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輝看著面前花圃裡一叢叢的多頭康乃馨和五顏六色的桔梗，面部表情一寸寸僵裂。

　他一口老血哽在喉頭，指著花叢中那個明顯的高檔原木烤漆的指示牌，顫巍巍問身後眼神閃爍的錢老頭兒:“這，這是什麽?你不是說，花是這家的嗎?”

　花圃底下有一部分埋了暖氣的供水循環管，就是為了保證花圃的一部分能夠在冬天也有鮮花盛開。這是周明月的建議，只是暖氣片多供應三個平方，但能夠讓門牌更加顯格調，值。

　這時瑟瑟的一陣冷風吹過，小花園中開的最大最多的雪青色桔梗正隨風搖擺，花瓣重重疊疊，柔柔曼曼。枝葉高挺，極具風骨。還有一叢叢一簇簇或淺黃或橘黃或正紅或粉紅的多頭康乃馨，間或夾雜著零零散散幾隻洋牡丹，在冬日陽光的照射下，更是分外明媚多姿。

　另一角明顯沒裝暖氣的地方，一株碩大的吊蘭長在那裡，這個天兒了，依舊碧綠油亮，枝葉肥大，張牙舞爪，十分猖狂。

　然而，再怎麽多姿再怎麽猖狂，陸正輝是沒功夫看了。中間高高大大的門牌上“安然美容院”五個銅字依舊醒目，怎麽也低調不了。

　陸正輝又不是沒見過，美容院美容院，那妥妥是一群女人呆的地方啊！他是正兒八經的潮州人，小時候家教所限，天性就偏保守，從來很少跟女客交流。雖說潮州也不是沒有為男士服務的美容院，但是這門牌下邊那一行小字明顯不是:

　男士止步！

　他指著這一行小字，斜瞟錢老頭一眼，鄙視道:“你天天哪來的勇氣往這跑?一把年紀的糟老頭子了，不害臊！”

　錢老頭也有點面紅耳赤，訥訥無言。別說，他來了這麽多次了，從來沒注意過這個。從來都是急急忙忙進去，然後在陽台上瞅個一天半天，因為店裡有女客來來回回。他自知不太好意思，所以輕易不肯挪動的，陽台上簾子一拉，他只看著花就滿足了。這回當著老朋友的面被拆了面子。不由有點訕訕然。

　這下好了，看看一向少與女客交流的老夥計，再想想即將要來的那兩個，一個都七十了，一個雖說才五十五。但是都沒有一個好打發的……他想了半天，又理直氣壯了:“我家老婆子，還有我兒媳婦都在這店裡辦卡了！”這才多久，婆媳倆都砸了一兩百萬了。

　咳，這理由簡直對極了！周明月自從見識到方圓圓花錢那個不走心的樣子，就變得越發會算計了。其實店裡有個男的，哪怕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家，在這全是女客的店裡一呆一整天也不太合適。不過這位錢老爺子挺有自覺，每次來都到陽台，紗簾一拉。誰都看不到。而且他除了最開始那幾天天天守著，後來每次看個一兩個小時就差不多了。他老婆兒媳婦又都是店裡A類客戶，所以周明月每次都客客氣氣的，特別和氣。

　最最重要的是，周明月後來也差不多看出來這蘭花不一般了。她們店裡養那些花花草草，無非就是每個星期澆一次水，一次澆個透透的，全不管什麽花，喜旱喜澇，統統都是一個養法。別的都還好。幾塊幾十幾百幾千的各種盆景花木，在這種粗糙的養法下也沒死，就是不精神。後來又知道了這花不一般，她每天都去澆水。連澆了一星期，花還沒蔫，錢老頭就心疼了。

　於是之後這段日子，他每天晚上沒客人就過來，把店裡的花收拾的油光水滑，利利落落。幾個大價錢買的盆景。看著就仿佛更貴了。

　所以真心的，周明月挺歡迎這位錢老爺子的。只不過錢老爺子不知道，此時敲門時徒添了許多尷尬。

　別墅的大門白天是長開的，不過錢老頭為了避嫌，每次都敲敲給個提醒。

　周明月剛從側邊車庫出來，裡面是網店的客服，最近交易量越來越多，她正準備回去催方圓圓再備一次貨呢。

　這時一看，兩位老爺子！一位是老熟人就不必多說了，另一位就挺陌生的。但是看衣著打扮，估計也挺有錢。就是不知道他家裡老婆媳婦女兒什麽的願不願意來店裡體驗一下呢?

　再仔細看看，男裝品牌什麽的她看不出來，但是這位老先生，這股精氣神可不一樣。想著錢老爺子最近****夜夜都盼蘭花開的模樣，周明月眼睛一亮，趕緊招呼兩位進了門。

　反正兩個人都六七十歲了，客人又都在臥室，也沒啥好計較的。

　進了門，周明月就招呼前台的呂明明倒水。看著二人晶亮的眼，她二話不說，擼袖子去陽台把蘭花連托盤一起端到茶幾上，方便二人看。

　錢老頭縱然已經習慣了周明月的“粗魯”，此時聽到“蹬”的一聲也不由有點心疼他的心肝寶貝蘭花。陸正輝就更是誇張的撫了撫胸口，然後才有空細細打量這盆花。

　其實周明月一點也不粗魯，端花的時候更是仔細，但奈何她對花沒啥感覺，所以只能保證輕拿輕放。對於兩位老爺子這種把花當寶貝看的花癡來說，就不太夠了。

　這蘭花依舊精神抖擻，葉片油亮，枝葉蔓長。但是花朵全部伸出頭了才發現，一層層厚厚的花衣包的像個多頭春蘭，實際上跟當地的野蘭一樣，只有一根粗莖，一根莖上頭也只有一朵花，其他都是障眼法。

　陸正輝眼睛都直了。

　這蘭花的葉片墨色沉沉，粗礪有韻，山野氣息十足。但是顏色太深沉了，反而更有股不一般的貴氣。花枝顏色也同樣不一般，同樣的金色。上邊一朵金燦燦的花骨朵花瓣滿脹，一副極欲盛開的急切心情，偏偏三個花瓣頂端，像是被一隻釘釘在一起，無論如何都不分開。遠遠看去，仿佛是一個鏤空金球，半點蘭花的意態都無。另一隻還是骨朵樣，花衣包著，看不出什麽來。

　陸正輝急了，蘭花正常要開花可不是這個模樣啊！莫不是病了?他看看錢老頭兒:“它怎麽不開花?”

　錢老頭更鬱悶了。

　這蘭花長的慢的要死，打從他第一次看到這花，它就有花骨朵了。眼看著一天天的這都一個月了，它都長成這樣了還是不開花！

　把錢老頭煎熬的呀，夜裡那叫一個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做夢都夢到自己沒給它養好，花沒開就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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