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中午,在白籍的召集下,闕宣昔日的部下很快前來拜見故主,坐了滿滿一席。 正所謂人走茶涼,幾年來風雲流散,闕宣的聲勢已經遠不如昔年,手下的附眾已經散了大半,剩下的這些皆是賣漿屠狗之輩,個個面有菜色,操著濺業。
這裡面有農夫、有夥計、有屠夫、有遊俠甚至還有賊寇,看起來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但是能在闕宣離開的幾年裡不離不棄,聽聞他的消息便立刻趕來,在闕宣看來,這才是他可以依仗以成大業的臂助。
因此闕宣對眾人的窘迫視而不見,極其熱情的款待眾人,加上他能說慣道,眾人間數年未見的生疏轉眼不見了大半,幾句話落之後,席間的氣氛活絡了起來。
待到大家先行了禮,分賓主坐下,這時一人站起,問道,“大兄!今日為啥召集眾兄弟吃喝?可是為了慶祝兄弟們的重逢?
“正是此意!一別數年,許久不見各位兄弟,自是有些想念,來,喝一碗!”闕宣端坐在主位,舉碗相敬。
眾人一抬脖子,一飲而盡
闕宣一臉和氣的招呼著眾人,絲毫沒有就別後的生疏,一個人都沒落下,有時淡淡幾句,就聽得兄弟眉開眼笑,生出知己之感。
這是闕宣小時就有這本事,不論做什麽,都得心應手,漸漸成眾人核心,哪怕是獨身一人流落泰山也不例外,短短幾年就成為泰山賊的賊首。
待得酒過三巡,氣氛濃烈之際。闕宣突然放下酒碗,歎了口氣。
白籍似是得了信號,見機問道,“大兄為何感歎?
闕宣說著,“眼看這亂世來了,不知還有多少安穩的日子!一路行來,沿途所見,大族們醉生夢死,小民則是渾渾噩噩,徐州之民皆是懵然無知的樣子,不由生出感慨,倒讓兄弟見笑了!”
這一說,眾人紛紛開口。
“是啊!別看徐州安穩,其實各地各處都有流民,在徐縣城外也不例外。聽說,這些流民有些外地流落過來的,有些則是田產被大族所奪或是被賊寇所劫掠的而生活無以為繼的本地人。官府也置之不理,只是將之趕到城外,使得他們橫死鄉間,真是慘不忍睹啊!”
“是啊,我們徐州五郡國,雖然比外州強一點,但是又哪裡算得上是安樂鄉?北部的琅琊、彭城二郡因為與青兗二州接壤,大的戰端雖然沒有,小的戰鬥卻是連綿不絕;至於我們的下邳、廣陵二郡,下邳不停的有來自豫州的流民湧入,還要不時受到來自豫州黃巾的劫掠,而廣陵那邊則與更南邊的江東起來摩擦,風雨欲來。”
“嘿嘿,唯一還算平靜的就只有東海了,但是因為東臨大海,卻不時受到海賊薛州的襲擾,也談不上一片祥和。”
“一到亂世,咱小民的日子最難過啊!偏偏我們無力改變,只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祈禱著戰亂不要降臨。而大族們雖然有能力改變,但是為了家族的延續,自己的享樂,往往不去阻止,反而有的時候會去推波助瀾。”
“可不是麽……”
這說著說著,就有怨氣、羨慕生成,這是小民逢著亂世,又看官府世家,照樣錦衣玉食,美妾環繞,換誰都有些不滿和嫉恨,這借著酒意,都發作了出來。
闕宣心裡暗喜,面上不動,關鍵時說上幾句,大族的富貴與眾人的悲苦對比凸顯了出來。
待到氣氛夠了,闕宣忽然猛擊酒案,面露猙獰。
眾人皆驚,問著,“大兄,為何如此?”
闕宣不再按耐,慷慨激昂道,“王侯將相寧有種?漢高祖劉邦一介遊俠,卻趁著秦末大亂,抓住時機成為四百年大漢的開創者,在座的各位兄弟為何只是在這裡自哀自怨?今日與當年何其相似也,我等為何就不能奮起一擊,搏一個王侯當當,卻在爛泥中做那小兒女之狀!”
“啪!”的一聲,白籍最先拍案而起,大聲附和道,“大丈夫死則死矣!生不五鼎食死則五鼎烹!”
眾兄弟也是群情激奮,當即就有人說道,“吾等願追隨大兄,學那蕭、曹、夏侯,同創大業!”
“吾等願追隨大兄,學那蕭、曹、夏侯,同創大業!”
眾人紛紛表露忠心,闕宣卻擺手,面有難色的說道,“起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一旦失敗就是株連九族的大禍,萬一事有不諧,連累了諸位兄弟,這叫大兄於心何忍?”
白籍得了眼色,當即猛捶了一下酒案,神情激奮道,“自從陶謙成為徐州牧,野心日益膨脹,徐州遲早被卷入天下的逐鹿大戰。到了那時,像我們兄弟這種出身低賤的小民,遲早會與青、豫二州的庶民落得一樣的下場,哪裡會有什麽活路可言?”
“沒錯!陶謙的親信笮融,借著禮佛行善的名義,不停的在下邳國中搜刮著民脂民膏,不知有多少庶民因此家破人亡。我們若是放之任之,不奮起抗爭,遲早也是這樣的下場!沒有活路可言!”
