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蘭院
“杜芷萱回來多久了?”錢詩雅倚在軟塌裡,燈光打在她的臉上,映襯著她那彩霞翩飛的面容越發地惑人起來。
不過,這些年來,侍候錢詩雅的丫環婆子們早已習慣了。或者,可以這樣說,每每錢詩雅和杜芷萱出門,回到房間後,錢詩雅都會流露出這種仿若被男人狠狠地疼愛過一番的媚態來。
盡管如此,卻沒有一個人膽敢提出一句異議的話。一切,只因錢詩雅很多年前就將院子裡的下人牢牢地掌握在手心裡。
若下人是那變化多端,能力非凡的孫大聖,那麽,錢詩雅就是那任憑孫大聖如何翻騰,也越不過五指山的如來佛!
特意留下來守院子的丫環白卉輕聲地說道:“表小姐是在申時三刻回府的,並,直接去了榮壽院,在那兒待了半個時辰,才回到文斕院的。”
“這麽早?”錢詩雅微微垂眸,沉吟不語,大腦卻飛快地轉動開來。
以往,杜芷萱都會在戌時左右,才和武候王世子告別,然後依依不舍地回府。今日,杜芷萱竟然眼睜睜地看著武候王世子從珍寶齋樓梯上跌落,墜落到外街,沒有跳著腳跑去攙扶,再以此事為由賴在武候王府裡照顧也就罷了,竟然還破天荒地回來得這樣早!
難道,杜芷萱真得察覺到了不對?
……
“杜芷萱可有派人到武候王府送東西?”
“在回到文斕院後,表小姐就派了李嬤嬤和幾個小廝一起,抬著一個很大的箱子去了武候王府。”白卉一邊回答著,一邊用手指比劃了下,“這麽大的箱子,看那四個小廝抬著特別吃力的模樣,想必,裡面裝得滿滿的,沉沉的。”
將今天發生的事情慢慢地在腦子裡回放了一遍,雖未能找到足夠多的證據。卻也讓錢詩雅清楚地窺知到了杜芷萱已不再像最初那樣癡迷武候王世子這件事!
“翠芙,我記得,你和秋蝶是同鄉?”
“是的。”翠芙應了聲,道:“前幾天。我還跟秋蝶一起,托人送了些東西回家。”
“你過來……”錢詩雅朝翠芙招了招手,輕聲耳語了幾句,末了,才一臉慎重地問道:“可記清了?這件事。務必小心謹慎,不能落下任何蛛絲馬跡。”
翠芙重重地點頭:“小姐,你放心,奴婢明白。”
錢詩雅取出一個荷包,遞到翠芙手裡,順便輕拍翠芙的手背,道:“記住,一切,以保全你自己為前提。”
“是。”翠芙心裡生出一股“士為知己者死”的豪氣,打定了主意“不成功。便成仁”!
榮壽院
看見提著燈籠而來的穆嬤嬤時,秦嬤嬤立刻迎上前,熱情地挽著穆嬤嬤的胳膊,小聲地說道:“穆妹妹,正好,我正準備到文斕院裡去找你呢!”
“秦姐姐……”穆嬤嬤歎了口氣,一臉的欲言又止。
“我在得知兩位小姐並未一起回府這個消息後,就知道今天肯定出了大事……”秦嬤嬤也跟著歎了口氣,聲音變得越發輕柔起來,若不注意聽。根本就沒辦法聽清:“郡主也為此事而憂心。”
秦嬤嬤並未說的是,得知錢詩雅回府的時間比杜芷萱還要晚,且,錢詩雅一人獨霸了馬車。卻將杜芷萱這個親表妹給摒棄一旁的消息後,安平郡主就滿腹惱怒,迭聲吩咐下人出府打聽今天的事情不說,還立刻讓她前往文斕院請了穆嬤嬤來。
如今,穆嬤嬤卻不請自來……
安平郡主斜倚在軟塌裡,一臉猶疑地問道:“說吧。今天,究竟出了什麽事?”
“郡主,事情是這樣的……”得了杜芷萱暗示的穆嬤嬤,一五一十地將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包括迎客來酒樓裡巧聽壁角一事,全部清清楚楚地交代了。
“什麽?!”
