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曄西部貢嘎山壁壘,原是自古以來,大曄在苦寒之地,修築起來抵禦流霜國的屏障。據聞當年修建貢嘎壁壘,數萬工人rì夜勞作,搬運堆砌石磚,力圖傾力為子子孫孫的安穩打造出一座抵禦強大敵人的巨型壁壘。那是一幕光用想象,都是龐大而曠rì持久的畫面。
但就是這樣的壁壘,卻被流霜大軍用盡數年準備,伏兵盡出,大軍壓境,最終攻破。以至於大曄的軍隊不得不劣勢退守天隘山脈。石頭城是最後有效抵禦流霜虎狼的屏障。但貢嘎壁壘都宣告摧毀,一個石頭城,最終的命運如何,誰都不敢存有僥幸。城外十幾萬大軍圍城。霹靂車投石機不停歇攻打。眼看著就要耗空石頭城最後的防衛力量。很多軍官將領,甚至都抱著和城功歸於盡的念想。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出來告訴他們,流霜大軍正處於崩潰的邊緣。可想而知這句話,在一池平湖之中,投下的是怎樣巨大的石塊?
所以會寂靜,所以有些人甚至懷疑自己耳朵出了什麽問題。
亦或者眼前的青年腦子出了什麽問題。
董斌嘴角露出了一絲匪夷所思的冷笑,“流霜國大軍在外,晝攻夜伏,分明是打一場攻堅戰的架勢。他們軍容整齊,哪一點像是士氣潰敗的樣子?你這小子胡言亂語,不通半分兵略。不知這是否可以治一個謊報軍情之罪?”
董斌也算一名可以影響到目前大曄軍隊決策的一人,加上又是大司馬董家著重培養的一代軍方年輕拔尖人物,這番話,便是可小可大。往小了去,可以震懾一下楊澤。但朝大了說,謊報軍情可是重罪。若是齊樂毅將軍此時一個煩悶,很可能就會直接將楊澤拖去刀兵之下治罪也有可能。
董斌一席話,他身旁的親信將領都是司馬家系統,同樣對在場的楊澤楊雲兩兄弟露出一個不以為然的神sè。然而放在周圍旁觀的將官眼底,卻也不免有些心生寒意。可以預見董司馬董家,權傾大曄,是的確上升到了一種森嚴的階級之分。
要知道董家大小姐董寧嫁給了楊雲,卻在董斌眼底,就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入贅之人,入贅之人娶了從小一起長大的自己妹妹,便要這樣摘取了王都最美麗的一顆珍珠。一種類似於被蘄chūn侯府沾親帶了故,佔了巨大便宜的厭煩心態衝懣他的心頭。很多時候董斌雖然會稍作掩飾,然而卻往往在一些類似於此的緊要關頭,冷冷一擊。
類似於他這樣地位的人,話語便有了殺人的能力。而眼前的人,可是他妹夫自小長大的小兄弟。他這麽出其不意的打擊。有的時候往往就可能將人推向深淵。雖然不至於真的就這麽治了他的罪。但楊澤這麽歸來,若是有半分差池或者破綻,就可能影響到他的前途。
如此一來,一些將官也在心中暗暗感歎,這董司馬家,看來是將階級劃得極重,甚至於都有些刻薄冷漠了。
楊雲嘴唇都在簌抖,作為自己的大舅子,楊雲一直對董斌禮待有加。楊雲在侯府xìng格也算敦厚,很多時候為了自己的妻子,也不願與司馬家內外戚交惡。無論以前是怎樣血氣方剛,但成了家立了業,總歸的需要有成家立業的樣子,對董司馬家,楊雲也不去管有時偶爾會有的輕視和閑言閑語。至於他們對蘄chūn侯府的輕慢,這是自來司馬家位居高位養成的,恐怕朝堂上寥寥幾個大家族之外,滿朝就找不出幾個他們眼底夠格和他們並列的家族。這不奇怪,是人皆有之的傲慢。甚至可以說是類似這種大家一直以來的沉屙,不是說因為一兩個人就改變。
