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藏大師乃是大曄修行界第一jīng神領袖,是當今國師之師兄,更老一輩的人更明白他便是當年國師,只是不堪俗務侵擾從而將國師之位禪讓於谷良極。但他到哪裡,那些崇敬的目光就必然跟進矚目到哪裡。
這樣的目光不僅包括大曄修行者們,還包括無數提及半藏便會肅然起敬油然而生一股自豪的百姓民眾,還有官員世族,甚至於大曄王庭。
他隨俞小小的船隊下了地海,便有不少苦行僧東渡追尋而去。他困於鹿島國,各方便都在設法讓他離開桎梏。而他此時出現在天隘山,便也同樣令大曄天下人都將視線落於這裡。
而現在,全城的人,乃至於這石頭城之後,大曄的人都在等待著半藏大師的歸來,並不簡單是代表著大曄修行界中樞支柱回歸,更是因為,他是擊潰流霜大軍最關鍵的那一個因素。
流霜國之前的那場刺殺震驚了大曄方面,然而今趟對半藏大師之眾的迎接,則更要隆重許多。
被流霜國風吹雪偷襲暗殺並不恥辱,而若是因此成了心中所畏懼的yīn影,才是一位軍人的恥辱。才是大曄守軍的恥辱。所以更沒有人,對這一次貨真價實的半藏大師一眾進行戒備jǐng惕。因為那就是半藏大師回歸。這就夠了。當他歸來之時,整個大曄,都會為他敞開大門。
迎接半藏大師歸來的禮儀,因為心中的某種敬仰,所以對石頭城守軍和百姓來說便顯得極為隆重……
清晨。接到半藏大師的隊伍已經出現在隘道距城十裡的消息,將軍府別院的董斌,一身華服急衝衝的在隨從的護送下通過門廊朝外而去。
剛好碰到走出院門來的楊澤,楊雲,以及董寧,宗守四人。宋臻因為不喜歡人多的場合,所以仍然呆在居室之中。
通往府外的門道只有這一條。所以眾人隻可能不期而遇。自楊雲識破那場暗殺之後,聲望就在齊樂毅守軍之中一路高漲。再加上他從前也很有戰績,竟然一時在後方流傳開來。聲望上面,甚至都壓過了董斌。董斌每rì都有接到來自大曄國內司馬軍部情報系統的各種信息,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心中對這兩兄弟,特別是楊雲,都有一種隱隱的不甘嫉恨。
當下見到一身便服的楊澤楊雲,和他一身鄭重迎接要人的華服形成鮮明對比,董斌冷冷得哼了一聲,瞥了楊澤一眼,又看向楊雲,擺出居高臨下的皺眉樣子,“小弟沒有規矩,怎麽連你也都不懂規矩?穿著如此隨意,這難道符合我大曄之禮。你好歹也是我董家的旁系,是我董家之人,我董家向來最重禮儀尊教,半藏大師乃是我大曄至高的偉人。你們就如此怠慢?”
說著董斌不待楊雲說話,扭頭望向楊澤,一副教訓的語氣,“不要以為讓你帶回舍利,就一定代表著什麽深層含義讓你拚命去揣度,從而以為可能被另眼相看,或者有什麽際遇這裡面沒有任何別的意義。你這種年輕人,更不要不切實際好高騖遠,憑地以為會抱上大腿半藏大師乃是我大曄修行至高居偉的存在。一生不拘小節,所以他讓你帶回舍利,也僅僅就是讓你帶回信物作證而已。而你最該明白現在自己的位置,如果自己個中妄自琢磨會不會有深層含義,牽強附會,只會徒增笑爾。”
一眼說完,董斌便淡淡一笑而去。他覺得自己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這番話明地是說楊澤,實際在暗指楊雲。外界那些褒評讚譽對他而言實際並不算什麽,千萬不要就以此一步登天了。不要忘記大曄軍界目前為止,他董司馬家在其中所佔的比重和分量。這些民眾會一時讚譽你,但往往民眾是最健忘的,時間是最可怕的一柄殺豬刀,若是軍部這邊奔走一兩年,壓一壓你,你現在就是被吹上了天,過一兩年仍然會歸於籍籍無名。
