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亙和焦木四處塌陷,黑煙嫋嫋升起,到處是被利器砍劈下來的殘肢和飛濺的鮮血,被過路的風催化而成為黑sè。
這是一片猩黑的血和焦黑的煙所構成的地域。
早在幾刻鍾之前,這裡還是地海一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漂亮村落。
有流淌的清澈溪水和蜿蜒的青藤,有村裡最具藝術氣息的建築者搭建的花哨古木和信仰圖騰。有花前月下的情侶和喃喃念叨著過去的村裡老人。季節合適的時候,還有過路的雲遊者會到此講述各處聽來的地海傳聞。
但現在這個小村,只有僅有的村子壯年護衛著背後有著老幼婦孺的大殿。
這些村子僅存的壯年青年們死死握著手中的武器,不顧身上的各處傷勢,看著已經被摧破賴以生存的村落。望著滿目蒼夷的廢墟和不斷在黑衣人劈砍中不敵倒下的族人,就算是再堅強的漢子此刻也忍不住悲憤的淚水無法克制的漫過眼眶洶湧而出。
但外衣有白sè倒月牙狀門拱標致的黑衣人依舊在獰笑殺戮。
黑衣人中有個看上去很柔弱的青年,對眼前隨處可見的斷肢殘煙一幕微微厭惡的皺了皺眉頭。他身體頎長嘴唇微紅,面目乾淨得仿佛與此時此刻的景象毫無關系。
但此時村中避難大殿之外僅存的青壯年,都緊握武器,以如同看魔神一樣的表情,望著面前給他們以最大壓迫力的青年。
青年大概是在這地海水土不服偶染小恙,拿著一張手帕,時不時掩嘴輕咳。他的旁邊倒著四,五名村中長老,全是未沾其身,一擊斃敵。
“魔鬼,你是臨世的魔鬼”有人聲帶顫抖的嘶吼著,又有兩人舉刀朝他撲去。
刀斷,人以詭異的姿態被扭在一起。筋骨盡折,重跌在地。
青年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事情般舉步邁過身邊倒地的人,咧出一臉微笑道,“比起做偽善拘束的聖人,我更願意做塵世間不受約束的魔鬼。”
看到他嘴角牽起的笑容,逐漸被屠戮殆盡的族人,最終守護村子的青壯年淒然怒吼,決然的朝著那些舉手投足都顯出絕對武力的黑衣人撲去。
螳臂當車。
戰鬥趨於完結,在神道齋絕對武力之下,一整個小村落的男人幾乎無一幸存。
雷東來第三弟子的李求承冷冷的望著眼前一幕,神道齋撒下的“觸角”遍布地海,每每遇上類似被一些雲遊者或者雲遊勢力舉報的村落,神道齋便隨即出擊,但最終都沒能搜索抓到那個大曄國楊澤的影子。
這讓一直以來都認為這個行動很輕松的李求承有些沉不住氣來。
鹿島國的西方的斷刃海灣和大曄國蜂鳴峽一帶海域正在成為兩國海戰戰場,戰況彼此膠著,大曄從武國周國搬借的海道援兵正在集結過程中,最終將通過傲黎國得天獨厚的百靈海峽進入大曄海境馳援。
如果楊澤能夠落入神道齋手中,首先打擊大曄的士氣不說,通過秘密渠道交到迦繆那邊,說不定最終能讓迦繆以西陀殿的名義施壓傲黎國封閉百靈海峽,致使大曄世代交好武周兩國的援兵另外取道,途中至少也會消耗數個月時間,那時戰局亦早已大局有定。
想到這裡,李求承眼睛裡浮現出一絲yīn冷的神sè。
“稟明少主,俘虜村中青壯年三十余人,四歲以下孩童共二十五人。”一個黑衣男子手扶殺夠人回鞘的刀柄上前道。
“那些孩童帶回神道齋,其余俘虜。都除去吧。”李求承冰冰冷冷得道。
村中僅存的青年在長刀穿刺肌肉的聲音下紛紛慘哼倒地。
蒼夜雪狼雲遊團的掌舵人烈傲嘯不解李求承的這個舉動,遲疑問道,“既然神道齋需要奴隸,為什麽不把這些俘虜抓回齋內,而是要抓這些孩童?”
