黢黑的精神天地裡。

蘇乞年立身在一片撐開的光明淨土中，這裡若琉璃無瑕，光輝燦爛，襯托著蘇乞年挺拔的身姿，宛如一尊年輕的神祗，不朽不滅。

對於妖帝吞世的讚歎，蘇乞年卻輕輕搖頭，道:“時光於我太過短暫，否則我會比現在更強。”

“時光於你已經足夠眷顧，你已經成長到今日這一步，足以令諸王黯淡，古往今來，歷數諸族王者中，你都可排在前列，如非是你未曾成道，即便還未斬三身，憑你躋身精神不滅的領域，也可以稱得上一聲準帝了。”

即便還在交手，妖帝吞世也沒有吝嗇自己對於蘇乞年的欣賞之意，他是真的感歎，當今的年輕一輩，有這樣天資的，未必有這樣的機緣造化，有這樣機緣造化的，未必有這樣的膽魄與氣運眷顧，這諸多因緣際會匯聚一身，成就了這樣一個可怕的年輕強者，古往今來都難覓，說是諸天第一，妖帝吞世覺得，一點也沒有懸念，就算是諸族那些個隱藏很深的年輕無上，就算是全部曝露又如何，準帝層次的戰力，不是說說而已。

甚至在此刻的妖帝吞世看來，這年輕的蓋世戰王，比一般的準帝還強，除了道悟與道心有所差距之外，足以稱得上半個大帝了。

蘇乞年沒有回應，並未因為妖帝吞世的欣賞，而感到半分滿足，這亂世成就了他，同樣也令他時時刻刻感受到來自外界的壓迫感，這種壓迫感，沒有隨著他修為與戰力的提升而有半分衰弱的跡象，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

這諸天內，諸族有很多人，並不想看到他再繼續變強，他們可以容忍一位諸天禁忌，卻絕不容許，再有第二位諸天禁忌誕生。

不過，對於師父所在的領域，蘇乞年從未了解過，那是眼下的他，依然需要仰望的天地，他曾經聽大師兄洛生講述過一些過往，以他這些師兄師姐的眼力，覺得師父在石化之前，恐怕並不只是道祖那麽簡單。

“你在想些什麽?”妖帝吞世挑眉，顯然看出蘇乞年念頭的生衍。

蘇乞年沒有隱瞞，平靜道:“與師父相比，我們這些弟子的成就，實在算不得什麽，只是可能你們諸族，不願意再回到那樣壓抑的歲月，不想再見到又一位諸天禁忌，不過你們高看我了，我再強，也沒有把握，在未來的歲月裡，達到與師父比肩的境地。”

“所以，你們這些年裡，所有針對我的殺伐與算計，歸根結底，還是對於吾師的恐懼，植根在骨髓血脈中，難以驅逐。”

妖帝吞世沉默了足足數息，方才開口道:“或許你說得不錯，的確，我等不想再見到一位諸天禁忌現世，三個多紀元過去，諸族已經壓抑太久了，不過你也無需自謙，諸族強者的眼力還是有的，如你一般的存在，縱觀古史上，不少皇者年輕時代，都比不上你，你這樣的人物，身負大造化與大氣運，只要不隕落，半路夭折，未來的成就，足以令諸天驚悸。”

“那一位的確古今罕見，雖非人皇，多半可與你人族開元三皇比肩，且活得足夠長，若非是已經離世坐化，我也不會在此刻出手，而今畢竟不再是遠古洪荒年間，長生路斷，成神無望，就算是這亂世裡，諸神國度現世，這天地依然如舊，尚未看到轉機。”

“長生與成神，未必是唯一的路，遠古諸神號稱永生，不也走向了黃昏，足以證明，這世間沒有永恆不落。”蘇乞年開口道。

“或許吧，不過現在，對於當世的生靈而言，可供選擇的路並不多，我等都在等待，不過在新路出現之前，需要肅清一些異數，

而你，就是其中之一。”妖帝吞世沉吟道，一身黑袍輕舞，在這黢黑的天地裡，他像是唯一神祗，此刻，他並不像是一位出手截殺蘇乞年的妖族大帝，而像是一位在歲月滄桑中行走而過的長者，與蘇乞年平等交流，沒有俯瞰，也沒有輕慢。

“看來今日你我二人，注定要隕落一個。”蘇乞年淡淡道。

“你很自信，但自信有時候只能虛張聲勢，對於真正的強者而言，他們只相信真實不虛的力量。”

妖帝吞世搖著頭，同時抬腳邁步，向前逼來，如非是此前親眼所見其如何坑殺了四大帝路強者，他現在一定會有所戒備，但他並沒有察覺到異樣，真要有大帝出手，只要臨近，他一定會有所感知，而在他的精神領域中，時光近乎凝滯，這一位，已經注定了沒有退路。

