所向天道,爭取早rì踏足神國才是正途。恕老朽一言逾越,心有旁騖,雜念叢生,就如荒草懸坡,泥牛入海,自取道亡呐!”
周圍眾多客卿齊齊出口,眾聲附和,“請聖女殿下三思!”
紀靈兒突然笑了,“祭祀大人呢,為何著你們來攔我,而自己不出面?祭祀大人惠法高超,識人事知天命,難道還怕紀靈兒的一去不回?或者說,礙於他的身份,不方便出手阻止我離開。”
公羊先輸歎了一口氣,“聖女為何要為難我等呢,你該明白,我們為什麽在這裡阻你,聖女殿下,您可是要成為我西陀入神國之人啊。不允許有任何閃失”
紀靈兒輕輕一笑,“公羊叔叔,你從小見我長大,便明白我是什麽人。我既然答應了宇文師兄結為道侶,未來入神國拜長生天左右,便應該知道我紀靈兒絕不是出爾反爾的人。所以你應該不會擔心我今rì離開,便永不再回。”
“正是如此,老朽才貿然相勸,外間傳言紛擾,殿下和那大曄世子有不清不楚的關系,這場決鬥已無可避免,如果在此環節聖女你離開前往列王山去見那人,難保自身清譽啊!老朽以靈兒你尊長身份在此鬥膽問詢一句,難道你真的對那人無法相忘?難道真不念宇文聖使對你的情誼?”
此話引得近百客卿人人懍然屏息以對,百眾睢睢目不轉睛直視那清曼不可方物的女子,等待著這懸而未決的神女心湖展露冰山一角。
眾多對其心有戚戚的青年客卿則是人人感覺心攫了一把,對他們而言,靈兒何嘗不是姑shè神人,自她和宇文靖雙宿的定論就讓不少人斷絕了對她奢望念想,大多來自於對比宇文靖的自慚形穢。而如今牽扯出來個大曄落魄世子楊澤,若真受神女青睞,該有多少自棄之輩會飽受打擊?
而這番直言不諱著實讓清麗如紀靈兒亦怔了怔。
遠方的樓閣簷角之上,宇文靖站於月下,遙瞰此幕。神情淡漠,像是一位俯瞰江山的君王。但他的視野裡隻對一件事物產生出一絲熱情,就是那娉婷女子。
紀靈兒看向宇文靖的目光輕微的顫了顫,美目流過一種複雜,心亂如麻,向公羊先輸道,“這根本是不同的”
“聖女對他既然和宇文聖使的情恩深重不同,”公羊先輸聲音震耳發聵,“那聖女此時為何要去找他?”
這番話似乎問到了紀靈兒心裡面去,所以她眼眸暫露了那麽一絲迷茫,而後澄澈無比,“因為我不能不去見他,所以我要去找他。”
聽到紀靈兒的這番話,俯瞰這一切的宇文靖,眼神深處,似有若無的劃過一縷失望。而這種失望和挫敗的情緒他平生絕無僅有,決不允許出現。所以這多少讓他內心生出了那麽一絲慍怒。但隨即他神情微凜。
因為下方樓閣下的紀靈兒,毅然朝前行去!
星樞閣下近百客卿匯聚,完全是在執行聖殿祭祀殷墟的嚴命,禁止任何人離開此地!
紀靈兒要走, 打破了最後的底限。
紀靈兒朝前突進。西陀客卿只能出手阻止她離開。
星樞閣下,百名客卿。
飛劍器物齊發,真氣伴大千光芒迸shè,洪荒般出手!
紀靈兒纖細的身影,投入到了人群之中。
像是平地卷起了風浪。
她所落腳之處,周圍全變成了狂飆的海洋。
無論飛劍寶器勁光,都被她掀起的氣場所涉,蕩得四分五裂。無數飛劍在半空崩解,無數客卿倒飛著撞榻身後無數房宅。人人在風暴中顫目驚心,手腳震抖的看著這一幕。
她化作一陣颶風。
她就是一陣颶風,卷起在帝國西街之上,輕舞飛揚,朝更zì yóu的地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