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大曄國國都上林城以西三千裡的地方,橫亙了一條高原山脊,這條高原山脊阻斷了烏海高地數千年吹刮的寒流,使得山脊以東的大片草原沃土終年溫潤如chūn。萬物得以繁衍生長。
這條高原山脊被稱之為天隘山脈,天隘山脈以東,距離大曄王都三千裡之地,是大曄國再無任何緩衝的六州十八城。
所以這裡在軍事上面極為重要,天隘山即是天塹隘口,易守難攻,但同時也是最脆弱的地方,因為一旦被外敵攻破這裡,那麽大曄國內腹將失去最後的屏障。一旦攻破,就像是一個人在戰爭中被剝離了鎧甲,可以輕易被尖銳的匕首朝小腹胸膛猛捅猛攪。
無論天隘山口遺失了多少隨時光流逝黯淡蒙塵的歷史。也無法阻止如今這條山脈重新出現成為無數人眼睛裡焦點的事實。
在天隘山兩側,來自大曄和流霜國的兩大名將,正在這裡展開一場場激烈的交戰。
旌旗遮天蔽rì,在平地豎起了新的森林。人員兵甲崢嶸,成為了在草原,山坡,隘口,高地之上流淌的cháo水。寬闊的地面之上,螞蟻般的人浪不斷移動,前望不到頭,後望不到尾。從正面的水平看去,那麽連到地平線的方向,都是軍隊組成的人cháo。
雙方的軍隊像是盤踞在地理上的兩條猛虎,不斷的伸出爪子,從四面八方向對方匯集,撕咬,進攻。試圖最終將對方廝殺倒在自己面前。
天隘山隘口唯一的大城市是由大曄右將軍齊樂毅控制的石頭城。石頭城再往西方,就是由如今流霜國上將風吹雪控制的烏海城。
夜黑如墨。繁星如暉。
在旌旗如林的地平線上,在重兵囤積的城市之中。大曄右將軍齊樂毅的軍營裡,火炬通明。映照出無數張凝重面孔。
齊樂毅正坐在帥椅之上。兩側則是軍中的大將牙將,以及隨軍作戰的高級官員。人人後掛著寬大能在寒風中充當被褥的披風,還有些人裹著動物毛皮製成的圍脖,位於隘口所處的石頭城,幾乎遠遠都能感受到來自西方的寒cháo,在這種條件下作戰,對軍隊的意志還有後勤的補充,都是一種考驗。
除去這些隨軍的官員將領之外,還有幾個身份特殊,看上去和軍官涇渭分明的人坐在帳營之中。他們統一身著灰袍,外套黑sè罩衫,有老有中年也有青年。雖然從外表看出他們異於常人的氣場,但也因為並不順利的戰事,而使得這些人神情頗為疲憊和沉重。
他們是來自大曄不周山秋道學院的修行者。是屬於教習和修行出師成熟的高級弟子。領頭的是秋道學院的副院師茅居正。以下是秋道學院數位近年來傑出的修行者。教習王國棟。被譽為院中七傑的高級弟子莫小虎等人。
為抵禦流霜,鹿島,皖金三國的進攻。大曄秋道學院可謂是掏空了家底。數批修行者分別開撥各條戰線參戰,防備來自三國修行者的暗殺突襲破壞。
茅居正等人所領導的,正是其中的一批。但是戰事到了如今,他們百名來自秋道學院擔負戰鬥任務的修行者,在與流霜國修行者對抗之中,傷亡甚重。流霜國的修行者顯示出了他們的強大實力,這讓一直以來自視甚高的秋道學院茅居正等人,也不得不對眼下的形勢感覺舉步維艱起來。
此時的大曄石頭城軍部。來自前線的信息正一條一條不斷向齊樂毅及在場的所有人襲來。
“我張自忠部迂回襲擊對方側翼,遭遇流霜白羽部段玉橋,兵敗瓦解。張將軍陣前敗亡!”
“趙達的一萬兵馬,此時正陷入小角峰苦戰,被三部圍襲,請將軍速速發兵救援!”
“龔遠安部成功突圍進入天南戰區,雖逼退守軍,但傷亡極大,還請將軍迅速增援鞏固天南重鎮!遲則晚矣!”
“流霜國青鳥部王殘突然出現在回壟鎮北部,北方守軍遭到青鳥部強攻,傷亡慘重!請將軍速救!”
“黑虎部滕田原正朝我正面戰場步步挺近,距離我石頭城不過三十裡,看來風吹雪要擅長重步兵推進的藤田原作為下一波攻打我石頭城的主力!可以預見這是一場硬仗”
“昨夜學院池秀雲,蒲東生,以及石星三人殺上流霜國翼豹部柳白堤大營,全數重傷歸營!”
“什麽!”
