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誠候府,梨香院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照射進來,給整個房間都增添了一種朦朧的美感。
不過,居住在這個院子裡的人,不論是主子,還是奴才,都沒有欣賞這般美景的閑情逸致,更沒有一顆擅長發現這般美景的悠閑自得的心。
就如眼下,明亮的房間裡,氣氛一陣凝窒。
再加上那濃重的薰香,和不知放了多少個火盆,烘得如同暖春的溫度,倘若,有那剛從清冷的室外進入的人,只怕會連打好幾個噴嚏,身上冷汗直冒的同時,更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恨不能立刻就奪門而出。
不過,一直待在屋子裡侍候的丫環婆子,卻並沒有多大的感覺。
更不用說,身為老夫人倚重的“左臂右膀”之一,早就習慣了這樣環境的周嬤嬤了,那更是毫不猶豫地示意回話的婆子退下後,親自奉上一盞茶。
“老夫人,這件事,只怕有蹊蹺。”
“呵!”老夫人冷笑一聲,“連你都發現了,可見,那幕後黑手早就按奈不住了!”
“這是想將我氣死了,好趁機奪了管家權,從而徹底將偌大的勇誠候府盡皆掌握於手心,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真以為,勇誠候府這樣一個看似根基淺薄,根本就不被京城那些真正底蘊深厚的世家勳貴之家放在眼裡的府邸,就那麽好掌握呢?!
“也不怕胃口太大給撐死!”
在外面放和杜芷萱有關的流言蜚語,也就罷了。
畢竟,哪怕,如今的杜芷萱是準秦王妃,身份貴重,但,說到底,皇室是天下間最講理,也最不講理的地方。
在他們需要杜芷萱這個“福星”震懾秦王的“煞星”命格的時候,即便安平郡主和杜芷萱本人不出手,也會隱於幕後推波助瀾,只為了洗盡杜芷萱的汙名,讓杜芷萱成為一個能“匹配”秦王的秦王妃。
但,一旦他們不再需要杜芷萱,那麽,就能隨時將從前杜芷萱犯下的那些汙穢之事翻出來,讓杜芷萱徹底跌入泥濘裡,再也無法翻身。
因此,在老夫人看來,與其說皇室看重杜芷萱,倒不如說,皇室在利用杜芷萱。
只要杜芷萱失了利用價值,就會淪落到一種極淒慘的境況裡,這一點,連安平郡主都無法阻止。
甚至,說不準,略施小計,還能將“護孫女心切”的安平郡主也打落渾淵。
故,說來,杜芷萱再如何地踹躂,依然不過是秋後的螞蚱,根本就不值得老夫人親自出手對付她。
但,這並不代表站於一旁,手拿茶杯看戲的老夫人,就能容忍這些流言蜚語以一種不可阻擋之勢波及到勇誠候府!
尤其,影響到候府繼承者,如今已位列六部尚書之一的杜尚書的聲名!
當然,這,純粹是周嬤嬤這位侍候老夫人多年,自詡老夫人不可割舍心腹的想法。
實際上,真正令老夫人生氣的,卻是因為這些流言蜚語已經牽涉到了她,倘若……
仿若想到了什麽似的,老夫人那撚動著佛珠的手指一頓,微垂的眼眸裡滿是陰冷和狠戾。
“讓人將這些年,錢氏做下的那些事情全部抖漏出來。”
說到這兒時,老夫人特意頓了頓,微微抬頭,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補充道:“如果,有些事情牽涉到武候王世子妃的,也不用有所顧及,全力施為,即可。”
“這……”周嬤嬤有些遲疑,“怕是不太妥當。”
即便,如今的錢詩雅,因諸多緣由,早已不是武候王世子心中那朵搖曳生姿,不沾塵間煙火氣息的白蓮花,但,誰敢肯定,在眾人的群起攻之之下,那再次被激起憐香惜玉之心的武候王世子,不會突然來個“幡然醒悟”呢?!
畢竟,武候王世子為了得到錢詩雅,可謂是甘冒天下大不諱啊!
——嘖嘖,要知道,這世間,還真沒幾位勳貴之家的嫡子,明明身有禦賜婚約,卻為了討好心上人,而拚了老命地坑害未婚妻的人啊!
而,自家未婚妻和心上人,還是最最嫡親的表姐妹的關系!
……
好吧,這是因為周嬤嬤受眼界和身份之限,並不知道先帝所出九公主,和如今這位皇帝的大公主遇到的糟心事,不然,還真不定會萬般感慨——世間負心漢,還真是多如狗,真真砍殺不盡!
老夫人輕笑一聲:“武候王妃那人,可不是個簡單的。你就瞧著吧,即便我們不出手,那位世子妃也活不長久了。”
所以,趕在錢詩雅被人玩死之前,榨乾她身上最後一點利用價值,有何不可?!
“這……”顯然,未料到,今日,自己竟能聽到又一個驚爆消息的周嬤嬤懵了,下意識地抬起頭,瞪圓了眼,滿臉的驚詫和不可置信中,更有著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惶恐不安和畏懼。
“罷了,有些事,往後,你自後明白。”
老夫人歎了口氣,生平頭一次,難得地感慨起自己並不擅長培養心腹。
比如說,她依重的兩位心腹,其一,眼前這位周嬤嬤,雖有顆很值得讓人稱頌的忠心,為人卻太過呆板,像極了算盤上的珠子,撥一下,才動一下,根本就不會多加思慮,並明白她這個主人真正想要辦的事情。
面對這樣的人,任何事,只能直接吩咐,卻是不能期待他們會給予自己某種程度的驚喜。
而,另一位有頭腦,有心機,有手腕,更有謀略的鄭嬤嬤,卻因為太過滑頭而難免做出“牆頭草”的舉動來。
不然,又豈會為了那麽點虛無飄渺的好處,就投靠了錢氏呢?!
卻沒深思,錢氏那樣一個同樣心狠手辣的人,一朝得勢之後,別說重用她這個“叛主”之人,就連她那條性命是否能保留住,都不好說。
說來說去,這兩人,都是“蠢貨”!
不然,豈會跟隨她幾十年,在她的“言傳身教”影響下,卻依然這般“憨傻”!
這般一想,老夫人越發地不得勁了,擺了擺手,示意周嬤嬤退下後,才再次放縱自己的身體,依靠在軟塌裡,微闔雙眼。
不知是在思索過往,抑或是在思慮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