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墟十二浮山。
黃道宮內。高大觀星閣那幾乎可以遠觀周圍十一浮山之上平和燈火的憑欄之上。兩道青袍身影並肩而立。
天墟之上沒有雲層,因為整片雲層都在浮山之下,天墟高空只有深藍的夜晚,只有繁密無邊的星辰,還有遠處時而如飛瀑之下三千尺,時而形成盆地,丘陵,甚至類似於海嘯般的雲海。
“法尊師兄,小宋臻已經傳來了消息,他們目前所處之地,正在貴霜中部大陸地帶,據天墟已經有萬來裡嘿,好家夥。那青羊宮的小子,居然和道尊一氣奔行了萬裡有余。”說話的青袍老者氣質淵渟嶽峙,朝著旁邊些微枯瘦的天墟法尊張青雲道,“小宋臻既然使用了傳應道符,而不是即刻返回,應該是抓那小子的途中有所變數,是否道尊的關系?我看是不是另點選大士弟子,前往支持宋臻。以讓其安然無損的將道尊和青羊宮那小子送返回來?”
張青雲微微搖頭,又乾笑了一下,“那小子倒也真氣死人了,居然私放道尊,大鬧一番又拍拍屁股走人反下天墟去。真是不省心。”隨即他微微閉上眼,靈台遙遙朝向天際,又在片刻後緩緩睜開眼睛,“倒也不急,道尊體內封印並未打破,我倒是很相信長清宮小宋臻的能力。那小子這次犯了這麽大的事,讓他在她手裡吃吃苦頭也是好的。”
大長老微微皺眉,“話是如此,法尊師兄難道就不怕有朝一rì道尊封印解開,發生不可預知的變故嗎還有一件事,師弟至今仍然有莫大的疑惑”
“桎梏道尊域外神鐵鏈的符石,開啟後能夠令神鐵鏈擴展至一裡的長度,至多能夠讓道尊增加活動空間,隻適用於每隔一段時期的短暫活動。但為何符石在嵌入符陣之後,居然令神鐵鏈寸寸斷裂,最終導致道尊突破桎梏?難道是符石亦或者符陣使用時間過長,從而使得陣法出現了偏差,以至於最終損毀了鐵鏈,致以道尊逃脫?”
大長老說完,微微遲疑半晌,又最終續道,“法尊師兄乃觸及修行天塔的天人,道心早已臻至“三知”地步,知萬法,知因果,知來去。是以我是不是可以猜測,師兄大概早知這一切皆會發生,而你另有深意?”
“早在兩月之前,天墟諸宮就曾沸沸揚揚的傳起過青天河回來過的消息。雖然這樣的謠言時常都會發生,而他的影跡向來也是行走天下不定。很難知道他此時正在何處。但是當時,雖然法尊師兄並沒有說,眾人亦尋他不著,但我卻能夠清清楚楚的聞到,吹過天墟這浮山林葉的氣息之中,有他獨特的那股臭味。所以他可以瞞過所有師弟,但是卻絕對瞞不過我長澗。”
張青雲負手,苦笑搖頭,“我平生兩個師弟之中,一個青天河,最是狂狼不羈,從師祖還在的年代,就沒有少給天墟惹過小麻煩。不過那個時候,的確也只有他,能夠給這如一池碧水不波的天墟聖地,帶來些許似乎仍然和人世間接軌的漣漪。而另一個,就是你長澗,自來最為敏銳聰慧,就連當年師尊向來對你的穎慧智覺褒揚有加,我修為不及青天河。智不及你長澗。何來“三知”道心,師弟實在高估我也不過青天河的確回來過。”
長澗大長老身子震了震,臉上驚sè顯現,“如此說來,真是他做了手腳?那個家夥!”
張青雲探出手來,撫拍在了大長老寬闊的肩膀之上,拍了拍,就那麽和他錯身而過,“你該知道,修行者最難以逾越的便是天道,沒有人可以真正的達成長生,數千年來,我們天墟仍然有一代一代的人,在守護這片修行聖地之時,絲毫不能無視自然規律的逝去。重歸黃土。”
“我老了,你老了,青天河那不省心的小子,仍然也老了呢”
人類在第一眼仰望星空的時候,就明白了什麽是征服。修行者探究天道,挑戰生命機能智慧的極限,在見到不斷對自身超越喜悅進化的同時,也難免生出那類似人類第一眼仰望星空般遺失千萬年的野心。
長生!
