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榮壽院
自詡對杜芷萱性格了如指掌錢詩雅,一直堅定地認為,就穿杜芷萱想解除婚約,但憑借這些年來,杜芷萱對武候王世子的追求和癡迷勁頭,再加上杜芷萱的年紀和閱歷等緣故,至少會猶豫個一年半載,才會做出最終的決定。
到那時,她布置下的天羅地網早已完成,就算安平郡主再如何地寵愛杜芷萱,待到杜芷萱提出這個要求時,定會滿腹遺憾和失望。
可,偏偏,前不久,才回勇誠候府參加了賞花宴的杜芷萱,再次抵達將軍府當日,同安平郡主請安的時候,竟然就提出了這件事。
這般乾脆利落,不拖泥帶水的行事作風,怎會是杜芷萱這個才滿十四歲,向來嬌生慣養,性格天真單純的世家貴女能做出的?!
錢詩雅雙眼微眯,長睫掩住眼底的懷疑和思量,佯裝驚詫莫名地看著杜芷萱。
易地而處,換了她這樣一個重生女,也不可能比杜芷萱做得更好。
只因,像她這樣的人,需要考慮的太多,哪怕回到年少時,卻也不再具備像杜芷萱這樣的衝動!
——竟單憑著一腔勇氣,滿腹的信念,和安平郡主對她的寵愛,毫不猶豫地跑到安平郡主面前來提出此事。
其實,別說錢詩雅了,就連對杜芷萱的決定已經有所了解的安平郡主,在這一刻也露出驚訝和不可置信的神情來,忍不住地重複問道:“萱兒,你可確定?”
“是的,外婆,我已經確定了。”杜芷萱回答得斬釘截鐵,配著她那蒼白的面容,和那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以及眼裡滿滿的血絲,都說明她做出這個決定,有多麽的不容易。
“唉……”安平郡主歎了口氣。摸了摸杜芷萱的頭,臉上難得地帶上一抹欣慰和自豪:“萱兒,難為你終於想明白了。”
“外婆。”杜芷萱抱著安平郡主的胳膊,一聲長歎。“四年前,我堅定的相信‘金誠所至,金石為開’,但四年後,我不得不收回這樣一句話。因為。很多時候不是付出了,對方就會滿腹感激地接受下來。甚至,說不定我的付出,對別人來說只是徒增厭煩,而我的存在,也是別人必須搬走的一塊巨石。”
“世間這麽大,我卻只能看到那麽一小塊地方,優秀的人那麽多,我卻只能注意到他,這其實對我。對他來說,都很不公平。”
“因為我的存在,他不得不和自己的心上人瞞著眾人,私下往來,每日裡提心吊膽,生怕某日被人撞破,那將會對他和他的心上人造成非常大的影響。如今,我退步了,進武候王世子妃的位置讓給他的心上人,想必。還能得到他一點感激吧。”
錢詩雅陪坐在一旁,籠在寬大衣袖下的手指緊緊的握在一起,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就連手臂上都露出道道可怖的青筋。
若可以的話。錢詩雅真得很想阻止杜芷萱的胡說八道。
只是,每次,話到了喉嚨旁時,就會看到安平郡主看向自己時那若有若無的警告眼神,只能悶悶的將話又咽下肚,心裡也難得地猶豫起來。
難道。祖母知道了她在後面做的那些小動作?也知道了真正被武候王世子放在心尖上的那個人是她?
安平郡主輕拍杜芷萱的肩膀,眉頭微蹙,漫不經心地問道:“萱兒,你是說,那武候王世子早有心儀之女?”
杜芷萱重重地點頭:“雖我不知道他喜歡誰,但在幾年前,我就慢慢地發現,武候王王世子變得越來越不一樣。”
說到這兒時,杜芷萱偏頭,補充解釋道:“這樣說吧,就像一個原本高高在上,用冷漠的目光看著地上凡人的神仙,有一天,突然從天上落到了地上。那原本和普通人之間相隔遙遠的距離一下就被拉近了,整個人都變得鮮活起來。”
“萱兒,為何你以前從沒沒有跟外婆說過?”安平郡主一臉憐惜地看著杜芷萱,只要一想到這些年來杜芷萱受過的苦,全因武候王世子和錢詩雅兩人而起,就忍不住狠狠地瞪了錢詩雅一眼。
那樣冷冽的目光,那樣仿佛看一個陌生人都不如的眼神,隻令錢詩雅心裡一個咯噔,嘴唇張了張,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只因,安平郡主漫不經心地移開了目光,仿佛剛才只是不小心看向了她似的。
“外婆,其實,很多年以前,我就隱隱地生出不妙的預感。不過,那時,我不懂這樣的感覺由何而來,也沒也就沒有把它當回事兒,唯一能察覺到的就是武候世子越來越不待見我。”
想到那個將整顆心交付,卻被對方棄之若蔽的原身,杜芷萱臉上就不由得浮現一抹黯然。
“最初,我一個月還能見上他三五次,到後面,可能三五個月都不一定能見到他一面。”
“每次見面的時候,他都一副很冷漠厭煩的模樣,仿佛我是他的殺父仇人似的。那時,我根本就不敢和他多說幾句話,每次都是表姐幫忙在旁邊巧言試探,竭盡所能地調和氣氛……”
杜芷萱,你在說什麽?不能再繼續了!
錢詩雅心裡已經在咆哮了,偏偏,在安平郡主的榮壽院,她根本不敢打斷杜芷萱的講述, 更不敢面對來自於安平郡主的雷霆之怒。
而,這時,錢詩雅若還不知道,杜芷萱已經打算給她挖個坑,讓她往裡面跳。且,安平郡主也察覺到了她做的那些小動作,那麽,她也就枉為重生女了!
只是,這一切,究竟是什麽時候發生的?
垂眸深思的錢詩雅並不知道,在這一刻,杜芷萱狀若無意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冷若寒冰,而安平郡主也仿佛心有靈犀似的看了她一眼,那微眯的雙眼裡是連陌生人都不如的冷漠。
若非重生以來,一路順風順水的生活,已經將錢詩雅重生前在後宅中艱辛奮鬥的謀定而後動的行事風格抹掉,那麽,眼下,她就不會繼續思索該如何力挽狂瀾,而是毫不猶豫地跪下,請求安平郡主和杜芷萱兩人的原諒,並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卸到武候王世子身上,而她自己只是拒絕不了武候王世子這樣一個容貌俊美,才華橫溢,文武雙全的權貴那熱情的追求行為,才會沉浸在這樣難得的愛情中,犯下每個年輕姑娘都難免會犯的錯。
——一切,都不過是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