“齋內不需要以武力來壓製有仇恨異心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們不需要有思想。”李求承抹了抹嘴角,轉過頭去,不再看地上橫七豎八無一人姿勢正常倒在他手下的那些軀體,只是望著那些齋內黑衣修者抱走的孩童,伸出一隻手指指向那邊,“他們rì後將成為齋內撫養的孤兒,或者成為一名齋內修行者,或者毫無修行天賦,被貶為奴仆,為我神道齋做事,一輩子為奴為狗,不得翻身。”
望著冰冷帶笑的李求承,即便是烈傲嘯這種整rì在地海刀頭舔血打拚出來的雲遊團首座,也感覺這個雷東來弟子給他帶來後脊髓陣陣發冷的名不虛傳。
“我蒼夜雪狼今趟遇上奇恥大辱,那個綽號叫做“青熊獸”的雲遊者,神道齋在搜尋到的時候,我只希望,將他最後交給我來處置。”烈傲嘯拱拱手,聲音壓抑著怒意低沉道。
蒼夜雪狼雖然是地海十三雲遊勢力之一,然而畢竟只是一脈。李求承帶隊的神道齋方抵達地海之後,立即聯合了地海各方勢力布局,發出通告,通緝大曄國蘄chūn候府三世子楊澤。短短時間裡面,衝著神道齋的威名,向其示好結交的勢力也是層出不窮。所搭建起來的情報網范圍,自然比蒼夜雪狼更大。蒼夜雪狼要找那個膽敢公然挑釁於他“青熊獸”的雲遊者報復,通過神道齋這邊,也是對那“青熊獸”背後膽敢招惹他們勢力的威懾!
“哦,蒼夜雪狼狼爪堂的堂主韓燕據說是附近最出sè的劍修。你們蒼夜雪狼之前得到此人,也算是如虎添翼。可惜了,一直都想和他過上兩招,看看最快的劍能快到什麽地步,能不能接得住我三招?”李求承半眯著眼道。
無論任何時候,李求承這番話都顯得有些自大。
但是在烈傲嘯聽來,卻絲毫沒有“你小子實在臭屁”的感覺。對於身負鹿島神道齋齋主雷東來真傳,最溺愛的最後一個關門弟子李求承來說,他絕對是天下間這個年齡最有資格說這番話的人之一。
難怪他的一舉一動,多方勢力都無比關注。
就算是此時的地海七境境主,表面上對他進入地海暫時沒有任何表示。然而實則李求承的任何明面上的動向,他們都一一掌握。皆是因為身為雷東來最得意的弟子。身後有整個神道齋做後台,無論實力身份,他都絕對會是能夠給地海七境的局勢帶來影響改變的人物。
舉手投足之間,就將一個美麗的村落化作廢墟。李求承走出被刀氣整齊削了一半觸目驚心的村門,將殺戮和破壞拋之腦後,他仍然要擔當一個追獵者的身份。
在林霧中沉思半晌,李求承張開眼來,目光變得比地海雪山千年玄冰還要堅硬,對身邊的人緩緩道,“我們兩天前已經斬除大曄國在地海的勢力,殺了不少人,也放了一些人,但追蹤這些人仍然沒有發現他的蹤跡。他不過是一個置於多方保護下的貴族子弟。現在落魄得就像是沒有母雞保護的小雞一樣,流落在這龍蛇混雜的地海,說不定在哪個地方可憐至極的瑟瑟發抖”
說著,他又笑謔道,“繼續擴大范圍,重點搜尋一些不起眼可供藏人的小村落。他絕不可能在靈獸強橫的原始叢林中生存下來,所以如果他還僥幸沒有變成靈獸的糞便,便一定在一些村落之中。搜尋下去!我真希望這小子還活著,那他便會在我們手裡發揮他應有的價值!”