這就是董家的實力所在。所以要做一個贅婿,就最好一輩子做好這個位置,稍有逾越之心,只怕換來的就是更可怕的打擊。
董家不會想見到蘄chūn侯府的人,喚醒大曄軍界潛藏的那些記憶和力量。因為一旦那樣的潛力被喚醒,那麽最直接的可能,就是削弱了董家的影響力,動搖到董家在軍界的地位,乃至於他們在整個大曄的地位。眼見董斌如此不客氣,董寧面sè也很不好看,連忙快走幾步趕上董斌,似乎理論,很快傳來幾聲低低的爭吵之聲。
就聽到董斌隱隱道,“你現在胳膊肘朝外拐了。總是向著外人的!我以後再來跟你說這些!這是大曄軍部對半藏大師的迎接,我代表我們董家,自然必須在場總不似你,你到底還姓不姓董”
董斌徑直而去,董寧瓊鼻微紅著返回,勉強對楊澤露出一個笑容,道,“他這人就是如此。小叔子還請不要在意”
楊澤輕輕搖頭,“哪會”
楊澤表現得極為平淡,反倒是楊雲面有憤慨之意,不過在妻子的輕扶下,壓了下去。宗守則是對董斌印象極壞,“這家夥很討厭,楊大哥,你真該給他一些教訓。”
“教訓要深刻,才能稱之為教訓如果不痛不癢,也就不算是教訓了”楊澤笑了笑,不予置評。
四人出了府邸,到了城門口。城門位置已經整理出了空地,空地周圍都是大曄的將領軍官,在後面便是在軍士作為圍欄擋住的民眾百姓。空出的位置,便是給半藏大師以及眾援兵入城停留所用。
到了城門處,董寧還輕輕拉了拉楊雲的手,低聲道,“小叔子以往浮躁而強勢。如今心xìng,遇事不驕不躁,就算是我大哥那樣的冒犯,他也能平靜而不怒,坦然以對真的是,很了不起呢。”
楊雲點點頭。對自己這四弟,眼神裡又充滿一些欣慰。
四人上前,走入迎接的大隊之中。正在秋道院茅居正之旁,楊雲領著楊澤,對茅居正拱了拱手算是禮拜打了招呼,“副掌院大人!”
茅居正挑眉見是楊雲而來,微微點點頭算是見過。楊雲最近是軍中名噪一時的人物,但他的出身,對茅居正而言,還並不會放在眼裡。而他旁邊的楊澤,則是因為諸多細節,惹惱了茅居正,是以他現在根本目光都不會在楊澤身上停留哪怕一秒鍾。
這場戰爭結束之後,楊雲畢竟根基淺薄,起點低,發展再大也不會大到什麽樣的地步。
而他茅居正,本就是地位高高在上,又加上戰場他們秋道院的功勞,決計是少不了的,這場戰爭雖然給大曄帶來災難,但是災難之後,往往便能鑄就那麽一些人的聲望權威。此番之後,他茅居正在大曄的影響力又必然會更上一層樓。他自視甚高,便以為楊雲是前來攀附關系。但他的關系,又豈是那麽好攀附,更何況,你楊雲是董司馬家的婿親身份,董司馬怎麽可能容忍你的聲望地位高過董家大房董斌。他現在攀搭關系,最後只怕也是枉然。想要把關系搭到自己這邊秋道院來茅居正心底就是冷哼一聲。面對楊雲,隻覺得他是一副一心朝上爬的野心嘴臉,自然不予過於深交,不給他機會。
楊雲和楊澤,甚至董寧也明顯感覺到了對方的冷淡之意。董寧和楊雲生於王侯之家,立即明白這是人家拒人千裡,避免深交的意思。當下知道茅居正誤會了什麽,多少有些難堪。倒是兩夫婦也有些閑氣,索xìng也再不於茅居正繼續多言,只是站在人群之中,靜待半藏大師的到來。
一切都收在楊澤眼底,但似乎卻又並沒有被他放在眼裡。隻當一件尋常事。
齊樂毅今rì特別換了一身拖地青衫,腰佩長劍,不似從前衣甲鮮亮的大統帥模樣,倒仿佛是一員儒將,似乎迎接半藏大師這樣的人,連他都要卸去一些凡俗氣息了。
除此之外,就是齊樂毅手下的好幾員大將,李如松,霍兵,雷慶在這邊則是董斌,和他們並為一排的是秋道院的茅居正和幾位修為不俗的教習。
在這之後才是楊雲,董寧楊澤宗守四人。後面便是守軍大營的無數將領王國派往前線的官員。城牆四周的夾道之上,便是蜂擁而出的百姓。都在等待著。
直到城牆之外,那遠遠的地平線上,一眾人得身影出現,才能感覺到一股興奮激昂的躁動,從人群中四起不安分起來。