超級修行者能夠探尋到極致的天道,從而使得身體產生強絕過自然之力的能量。但卻最終無法逃離自然天道,他們總有一天會死去。他們的名字最終不可能伴隨自身永恆的一輩子,而注定有一天會被鐫刻在供後人膜拜的石碑之上。所以天墟禁地,種下的不是什麽天材地寶,而是上萬枚無字墓碑。密密麻麻,似乎要延伸到天際。
張青雲知道,長澗知道,青天河也自然知道。有那麽一天,他們也將成為那浩瀚無字石碑的一員,只是不會被人銘記。天墟數千年時光中遺留下來的無字墓碑,從來就不是要為了讓人銘記的。
他們只是在這天道之下渺小的一群人。最終也只能在這蒼天廢墟之地埋骨,以天地為之奠祭。
作為他們生命中唯一的延續,就是這守護天墟的後來者,以及繼承衣缽之人了。
長澗立在原地,看到張青雲越走越遠的背影,靜默如山。
半晌他扭頭望向觀星閣之外令人震撼的浩瀚星海,喃喃道,“永無長生,這或許就是對挑戰天道的修行者而言最大的無奈吧。但也有可能,因為這道無法越過的天塹,卻因此打開了對於修行者的生命而言另一種全新的認知和世界。”
中部大陸浩瀚的萬山之間。
此時已是入夜,一輪圓月照亮半闋山地,道尊小山般的身影伏在楊澤身側。
這是一幅很令人震撼的場景。巨獸,青年,身倚白鶴身姿卓然的女子。
剛才還大打出手的雙方,此時卻不得不在微妙的平衡中思索目前怎麽安排身旁這隻九階凶獸的去處。
道尊的確是相當強力,即便是體內封印了大半的力量,也仍然不弱於一個道通級別的修行者。而且還是九階凶獸,光是騎在它身上,都無比威風。對反下天墟的楊澤來說無異於一個強大的助力。但最大的問題便在於道尊養不起啊。
吃得必須是靈瓜異果,這些看著就讓楊澤覺得肉痛的東西,哪裡去找?
偏偏宋臻還絲毫不讓,“你不要打放任它到處捕食的想法,凶獸的血肉隻可能暴漲它的凶xìng,若到時候真的眼看製它不住,我就先把你抓回天墟,然後再迅速讓長老們來處置道尊,到時候就算驚世駭俗,也沒有辦法了你不要引火。”
若不是礙於對方實力相當於東部大陸一個大宗派宗師的修為,楊澤直接想朝她暴句粗口。他還真是打算乾脆讓道尊自己捕食,將方圓的厲害凶獸抓來吃掉填肚子的想法。如果在地海,估計每一場令地海世界人人膽顫心驚的獸cháo,都是它每一頓的饕餮大餐,但現在自然要另外打算。
走過峽谷,來到坡原之上,兩座大山屏風般左右移開。現出曠大月sè之下的草原地帶。一水如染墨的綢帶,沿著原野地勢高處,潺流而下,沿路顯出大片沃野。西北地勢高處,呈現一座宏偉城堡。燈火通明,顯得極為繁榮而溫馨。
這番景致,直讓攀上坡原將一切收納入目的楊澤都忍不住為之驚歎。
聽到身旁宋臻傳來微微急促的呼吸。楊澤訝然扭頭朝她看去,卻得到她貪婪飽覽一切景致的秀目,目光有些收之不及得朝他狠狠一瞪。
楊澤心頭好笑,“你很少出來?那倒也是,在天墟那種地方,難道還能指望在下界這般有山有水,有血有肉?”宋臻即便歸為靈尊,成為公認最有潛質的弟子之一,但她畢竟年齡上面和楊澤相差不大,盡管這個年齡的女人都有故作成熟之態,但畢竟還是難以掩蓋她見到以往極少見下面世界時帶來的新奇震動。
不過聽聞楊澤口中對天墟的不客氣和隱晦意指,她隨即雙眉就高高挑起,“無恥小人你想說誰是行屍走肉?”
“誰說我無恥小人,誰就是行屍走肉。”打不過這小妞, 嘴上功夫自然不能弱了。
“無恥小人你再多說一句汙蔑我天墟的話,信不信我把你舌頭割下來?”宋臻通透的眸子直視楊澤,但卻是一副極為認真的樣子。
楊澤擺擺手,示意暫時止戈。
宋臻冷哼一聲,這才扭過頭去。這一路以來,雖然她修為極高,但仍然無比憋屈,幾乎處處受製,現在還不得不因為道尊和這個無恥小人妥協,當下終於感覺扳回了稍許。心口不那麽鬱結的望向那處遠方的城堡,道,“那裡的土地,蘊藏著很豐富的靈氣。應該足夠種植喂養道尊的食物了。”
楊澤點點頭,他亦是憑借自身靈脈的感知,尋找到這個方向。看遠處的城堡,該是依據那處土地的充沛靈氣所建,從而孕育出了產業,成為了一處城堡。只是不知道屬於哪個國家,哪個勢力。
兩人兩獸於夜深靜寂探查之時。他們所處的這處高坡之下,一陣蹄聲由遠及近。熙熙攘攘,顯然人數不在少數。
和宋臻對視一眼,兩人同時jǐng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