臉面熱度上升發燙,楊澤慢慢從睡夢中睜開眼睛,木窗的格子透出條條彌漫著白絮的光線,映入他張開的眼簾一時有些刺目,讓他在床上後縮了縮身子眯了眯眼睛。
環目四周是一處很有古意的房間,有幔帳和柔軟的棉被,有放在窗邊招展著葉瓣的花瓶盆栽,有地上投下亮得刺目的光斑。還有在這房間之外回廊行走的人。
楊澤掀被起身,與此同時房門正好叩響。
伴隨著修行境界的提升,楊澤不光眼光目力和耳力在提高,甚至那種“無形”的感知,也在冥冥中提升。
比如現在他就光是能通過門外人腳步的間隔聲,推斷出對方什麽時候來到他的門口,伸手敲門的時機,都無一疏漏。
“請進。”楊澤換好衣物上衫,貼身收納好自己的那副在任何地方都算稀罕物的空間納寶囊,坐在客房的桌上。
房門推開,不是想象中雲庭境的嬌美侍女,進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子。
男子進門來也不客氣,來到楊澤面前的桌子上坐下,翻開兩個茶杯,注入兩杯隔夜的冷茶水,拿起其中一杯一飲而盡,笑,“楊兄好睡眠,睡至此刻才醒轉過來。這茶也太涼了點,好歹楊兄現在也是我雲庭客卿,那群怠懶的婢子,早茶居然也沒給你換過?”
男子叫萬軍。是靈山境時護衛凌嶽的雲庭虎衛之首,在他所屬的虎衛之中,亦是第一高手,隱隱在存意境一品巔峰修為,距離突破到地玄境界並不遙遠。兩人通過凌嶽,早已熟絡認識。更因為凌嶽關系和楊澤在靈山境表現,早將他當做是自己人。
“昨天想一些東西,想晚了點,所以今天起來比較遲。大概她們也是不想打擾我吧。”楊澤指了指隔夜的涼茶道。他昨夜想到朝陽廳那支瀛洲境境主數百年前留下的隱龍劍,因為這些rì子破解瀛洲獨特的靈器禁製上了癮,而心頭髮癢,恨不得趁夜去接觸那支隱龍劍。不過這種情況當然不可能,於是又想到他納寶囊裡從古雲村獲得的那柄黑sè碑狀的古濯黑劍,拿出來自顧自的研究。
才發現古濯的內部,仍然是堅硬如鐵,難以解封,就連他的滅氣都無法攻破古濯的內部禁製。這是沒可能的事情!要知道他楊澤可是塑靈師,塑靈師可是天底下最接近掌握靈氣運用真諦的人。千古以來塑靈師之所以滅絕,極有可能便是這樣的天賦,並不是人人都能領會,最終因為這樣的緣故,導致這一群體最終因為天賦勘破了天地的秘密,從而也因為這種天賦的限制,永遠的消亡。
塑靈師的珍貴,也代表了其是少數能理解勘破天地靈氣真理秘密的人,而楊澤別提看穿古濯,竟然連引氣走入它內部的第一步都辦不到。唯一的解釋,若非這柄古濯黑劍不是什麽靈寶,那就是超越了楊澤目前對其理解能力的超卓靈寶。
在靜雲殿朝陽廳的那柄隱龍劍是五階靈寶。楊澤都能感應得到。難道他獲得的古濯黑劍,居然是比隱龍劍更高級別?那它是六階?還是足以引人sè變的七階?
只可惜他體內知悉古濯來歷的元神老頭一直進入胎息狀態,否則楊澤定然要將他徹底好好詢問打聽一番
和楊澤閑聊半晌,發現楊澤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自己話語裡的深意。萬軍最終摸索了一下茶杯,道,“楊兄弟被境主欽點為客卿,又有諭令成為雲庭境推舉參加青墟大會的人選。可喜可賀之余,也是處於風口浪尖之上啊。”
楊澤錯然笑了笑點頭,“我知道,恆木玄不是找我挑戰嗎,現在很多人都在等著看到時那一幕。”
萬軍歎了一口氣,“倒不是恆木玄的問題,只怕到時候楊兄弟興許偶染小恙,有些小病痛,參與不了青墟大會,也並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楊澤愣了一下,眼睛微微一冷,“你的意思是有人並不希望我參加青墟大會?”