這群來自流霜大軍腹地作戰出奇製勝的傭兵們,就那麽出現在人們眼前。他們看上去雜亂無章,拖曳著傷員,但極為倔強。他們走過常陸國到大曄的漫長距離,穿過地縫天坑裡的懸崖峭壁,他們被家國背棄,奔波行走著,最終,終於走到了目的地。
而在他們之前,便是衣袍略有些散碎的老僧。
他們不光燒毀了飲馬地大營,更在接下來,半藏大師親自出手,擊敗了前來支援的流霜四大上將之青鳥旗王殘。最直接導致了流霜大軍失去了挽救飲馬地的最後時機。最終使得勝機,悄悄從流霜國手中溜走。
接連破去流霜國兩路大軍的半藏大師,就這麽走入了城內。進入了他們默默為之而戰的石頭城之中。
石頭城城門微拱,上面遍布時光斑駁遺留的綠苔青藤。
這位老僧頂著城門而入,但本身似乎已經比這城門更加的巍峨。
他來到城門之內,看著面前無數前來迎接的百姓,以及大曄守軍。半藏悲吟了一聲佛號。
伴隨著這聲佛號。
無數人如同尋到了主心骨一般痛哭失聲。
像是帶來的傷痛,終於在寬闊的懷抱之下,可以盡情的宣泄!
“半藏大師!”
“半藏大師!”
“嘩”
無數的聲浪,四起。
“半藏大師”齊樂毅眾人上前,激動得雙目染著濕氣,“聖上囑咐一旦接到大師,便不容怠慢,定要將大師一路護送請回上林之中,聖上想得你好苦!大曄想的你好苦!”
隨即齊樂毅又看向半藏身後的傭兵之眾,道,“無論你們來自哪裡,來自何處,但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我們大曄國人的兄弟!你們的支援,大曄人永遠不會忘記!”
傭兵中排前的是楊澤一眼就能看到的呼延卓,馬苞,劉翼等人。眾人身上有或多或少的傷痕,但臉上都依然顯著驍勇,而最讓楊澤印象深刻的,是小毛頭,陳常在這一少一老兩人,還依然活蹦亂跳的在傭兵之中。
都還安好這就放心了。
半藏對齊樂毅點點頭,又邁步前來。茅居正臉上頓時大喜,手中捧著從楊澤處拿過後便自己收著的永明大師無骨舍利,快上前幾步,朝半藏奉上,“在下乃是秋道院副掌院,國子監太博士茅居正。是元闕八年間入地玄的修行者當年半藏大師還是國師,是經大師之手,親自冊封入秋道院的一批教習。不知半藏大師,是否還記得當年場景?”
半藏接過舍利,對茅居正輕輕點頭,“元闕八年那是半藏入世時之事,如今,已是記不得那麽多了”
茅居正保持著俯身,聲音裡透著一股激動,“大師乃是出世之高人,自然難以記得這些小事,不足為奇,但對茅居正而言,那便是畢生銘記之惠澤!”
半藏一邊擺手,一邊前行,碎袍飄逸了他的身影,晨曦妝點了他的高大。
所過之處,只是看著這位飽經風霜的老僧,想到他為大曄子民所做的那些事,眾人竟然是不由自主的就激動難製起來。
“我等是軍部劉濟民,李玉書,見過半藏大師!”
“在下是董司馬家董斌,見過半藏大師”這是董斌帶著喉嚨一絲哽咽,雙目濕紅的激動聲音。
“我等”,“在下拜見大師”各種聲音,此起彼伏。
但半藏仍然在前行。
然後他站住。
他的最前方,首當其衝的是楊雲和董寧。
根本沒想到這位老僧會來到自己的面前,所以面對此時撇下無數人的老僧,這一對夫婦居然無話可說。
雖然無話可說,但身體卻激動得難以自已。
董寧連忙扯著楊雲的袖子,就要半蹲俯身行禮,“見見過半藏大師”
可是這禮卻行不下去。半藏及時挽住了兩人的胳膊,輕抬而起,“老僧只是凡胎,披著皮囊苟行於世,何至於行此大禮。”
隨即半藏的目光,才落在之旁的楊澤身上,手掌五指平舉胸前,行了個佛禮,道,“老僧幸不辱命,終於是不負重托。”
晨曦映照而下。
老僧,青年。
都霧化在古老而斑駁的石頭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