如果楊雲選擇針鋒相對,除了徒使得自己妻子董寧和董家矛盾越大,家族不和之外,沒有任何幫助。所以成家以後,楊雲一直都很低調出事,有時甚至連自己軍戎生涯養成的血xìng脾氣都收斂了。但此刻董斌的這番話,可以說已經逾越了他的底線了。對自己這個四弟出言打擊,這就是他不能忍受的極限。
所以楊雲嘴唇發青,雙目怒意中燒,正yù上前,手卻被用力狠狠的拽住了。
扭頭一看,是身旁的楊澤,拉住他的手袖製止他的行為。楊雲再看向董斌,看到的卻是他冷眼看著自己這方,一副“你終歸要暴露是白眼狼”的冷淡表情。這一刻楊雲驀然驚醒,董斌正在擾亂他的心神,從而找他的破綻如果他此時率先向董斌暴怒出手,傳回上林城裡,不免就是一個不識大體,以下犯上的印象。
他在等待自己露出破綻犯錯,而在這緊要關頭,被楊澤看了出來,及時攔住了自己。但楊雲此時卻沒有半分慶幸之心,反而心頭掠過一陣悲涼。看來自己無論如何努力,最終也入不得這董家人心裡,彼此做不了一家人麽?
董家人的冷漠人心,可是能殺人啊。
他有些愧疚的看向身旁的楊澤,自己四弟好不容易從漫長的逃亡中回歸故土,卻又因為自己要面臨這種高門之上的歧視刻薄,甚至還會因此遭到打擊。他此時心底,混雜了憤慨無奈和悲哀
“不過流霜大軍,自昨rì開始,便有些奇怪的事情正發生”大營中的一名將領微微挑眉道。
“奇怪的事情的確是有,比如rì晝進攻之時,流霜衝鋒士兵後的陣腳,全是手持勁弩的督戰隊,在流霜陣營後方嚴陣以待。按理說流霜軍士令行如流,士兵作戰極為勇敢,衝上城頭絕無退縮之輩。戰時督戰隊也有,但對流霜大軍而言往往也就是擺擺樣子。今rì卻是一字排開,擺出肅殺之勢,後退之人一律shè殺填坑,這可是動了真格難道流霜大軍那邊,真的有什麽事發生?”
“督戰隊倒是一事,這兩rì風吹雪總是會登高眺望,擺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可是今rì,卻不見風吹雪眺高遠望,加之流霜國那邊的諸多異動,難道真的出了什麽事情?”
“先不說如此我且問你,你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為何敢做出這樣的斷言?”一位驍將目視楊澤。
至始至終,齊樂毅都沒有開口詢問過楊澤一星半點,只是雙手緊緊握著椅背,呼吸呈現不規則的律動。楊澤帶來的消息,若是他真的選擇相信,就如溺水中尋到了一根稻草,很可能是飲鴆止渴。既是如此,那還不如一開始便並不能將這件事當成最後微末希望得好。因為最後微茫希望一旦破滅,那就是徹底的絕望了。
曾經攻破了貢嘎山脈壁壘,攻克了大曄烏海城,像是一頭猛虎,一路挖下大曄的每一塊血肉吞噬。到現在,猛虎已經開始朝這最後的屏障,伸出它的爪牙了。這之後,就是大曄三千裡疆土和無數黎民百姓。一旦城破,就會淪為人間地獄。
而現在,突然有人告訴他們,這頭猛虎,受了重傷,開始走向死亡的邊緣。重兵圍城之勢即將瓦解。流霜國籌備了數十年大軍壓境的局面就快分崩離析。這恐怕對任何一個人而言,都是需要屏住呼吸,用盡全身力氣去理解的事情。
楊澤沒有正面回答那名驍將,只是手中出現了一顆晶瑩剔透的澄黃sè明珠。
“這是什麽東西?”
