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娘微微垂眸,借助長長的留海,巧妙地遮擋住了眼底的憤恨和不甘等情緒。
許久後,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後,李姨娘才出聲,打破了一室的靜謐:“姑姑,想來,夫人也不是有意的,你就饒過夫人這次吧。”
饒?
饒!
依然跪在地上,因為未得到老夫人的吩咐而不敢起身,並且借助這樣的姿勢,將方才一幕再次在腦海裡回放了一遍的錢氏,嘴角微勾,眼底滿是譏誚和嘲弄。
老夫人仿若被驚醒了似的,總算注意到了錢氏那謙恭的姿態,眉心微蹙:“既然,李姨娘給你求情,今日,我就暫且饒你一次。若,再有下次,必嚴懲不怠!”
“謝母親。”錢氏又磕了個頭,才在嬤嬤的攙扶下,到老夫人左手處落坐。
說來,大梁以左為尊,但,自錢氏嫁入勇誠候府起,除非在有杜侍郎在的情況下,其它的時候,卻從沒有做過左側的位置。
而,今日,也不過是因為待會要在安王長子面前留下一個比較好的印像,李姨娘才會不等老夫人主動提議,就主動讓出了這個位置。
心念轉動間,就想明白了這一層緣由的錢氏,漫不經心地瞥了眼李姨娘,心裡輕哂,臉上卻不露絲毫,只是端著茶杯,和老夫人、李姨娘一同靜坐品茶。
很快,就有丫環一臉喜氣地前來秉報:“老夫人,大姑爺和大小姐已入正門。”
“唉喲!”老夫人笑得見牙不見眼,忙不迭地吩咐道:“吩咐廚房,可以準備宴席了。”
竟然真來了?!
“這丫頭……”李姨娘搖了搖頭,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錢氏,眼角眉梢間卻流露出濃濃的欣慰和歡喜來:“這樣的大事,也不知道提前遣人通知一聲。若非姑姑相助,還不知道今日得亂成什麽樣呢!”
“蓧兒這丫頭,向來重情信諾,遵守規矩。不像某些人……”說到這兒時,老夫人淡淡地瞥了眼垂眸不語的錢氏,“想來,安王長子未提前告知蓧兒一聲,也隻為給蓧兒一個驚喜。”
錢氏狀若未聞,心裡卻不知浮現了多少念頭。
而,這一切,在看見相攜而來,哪怕竭力偽裝出一幅“情深不鑄”模樣,但,落在她這個過來人眼裡,卻處處皆是破綻的安王長子和杜蓧兩人時,輕易就得到了證實!
可憐,可歎!
錢氏淡淡地瞥了眼被老夫人拽到懷裡後,就摟成一團哭訴衷腸的杜蓧和李姨娘兩人,目光在眼含笑意,以一種包容寵溺的神情看著這一幕的安王長子身上停留住:“傅大公子,蓧兒是府裡的第一個姑娘,生來受盡了寵愛,從未吃過苦,更未受過任何人給的委屈。”
安王長子一臉深情地凝視著杜蓧,道:“嶽母,我待蓧兒之心,日月可鑒!”
“蓧兒的性子,被寵得有些嬌縱,而,往日裡,我們也都是按照正室的身份來培養她的,該學的琴棋書畫女紅管家之道,絕不會遜於任何世家精心培養的貴女。如今……”
說到這兒時,錢氏頓了頓,接著,又道:“之前,你迎娶蓧兒時,就曾許下過待到成為世子後,就扶蓧兒為世子妃的諾言。雖,如今,還不知什麽時候,陛下才會同意立你為世子,但,既然蓧兒已嫁入安王府,那麽,安王府的庶物可以交到蓧兒手上,讓蓧兒試著管理安王府。”
“如此,就不懼蓧兒成為世子妃之後,因不通王府庶物而手忙腳亂,頻繁出錯,令安王府在世家貴族圈裡落下一個不太好的印像。”
別說正輕聲回著老夫人和李姨娘問話,實則耳朵豎得高高的,就怕漏掉錢氏和安王長子一番交談裡任何關鍵字詞的杜蓧了,就連知曉錢氏本性的老夫人和李姨娘兩人,也都不由得用驚詫莫名的目光看錢氏。
怎麽也不敢相信,這樣一番正氣凜然,為杜蓧著想的話,竟會是錢氏這個往日裡恨不能往死裡整治杜蓧的嫡母說出來的!
唯有安王長子,卻是敏銳地察覺到了錢氏的話外之意,遂在老夫人、李姨娘和杜蓧三人注意不到的角度,衝錢氏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嘴裡卻為難地說道:“這……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老夫人聞言,不悅地瞪視著安王長子。只要安王長子說出來的話,並非自己想聽的,那麽,老夫人就會毫不猶豫地發作,讓安王長子真正地體會到杜蓧在勇誠候府的尊貴地位!
安王長子那白皙的面容浮上一團尷尬的紅暈:“府裡的庶物,向來由父王幾位側妃統管。若,讓蓧兒接手這些庶物,怕會引起父王和那幾位側妃的反感,對蓧兒在王府裡接下來的生活處境,有著很大的影響。”
“這……”老夫人沉吟不語,思忖了許久,卻依然想不出一個公然讓杜蓧獲得安王府管家權的法子。
李姨娘猶豫許久,末了,倒底是一片愛女之情佔了上風,遂插話道:“我記得,你的母妃,如今就掌管王府大部份庶物。”
“正是!”老夫人眼前一亮,讚許地看了眼李姨娘:“都說母親有事,兒媳服其勞。蓧兒由我教養長大,打理候府庶物多年,從未出錯,讓她為你母妃分擔一部份,卻也是無礙的。”
頓了頓, 老夫人還不忘記補充一句:“任何府邸的管理方式都大同小異,而,蓧兒是我們候府最最聰慧的姑娘,想必,她很快就能為你母妃分憂解難。”
“當然,若,蓧兒真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你們也可以直接批評,並給予她一定的指點。如此,往後,不懼蓧兒不會給予你更大的幫助。”
這是威脅?
赤果果地威脅!
安王長子微微垂眸,籠於闊袖中的手指緊緊地拽在一起,總算是明白了前段時間錢氏遣人傳訊的用意。
萬萬沒料到,被眾人傳誦的端方有禮,慈眉善目的老夫人,竟會是這樣的糊塗蟲!
抑或是說,老夫人以為處於流言蜚語中心的安王府,確實如眾人想像中那般失了帝寵,就能隨意地冒犯,並無所顧及地插手到王府庶物?
真是天真得可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