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芷萱抿了抿唇,這樣不似母女,卻勝似母女的情誼,她並沒有體會過,心裡對眼前這個明明享受了自己最向往和期盼的母愛,卻不懂得珍惜的九公主生出一絲怨懟。不過,很快,她就將這些不該有的情緒拋到了一旁,只是靜靜地看著九公主,輕聲問道:“那……”
“是我犯了以眼看人的錯誤,卻忘記了,任何情況下,都該以心看人。”九公主由著小公主為自己拭去臉頰上的淚水,再次回想起往事時,卻再不複以前的滿心歡喜和幸福,而是帶上了淡淡的傷感和失落。
“第一次在宮宴裡初見時,我就被他的溫文爾雅和博學多才給迷住了,待到從宮女嬤嬤打探到他文武雙全,卻又潔身自好,府裡並無侍候的丫環小妾,更曾公然許諾‘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等消息後,遂有意無意地和他偶遇了好幾次。確定了他也喜歡我的訊息後,才心甘情願地跪在母后寢宮前,求得了這樁良緣。”
“這些年他將我捧在手心裡呵護疼寵,讓我時常都覺得他不像是疼愛妻子,倒像是疼愛自己的女兒一般,不論我有什麽不合理的要求,也都毫不反駁地全盤接收。哪怕我多年無所出,卻也主動拒了長輩塞的丫環,只是寬慰我,我們還年輕,還可以再生,不需要任何人介入到我們夫妻之間。”
只是,她怎麽也沒料到,駙馬確實潔身自好,從不納妾,更沒有通房庶子庶女,卻是因為他早就有了心上人!
而,她這位公主正妻,不僅僅是將來他能襲爵的保證,也不僅僅是幫著那位心上人先佔了正室的位置,更是為那出身貧寒的心上人作“遮風擋雨”的擋箭般之用!
——想想看,定國公府尚未分家,府裡雖明確地分出了嫡庶之別,但妯娌之間的勾心鬥角,公婆無端的偏頗和指責,和那讓所有人都向往的襲爵之位,連九公主這位天家之女都敢打壓算計,就更不用說那位駙馬的心上人了,那更是才接入府,最短幾個月,最長一年半載就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想到那位柔弱可人的“心上人”,九公主就不由和露出一抹哀淒的笑容。
她雖貴為公主,卻因為愛上了駙馬,而摒除了自己身為公主的驕傲,努力地討好著駙馬和他的家人,像一個普通的世家女一般孝順公婆,從不用“公主”“外臣”之間的區別來拿捏他的家人,更是將自己當成一個普通的世家宗婦一般,無視婆母和幾位妯娌明裡暗裡的譏誚和嘲諷,像一塊乾乾的海棉般,努力地吸取著水份來充實自己,只為了不讓他丟臉。
就連駙馬喜愛素淡的衣裳和簡陋的配飾,她也在嬤嬤歎息不解的目光裡穿戴起來,更努力地讓自己成為那個“紅袖添香”的才女……
這般努力,
不僅僅是為了彌補沒有孩子的遺憾,更是因為她已經真正地將他當成了相攜一輩子的人,對他的愛,也在他那溫柔的言語和呵護的舉動裡越來越深,直到溶入骨血裡,再也無法輕易就分離開來。
“就算十幾二十年後,我依然未能為他生下一兒半女,他也不會拋棄我,另結他歡,更不會納入一房又一房小妾姨娘,而是會在幾個兄弟中挑選一個兒子過繼,以後,就由這個兒子為我們養老送終。”
“因為這,在面對長輩的挑剔和為難時,我都咬牙堅持了下來,隻不想他一個人為我倆的未來努力。可是……”
她怎麽也沒料到,府裡那對惹人讚歎“祥召”,更令二弟妹在和自己交手中,處處穩佔上風,就連公婆也都毫不猶豫地偏幫的龍鳳胎,竟是他和心上人的“愛情結晶”!
這種全府的人都合夥瞞著她一個人的感覺,真得讓她生出一種徹骨絕望的感覺來。
人心都是肉長的啊,這麽多年的相處,九公主那樣的伏小做低,卻依然未能換來這些人一絲半縷的憐惜之情,是該說這些人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還是該說九公主確實太過愚盾,竟由著整個定國公府的人欺瞞,以此來拿捏她呢?
“這已不僅僅是‘陳世美’這種人人喊打的渣男了……”
杜芷萱搖了搖頭,道:“公主一片真心,偏,駙馬竟有意曲解,這是將公主置於何地?又將大梁律法置於何地?這種闔府公然偏幫駙馬隱瞞那對龍鳳胎的存在,並有意無意地引導出公主的愧疚之意,更屢屢提及過繼一室,這,都打的是什麽主意呢?”
眼見九公主驚駭交加地看著自己,仿若是被自己不假思索地定罪,甚至,就只差沒有直截了當地說出“狸貓換太子”這句話的做法給驚嚇到了,杜芷萱抿了抿唇,朝九公主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來。
現代社會裡都不乏這種“攀龍附鳳”的人,不過,大部份男人在攀上鳳凰後,都會有意無意地保持著潔身自好的習慣,唯有那少部份三觀不太端正的人,才會在擁有了和鳳凰一家相同的地位後,毫不猶豫地對鳳凰一家下死手,只為了抹掉那令他每每想起時就覺得如哽在喉的難堪之至的過往。
相比起前一部份的“現實”型男人,杜芷萱最厭恨的就是後面這種“兩面三刀”的渣男,一邊為了攀護皇室的榮華富貴,而主動迎娶公主,卻又因為心有所屬,甚至還要謀算公主而心生愧疚之意,遂加倍地補償公主,一個勁地對公主好。
一邊卻又覺得公主的下嫁,令自己的心上人不能入府,愧對自己的心上人,遂敗服在心上人的眼淚裡,牽怒於公主,將心上人為自己生的龍鳳胎送入府裡,養在自己的弟弟名下,隻待日後說服公主,將龍鳳胎裡的兒子過繼。
“你……你……我……我……”九公主愣怔住了,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那滿腹曾想好的話,卻怎麽也沒辦法順利地說出來,只能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一幅淺笑嫣然的單純天真模樣,嘴裡卻說出最可怕不過言語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