鏘！

蘇乞年出刀了，他直接勾動了休命刀，與意志戰刀合一，不滅的鋒芒交融，休命刀石質的刀身顫鳴，隱約間，竟生出了複蘇的跡象。

妖帝吞世察覺到了這股異樣的氣息，眸光微凜，但他眸光如炬，隨即惋惜道:“這口刀看上去不一般，但以你而今的境界，還不能令其解封，可惜了，我能感受到刀中潛藏的偉力，令我心悸，可惜你無法勾動，終究到了末路。”

轟！

妖帝出手了，他舉拳就朝著蘇乞年轟殺而至，出手的一瞬間，平靜的眸光變得冷冽，黢黑的拳鋒，像是永恆的黑洞在坍塌，這是吞滅一切的帝拳，冥冥之中，仿佛可以照見一頭古獸，張開了吞納上下四方，古往今來的巨口，令日月顛倒，乾坤逆亂。

這一刻，妖帝吞世不再留手，他非是新晉的大帝，而是出身妖界皇族，體內流淌著至高的妖族血脈，在動用了全力之後，這片黢黑的天地，都像是凝聚在了拳鋒之上，他橫擊光明，撕裂淨土，打在休命刀石質的刀身上，震得蘇乞年凌空橫飛出去，半邊身子都幾乎酥麻了。

即便立身身神一界，也依然被這一拳貫穿了進來，這股至強的帝拳拳力，超出了肉身諸天所能承載的上限，將之從與諸天隔絕的虛無中震落回來。

昂！

蘇乞年長吟，天龍八音中的光龍怒，他領悟最深，與他光明心契合，此刻在不滅的意志加持下，像是一團璀璨的光，在這黢黑的天地間擴散開來，與此同時，他揮動休命刀，四重神藏大竅洞開，達到極限之境，朝著妖帝吞世殺去。

“沒用的，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天龍傳承，也只能被傾軋。”

此時的妖帝吞世相當冷酷而霸烈，他已經動了殺心，不想再拖延下去，哪怕這裡是不滅的精神世界，也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蘇乞年鎮殺，他可以預見，這位年輕的蓋世戰王，若是此番不死，他日諸帝有敵，將再難掣肘。

只要成道，這一脈就有兩位戰帝了，而此前得到消息，戰帝之強，甚至擊斃了一位人族大帝。

而那位戰帝同樣精擅刀道，在妖帝吞世看來，蘇乞年之所以能夠這麽快，在戰王路上走到這一步，與他這一脈那位神秘的戰帝，一定有很大的關系，或許傳說中戰皇殿前，那戰王策的石碑上，所謂的大夏人皇，就是指這位神秘的戰帝。

好大的口氣！

在最初得聞時，妖帝吞世唯有冷笑，至高的皇者出世，諸天生靈一定有感，此人尚未成皇，就敢以人皇自居，這不是一般的狂妄。

雖然並不認同，但妖帝吞世自忖，也多半不是那位戰帝的對手，至少擊斃一位同境的大帝，絕非是一般的大帝所能做到的，大帝的難以磨滅，比之真王， 又是另一重天地，永恆道心，不滅意志，並不只是單純的稱謂。

所以，諸族絕不能看著又一位戰帝出世，錯過今日，冥冥之中，妖帝吞世覺得，將再無鎮殺蘇乞年的機會。

嗡！

帝拳沉靜，裹挾著令諸道顫栗的拳勢，令這黢黑的精神天地，都在顫鳴，妖帝吞世周身帝氣彌漫，霸道而凌厲，他擊破層層疊疊的光暈漣漪，在天龍音中從容邁步，正如他所言，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哪怕是天龍傳承，也要被傾軋，下一刻，他再次突進那片光明淨土，硬撼身神一界的休命刀鋒，打得蘇乞年踉蹌倒退，持刀的虎口崩裂，半邊身子都生出了痙攣之象。

“結束了！”

他眸光冰冷，這一刻冷漠到了極點，但冷漠中，又流溢出一分惋惜，可惜這不是他們妖族的年輕後輩，現在，他要擊破其蓋世戰體，甚至撕裂那不滅的意志，隻留下一點殘魂就足夠了，相信斷命師一脈，能夠借此推演出妖塔與鯤鵬大帝的下落。

帝拳再次揚起，貫穿向前，妖帝吞世足踏淨土，如一尊開天的神，踏碎這片光明地，他看向前方，想要從蘇乞年的眸子裡，看到幾分驚惶與留戀，因為這將是其作為完整的生靈，最後存世的時刻，這樣的情緒，才足夠真實。

不對！

在落下目光的瞬息間，妖帝吞世看到了一雙依然平靜且冷淡的眸子，也就在這瞬息間，他驟然間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

那是一縷刀光，從蘇乞年的胸口衝出，刹那間照亮了這片黢黑天地。(求訂閱，感謝大家的月票和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