一兄弟脾氣急躁,漲紅了脖子,大聲嚷嚷的道。
“這世道,不讓我等活了,不如反他娘的!”見火候已到,就有闕宣事先安排好之人說出了最重要的話。
這些人,都是血性漢子,當年追隨闕宣時具是一言不合,血濺三尺的遊俠作派,現在又喝了酒,重溫了故情,更是不得了。
場面微微一靜,就聽所有人大聲喊道,“反他娘的!”
幸好今日聚會,闕宣專門選了一個無人的處所,不然必給被人給聽了去,引來了有心人的注意。
闕宣知道火候已經到了,不在遲疑,揮手製止了喧囂的場面,大聲叫好,“好!如此,當歃血為盟!”
回身進房,拎出一隻活雞來,一把摜在酒案上,又抽出一把尖刀,插在桌上,目光咄咄逼向眾人。
“我也不想為難各位兄弟,我們說是起事,其實就是造反的勾當,弄不好就是身死族滅的下場!不願的,直接出門,願意跟我乾的,就兌著鮮血喝一口烈酒,從此生死與共!”
一名屠夫出身的大漢最是性急,抽出尖刀,就割了雞脖子一道,頓時血流如注!
大漢用酒碗接了幾滴,又在自己手上割了一刀,滴血入酒,闕宣上前,也放了血。
大漢一飲而盡,虎視一圈,慷慨激昂,“以前若不是大兄關照,我等哪有命在?那日顧念這家眷沒有跟隨大兄北上,心中後悔莫及,老牛我豈會一錯再錯!”
“我等豈會一錯再錯!”諸位兄弟被他一激,紛紛表態,上前歃血為盟。
“大兄,既已歃血,接下來,您打算怎麽辦?”
喝了血酒,就是真兄弟,當即就有一人毫不避的問道。
闕宣摸了摸翹起下巴上的短須,思忖了片刻,“如今徐州民心思定,想要鼓動民眾造反是不可能的,我們只能從大族身上想辦法,闕家就是我等起事燃起的第一把火,這把火就由我親自點燃!”
“當然了,想要成功,光有我們是不夠的,必須獲得強有力的盟友!但這出使各方勢力,尋求盟友的使者恐怕會遇到不少的風險,不知哪位兄弟願意替闕某去走一趟!”
“小弟願去!”
“還請大兄給老牛一個將功贖過的機會……”
……
雖然離著秋收還有不小的一段時間,但是春天種下的中稻到了夏天就能收獲,因此淮北一地的水田裡一片鬱鬱蔥蔥。
遠遠一觀,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農家佃戶,光著膀子在裡面耕作,再遠處就是不高不矮的伏蛟山。
伏蛟山下,有著一條官道,來往上車馬行人卻不多,農夫耕作完休息時,就會閑聊幾句,往往會說到徐縣的大族,郡望闕家。
這時,一輛牛車從遠處緩緩行來,只見裡面坐著一個長衣高冠中年人,態度安詳,面容清臒,手中拿著拂塵,自有一股高人的風范,而他的左右則跟著兩個侍從,都帶著劍。
此人的打扮像是遊歷四方的方士,看排場又有些不像,像極了太平教中傳教受戒的道士。
這種酷似黃巾賊道的打扮,放到今日當然引人注目,但因為一行人氣派非常,路上的行人沒有人敢於輕視。這裡面有個年輕人,反而抬起頭來,仔細的看了又看。
車上的白籍就心裡一喜,在這裡果真遇到了闕家的子弟。
自己今天要說的話,只怕普通農夫聽不懂,而自己要做的事情也主要是做給闕家看,故而尋到闕家子弟的蹤跡,他立刻現身於此。
只見白籍徐步下來,高齒木屐,大袖飄飄,抬首仰望著不遠處的伏蛟山,視眾人無物。
此時陽光自枝葉間灑落在道上,斑斑點點,萬眾矚目中,就他在官道上禹禹而行,屐聲清脆,自有一種世外高人的風范。
突有一個持劍侍者上前,躬身問道,“師尊,您說此山氣勢磅礴,望著有貴氣氤氳而生,令人震撼!但依照弟子觀之,只是尋常小山罷了, 最多有些白氣彌漫,何來貴氣之說?弟子無知,還請還請師尊明示!”
這些農夫聽的半懂不懂,雖然漢代風水讖諱之術盛行,但也不是說給尋常小民聽的,只有闕家的年輕人心裡一動。
只見白籍驀頓住腳,笑了笑道,“要是人人能見,哪還有珍貴可言?山不在高,有靈則勝,這白氣雖是普通山氣都有,不足為奇,當藏在白氣中的東西才是伏蛟山與眾不同的地方!”
正說著,突又有一人喊道,“師尊,你說的是這個?”
順著手指望去,卻見一處山腰上絲絲青煙上升,筆直而上,飄飄嫋嫋,散於白霧。
白籍頓時大驚,兩名弟子就問,“師尊何以大驚?”
白籍就感慨良久,歎道,“吾本以為山中所有的是出將入相的貴人之氣,沒想到竟然是青色的王侯之氣,此非非常人家能有。”
接著又感慨道,“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徐州將亂矣!”
說完就驅趕牛車遠去,隻留下了闕家年輕人在那裡臉色大變!
因為闕家的祖墳就安置在伏蛟山上,看青煙冒起的方向正是闕祖墳的方向。今日之事若是傳了出去,闕家將如何安身?
恐怕要不了幾日,闕家有王侯之命的謠言就會傳遍下邳了吧?再加上“長安亂,天子缺”的讖語,恐怕闕家就有難了!
要知道‘闕’可是通‘缺’啊?闕家的年輕人頓時臉色難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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