聽到一條一條來自前線各條戰線戰區的軍情匯報。直到最後一條,在場秋道學院的茅居正等人,集體面露驚容。
前來匯報的傳令兵立即道,“三人中又以石星傷勢最重,最嚴重的一拳在胸口上斷了五根肋骨,現在藥師們已經在全力救治,但估計挺不過今晚了”
這就是戰爭,有戰爭就必然有人犧牲。無論是普通的士兵,還是來自王國修行學院的修行者。沒有誰的生命貧賤尊貴,面臨死亡的時候,他們同樣都被剝奪了所有的尊嚴。但是再聽到這樣的信息,茅居正這幾位作為秋道學院在西面戰場的修行者統領,也忍不住動容心痛憤怒。
學院的高級弟子莫小虎和那石星乃是師兄弟,平rì裡一起喝酒關系極好。如今聽到這個噩耗。心臟陡然一滯,頭也不回出了大營,直奔藥師營帳而去。
留下大營之中,各方炸開的嘩然。
“那翼豹部的柳白堤乃是流霜四大上將之一這四大上將個個修為都深不可測。那池秀雲,蒲東生和石星三人,怎麽貿然前去暗殺挑戰!如今還能夠活到回來,真的不能不說是奇跡啊”一位在邊疆打了幾十年仗的老將領搖頭苦歎。
“秋道院方不要再做這些無謂的犧牲和嘗試了現在就是穩扎穩打,決不能再給對方削弱我們的力量了。”一個將領不知道是不是為折損了秋道院的修行力量而心痛。語氣氣惱。這麽一說,又立即引起秋道院這方的怒火,於是又是一陣爭吵。
大營像是炸開了鍋,鬧哄哄一片。
明顯能感覺到來自前線不利戰事帶來的焦灼無形在每個人心底盤踞佔領。
“夠了!”齊樂毅沉重的聲音,立即將大營中的聲音壓了下去。
大營寂靜了片刻。有軍官看向齊樂毅,抱怨道,“這天隘山脈,無論寒暑,終年都吹著雪風,如今天漸漸冷下去,按理說,流霜國的地理條件,在天隘山脈另一邊的嚴寒天氣之下,無論補給還是各方面,都是極大的困難,特別是糧草的供給,那是一條極長的運輸線,也極為脆弱。所以要破除流霜風吹雪大軍的關鍵,便在於截斷他們的糧草,焚燒他們的糧倉。如此不說風吹雪擁有近十五萬大軍,就是有百萬軍隊,也都將活活餓死在這裡。但是如今我們位於天隘山脈以東,根本就沒有路途繞到敵人後方去截斷糧草,襲擊糧倉。所以將軍制定了十八條路線由各部突圍對流霜國後方進行襲擊”
“但是風吹雪不愧是流霜名將!防守的滴水不漏,又有四大上將協助,如虎添翼。這樣下去,我大曄軍隊向來不適嚴寒作戰,無法比擬從小就在風雪中成長起來的流霜國人,長久的拖下去,只怕不用等到流霜國補給接續不上的那天,我大曄的軍隊就軍心動搖了!”
這名軍官分析得極為清楚,但也是因為太過於清楚。所以一時誰都沒有接話。只是陷入集體的沉默中。因為知道這樣的道理,所以在這樣的道理面前,才明白有時候人在局勢面前,會顯得很無力。
現在的天隘山脈兩面,身處烏海城的流霜名將風吹雪。身處石頭城的大曄名將齊樂毅。雙方就像是兩個棋手,以天為幕,以這天隘山全部地理為棋盤,落子,吃子。兩方令行入流,那些來自雙方大營的無數道命令,正指揮著雙方的巨大軍勢,伸出無數的觸角,在各條戰線,各個戰區展開接戰,突圍,反攻,絞殺,糾纏此起彼伏。
大曄國不能再退,一旦石頭城被破,那麽大曄在此地的齊樂毅五萬軍隊,來自秋道院的修行者,以及在這之後的六州十八城,都將失去所有的地利和緩衝,被流霜的騎兵踐踏追殺,對方可以一路打到大曄王都上林城。西面戰線一旦擊破。那麽大曄其他兩條戰線,被擊垮只是時間問題。
而流霜國風吹雪也不能退,流霜國十五萬大軍幾乎掏空了整個國家的戰爭潛力,全數被可惡的齊樂毅和天隘山脈阻隔以西。巨大的物資消耗伴隨著越來越嚴峻的天氣,補給逐漸接濟不上,後方的運輸線太長,地勢太嚴峻,導致無數的牛車馬車輜重陷入凍土,跌入懸崖,堆積半道,人馬病凍,運力的匱乏,正在飛快的削弱流霜國十五萬大軍的戰鬥力和士氣。
流霜名將風吹雪知道,再這麽拖下去。那麽流霜國的十五萬大軍,十五萬的青壯年男子,若不選擇撤退,那麽最起碼將有半數會病死餓死戰死在這片嚴苛的土地之上。
因此,為了流霜國向往百年的天隘山以東那些溫暖的沃土梯田,為了那些令流霜國無數代人迷醉的煦風和溫暖陽光,為了後代能夠在溫和而不是貧瘠的土地成長。為了後代能夠吃飽穿暖而不是餓死凍死。他們這十五萬虎狼之兵,必須跨過這條天塹,必須將對面齊樂毅五萬大軍的人頭斬落,然後去實現無數代人憧憬的那片夢幻般的土地和夢想。
夜空繁星如晦。
距離百裡之遙的兩座彼此敵對的軍隊大營。兩個軍隊的最高統帥,都互相在夜空下望向對方的方向。
他們都同樣有不能後退的理由。
夜空下,軍勢如龍,鐵甲崢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