萬軍搖頭微笑道,“這麽多年來,我一直跟隨保護少主,哪裡不知道境中的這些事情。少主自生下來,便不可能參與青墟大會,這是很多人心知肚明的事情。所以很多人早已經秘密布置安排,而最引人矚目也最容易獲得聲望的,便是七境中人都關注的青墟大會。”
“青墟大會不是嚴禁大境的境內子弟參與嗎?”楊澤一直認為青墟大會是七境中一個對境主世襲的製衡制度,只是現在看來,似乎並不簡單。
萬軍“戚”了一聲,道,“青墟大會最早可能是如此,然而到了現在,所受限制的僅僅是境主子女而已。其余境主世家之人,已經逐步的放寬了所謂的限制,否則為何大長老凌嚴第一嫡孫凌興威會如此積極的成為雲庭境首選之人。而與之相對,所謂世家外選舉一說,便根本不可能存在。青墟大會,每一屆實則只是每個境境主世家中人的對抗罷了。就我雲庭境,三位入選人之中,早已經內定下來,這些無不是各脈長老中人,楊兄如此橫插進入,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你想說,大長老的第一嫡孫凌興威,實際上已經暗中cāo作了雲庭境的青墟大會人選方案?”
“呵呵,就是在瀛洲境,那個找你挑戰的恆木玄,細究起來,也是瀛洲境內一位德高望重長老的外玄孫。”
七境延續下來的青墟大會,打著下屆青帝的名頭,實則已經成為七境中人各方爭名奪利的舞台。
萬軍頓了頓,“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恆木玄的宣戰並不是什麽問題,而是對於境中這些人來說,他所宣戰的對象應該是凌興威,而不是你楊三水。這足以讓一些人惱怒。楊兄介入到青墟大會中來,當真是前途未卜。上面的人動動指頭就能讓下面的人萬劫不複的事情,並不是沒有見過,楊兄弟一定多加小心。”
楊澤愕然笑問,“就算我是凌嶽的朋友,境主親口確定的青墟大會人選,他們也敢妄動?”
萬軍歎了口氣道,“雖然境主對你頗為著重,但是境主之下,陽奉yīn違的人仍然比比皆是。正因為你是凌嶽少主的朋友,所以會有人認為你是少主的人,因為你是少主的人,才會有人害怕,擔憂。甚至做出對你不利的事情。”
楊澤微微笑了一下,道,“雖然我對那個什麽青墟大會沒有什麽興趣,不過既然是涉及我朋友的事情。我不介意做些什麽,幫凌小嶽分分憂。”
“也不介意在那個恆木玄之前教訓一些需要教訓的人。”
萬軍最終點頭起身,“如此尚好,因為境主還有吩咐,我恐怕無法親自為楊兄在青墟大會前擔任護衛,不過我已經囑咐幾名兄弟,這段期間內保護好楊兄弟在靜雲城的安全。”
萬軍告辭離開之後, 楊澤隨即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幅關系圖。
未來最有可能和凌嶽競爭下任境主之位的,莫過於雲庭境那位大長老凌嚴的嫡孫凌興威,還有凌嶽的姐姐凌秋燕。凌興威楊澤只是通過隻言片語中了解此人乃是雲庭境不亞於凌秋燕的名人。聲望極高,卻有可能在今屆青墟大會之上更上一層樓。積累出rì後需要的聲望。
而凌秋燕。楊澤想到入靜雲殿時候匆匆見了一面對方看自己的眼神,那倒是沒有多少好感。這倒是頗為頭疼。因為就以單純朋友的角度,楊澤也不希望見到凌嶽和凌秋燕對立的局面。
楊澤靜思沒過多久,很快一位相貌甜美的婢女就遞來帖子,為慶賀楊澤獲得客卿身份,成為代表雲庭境出席青墟大會的三位人選之一,大長老的嫡孫凌興威親自在靜雲城最高檔奢華的酒樓“一品流香”擺宴宴請他這位如今雲庭境的名人。
口齒伶俐又把他打量個飽的婢女離去之後,楊澤拿捏著那燙了金漆擺在自己面前的帖子,手指彈了彈那帖子薄薄的頁面,喃喃自語,“就去看看你能翻出什麽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