“這能說明一些什麽嗎?”
但這枚珠子一亮出來,旁邊一直慵懶正坐,眯眼旁觀的秋道學院茅居正等人,卻立即離座上前,毫不客氣的探手一抓,便將明珠從楊澤手中奪去,捧在了手上,聲音急促,“你你可知這是何物?此物怎麽會落在你手中。”
楊澤並沒有因為手中黃珠被取走而有任何不悅,相反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態。
不少將領,立即投目過來,看到茅居正等秋道學院修行者珍而重之的模樣,也知道此物定不尋常,試探問道,“這是什麽?”就連董斌都認真而注目。
“五十年前。大曄國師永明大師於佛塔圓寂,化成無骨舍利,傳於其弟子,並授予下代國師”茅居正喃喃道。
無數將領頓時微震,“這是永明大師的無骨舍利子?那麽說來,此物就是!?”
茅居正鄭重點頭,“永明大師將自身舍利於國師之位授予半藏。自此半藏大師繼承其位傳道護國,但半藏大師煩於俗務,便將國師之位讓於有同門之誼的現任國師谷良極。唯獨留師尊舍利潛心修行。這枚永明大師的舍利,正是我大曄半藏大師貼身收藏禮心之物!”
“半藏大師!”全場傳來一陣低低的呼聲。沒有人不知道半藏大師,就如大曄國沒有人不知道至高修行學院秋道學院。然而就是秋道學院傲然於世的驕傲,面對半藏大師,也不得不放低姿態仰望崇敬。
“傳聞半藏大師三年和雷東來一戰就此消失。有消息說他頓悟某種明理,從而潛匿於世,不去管任何世俗紛擾。又有消息說他受雷東來所製,目前仍然身處神道山。關於他的事情眾說紛紜,但目前為止都沒有一個準信。你如何得到這枚半藏大師貼身之物。”
楊澤比茅居正之前更加慵懶的眸子,落在了他的身上,道,“這就是他的信物了。”
“半藏大師目前正率領了一支奇兵在流霜大軍後背腹地,燒了飲馬地的糧草,伏擊流霜國的援兵,只是此項,就足以令流霜大軍,撐不了多久了他們的崩潰只是時間問題。”
大營之內,是一陣低而寂靜的喘息聲。每個人都感覺到自己的肺部,正如風箱般鼓響抽動。
“半藏大師居然在敵營之後?”這是爆發出的聲浪。
“還燒了飲馬地的糧草”
“此話當真!”齊樂毅“唰!”一聲站了起來,因為內心過於激蕩,聲音洪亮如黃鍾大呂般嗡鳴。
楊澤點點頭,“千真萬確。”
一位將官壓製了眼睛裡的淚花, 苦苦壓製狂喜震驚,“是了是了前段rì子,傳來流霜大營後方有一支突然出現的軍隊,後來雖然說被流霜大軍擊潰,但我知道,我就知道絕不會這麽簡單的絕不會這麽單純的一定有後著,一定是會發生些什麽”
一個驍將重重的一拍桌面,“厲害啊厲害突襲流霜大軍糧倉重地飲馬地,那可是位列流霜國四大上將之首的柳白堤親自鎮守啊!風吹雪不會輕敵,定然是以重兵把守,可惜他們終究遇上的,是我大曄半藏大師。”
轟然之聲,不絕於耳。然而有些人確實茫然呆滯。
還有人雖然清楚地明白了楊澤所敘之事,半藏大師率領奇兵突襲流霜大軍內附,突襲了柳白堤大營,燒掉了飲馬地糧倉這一系列事件的整個經過,但仍然沒有切實的反應過來這所有的一切。大概是現實太苦難,而幸福來得太突然,所以他們腦乾都一時麻木無法思考。
只是無數人雙目兀自睜著,然而喃喃念叨,“半藏大師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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