雖心知有所不妥,卻也未料到事情真相竟遠超她預估的安平郡主,右手用力地拍向軟塌,保養得極好的面容扭曲得不成樣,左手則緊緊地摸著胸口,迭聲呼道:“氣死我了!我們錢家怎會出了一個這般心狠手辣,水性楊花的丫頭!若這事傳揚開來,往後,世人會如何看待我們錢家……”
秦嬤嬤和唐嬤嬤這兩位安平郡主依重的左臂右膀之類的存在,在這一刻,也聽傻了。不過,在發現安平郡主氣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時候,秦嬤嬤忙上前幾步,輕撫安平郡主的胸口,唐嬤嬤則迅速端來溫熱的茶水,遞到安平郡主嘴旁喝下。
連飲了兩盞茶後,安平郡主那激動憤怒的情緒才平息下來。
不過,了解安平郡主的人都知道,若安平郡主將怒氣發泄出來,就代表這件事情會酌情處理,若安平郡主迅速冷靜下來,就代表安平郡主並不打算輕易揭過此事。
“是我的錯……”在這一刻,不知安平郡主想到了什麽,臉上浮現一抹懷念和歎息,伴隨而來的卻是濃濃的厭惡,“我該知道狗改不了,有些人從根子上就爛了,又怎麽能祈求將她生下來的女兒養在身旁,悉心教導,就一定會培養出一位聰慧多才的世家貴女。”
三位嬤嬤都明白安平郡主提到的這人,正是錢詩雅的親生母親,如今遠在山東的李氏。
說來,李氏才是一個真正心狠手辣,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人。當年,李氏之所以能以七品小官嫡女身份嫁入勇誠候府,成為勇誠候府唯一一位庶子的嫡妻,正是因為她巧妙地利用了一次賞花宴,借助落水之便,成功地為自己坑到了這樣一樁良緣。
而,在李氏嫁入府後,憑借著她的心機謀略,和那輕易就能交好於人的行事手腕,很快就在勇誠候府裡混得如魚得水起來。哪怕事後調查到這樁落水事件真相的安平郡主再如何地厭惡和惱怒,卻也不得不承認李氏確實輸在了身份上,否則,還真不一定能看得起勇誠候府這位庶出二公子。
不過,安平郡主向來沒有搓磨姨娘庶子的習慣,因此,哪怕是一位庶子,也是接到自己身旁教養,所有的用度隻略遜府裡嫡出公子一分,並在庶子成功考取進士,外放到山東為官後,毫不猶豫地放手庶子一家人遠走,且還贈予了大量的銀財物品。
……
說到底,錢詩雅這點小手段,也就隻適合用來忽悠一下杜芷萱,和她的生母李氏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不過是以往杜芷萱身旁侍候的都是勇誠候府的下人,又幾乎不住在將軍府裡,更對將軍府裡的人沒有好臉色,否則,安平郡主等人早就知曉此事,又豈會眼睜睜地看著杜芷萱被錢詩雅蒙騙,一步步地落入錢詩雅設下的陷阱裡?!
安平郡主雙眼微眯,長睫掩住眼底一閃而逝的冷冽,嘴裡卻輕柔地問道:“穆嬤嬤,回了文斕院後,萱兒如何說的?”
“小姐想退婚。”提及此事,穆嬤嬤就一臉的欣慰,將杜芷萱當時說話的神情舉止一一地描述了一遍,然後,就用一種祈求的目光看著安平郡主。
“不錯,不愧是我的萱兒!”如此敢愛敢恨,行事利索,快刀斬亂麻的處理方式,倒是比錢涵夢這個曾令她萬分疼惜的大女兒更可心了!
“這麽件小事,還真不用顧慮太多。”
若說之前,安平郡主那般震怒,其一是錢詩雅這種撬自家表妹牆角的事情,其二則是擔憂以杜芷萱對武候王世子的癡迷,眼下不過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稍後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還真不可預料的話,那麽,此刻,安平郡主就覺得一直懸在心口的那塊巨石被人挪走了,整個人都變得輕松暢快起來。
“我早就看不慣武候王府的行事風格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