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山下。

灰袍老人面無表情，但是語氣卻不容置疑，再次道:“退下！”

如墨的海水平靜，空氣中彌漫著沉重的氣息，就是十三處虛空之地的諸族強者也有些訝異，這位妖族的畢玄聖人是看出一些什麽了嗎?若是剩下的這八個年輕人都與此前那金光犼一族的年輕聖禁之王一般強大，八人聯手，還是有不小的勝算。

赤發青年八人都捏緊了拳頭，但還是不得不落下虛空，他們不能違背畢玄聖人，卻也不能理解。

“你們心中不服氣。”

這時，灰袍老人開口了，沒有轉身，而是看向蘇乞年，深邃的眸子顯露出幾分罕見的凝重:“本將也沒有想到，時隔多年，還能再見到一位戰聖。”

戰聖！

隨著灰袍老人最後兩個字吐出，不僅僅是赤發青年八人，就是十三處虛空之地，那數十位如魔神般的身影，也都目光一凝，不再如此前一般風淡雲輕，皆露出鄭重之色，看向真龍船首的蘇乞年。

妖神山前，真龍船上，眾多人、妖兩族元神強者面面相覷，他們並不清楚戰聖這兩個字到底擁有怎樣的意義，至少在玄黃大地，並無與此相關的傳聞。但從諸族強者臉上的慎重，他們分明看出來，恐怕是極其不簡單。

“沒想到，有生之年，能夠見到一尊活著的戰聖。”

“未成聖，可戰聖，超越肉身極限，生命層次部分躍遷，這是傳說中的生靈。”

“祖禁不易，戰聖難覓！”

十三處虛空之地，不斷有人開口，感歎的同時，眸光也很懾人，這位新晉的鎖天傳人越強，所能收割的氣運眷顧，也一定更加可觀。

四方嘩然！

尤其是人族五條真龍船上，眾多頂尖元神人物露出震動之色，原來所謂戰聖，居然擁有如此驚世駭俗的武力，這一位到底打開了幾重神藏大竅，才能將肉身體魄淬煉到如斯境地。

更多曾經的年輕一代，而今已過而立之年的新晉元神人物，看向蘇乞年的目光就變得無比複雜，這是壓迫了他們所有一代人的存在，沒想到在他們晉升元神之後，對方已經去到了一個他們更加難以企及的境地。

未成聖，可戰聖，也就是說，即便不倚仗那口準劫器龍舟，其也擁有著與天命準聖一般的鎮世武力。

這一刻，戰聖這兩個字，像是擁有某種魔性一般，在所有人的腦海中回蕩，就是與蘇乞年並肩而立的漢天子，此刻也動容，倚仗外物與己身進化，毫無疑問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不只是漢天子，如景唐女武皇，大元天子，不周國主等人族天命，此刻看向蘇乞年的目光，也變得無比肅穆。

如果說此前諸天命的平等與尊重，是基於蘇乞年本身的武力，以及其曾經於整個人族所立下的大功績，那麽現在開始，摒棄其它，其也有足夠的資格，被視為與他們同等層次的存在。

準聖，宗師人物！

“我去，這小子真是……”

大漢真龍船一角，清夜撇撇嘴，與清羽相視一眼，最後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當初可是同入青羊峰接受傳承，轉眼間十多年過去，這差距沒有縮小，反而越來越大，如果說最開始兩人都還憋著一口氣，這些年過去，也早就麻木了。

咚！

有腳步聲響起，宛如天鼓擂動，赤發青年八人一怔，就齊齊失聲道:“大人！”

灰袍老人動了，他腳步抬起，將虛空踩出一道猶若實質的腳印，空間壁壘凹陷，像是留下了一道永恆的足跡。

咚！咚！

這位星空護道人一步一步登空而上，他腳步不快，

但氣息卻像是沒有極限一般膨脹，落到兩族，乃至十三處虛空之地的諸族強者眼中，就好像一座太古神山，擠開了混沌霧海，刺破了九天十地，與日月並肩，與星河同輝。嗯?

天象妖皇等人亦吃了一驚，前輩居然打算親自出手，但須臾之後就沉默下來，五年之前，此子就斬了當代鯤鵬皇，五年之後的今日，其以戰聖之身，再加上那口準劫器龍舟，以其把握的時間禁忌之力，哪怕是他們四海妖皇，恐怕也沒有誰敢說能有幾分勝算。

不知不覺中，一尊大敵徹底成了氣候。

咚！咚！

腳步聲愈發恢宏，仿佛踩踏在天地的脈絡之上，諸道哀鳴，像是被這股氣息壓製住了，五條真龍船開始搖晃，哪怕有漢天子等人族諸天命的氣機壓製，也不能徹底平靜，普通初證元神的人族強者更是面色蒼白，心神顫栗，這還只是分散的微不足道的氣息壓迫，難以想象，這來自星空的妖族老人，到底強至何等境地，難道真如光明龍皇所言，是一位聖人?

轟！轟！轟！

幾乎在同一時間，漢天子、景唐女武皇等五國國主身上，準聖氣機像是五條真龍扶搖而起，真龍船上空，五片神聖氣機繚繞的宏大世界虛影浮現，在一片深邃虛空邊緣沉浮，而在那虛空深處，是無盡翻湧的混沌之氣。

“五轉巔峰！”

諸妖皇凜然，尤其是在大漢真龍船上空，那片紫氣縈繞，赤金陽氣如龍盤亙的宏大世界虛影，幾乎就要擠進混沌虛空中，恐怕距離六轉之境，也只是半步之遙。再念及他們四海妖族，當年九大妖聖被放逐之後，雖然他們也繼承了一些殘缺底蘊，眼下步入五轉之境的，能有逾十人，但要說與這代漢天子相比的，卻是沒有一人。

也就是說，若是沒有這位星空中降臨的本族前輩，這一戰他們的勝算很難超過五成，甚至有很大的可能兩敗俱傷。

轟隆隆！

五片準聖界轉動，氣機交織，搖晃的真龍船重歸平靜，但南詔天子與不周國主相視一眼，目光卻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因為那來自星空的灰袍老人，比想象中更強，還有十三處虛空之地的異族強者環伺，這一戰前途未卜。

再看漢天子與景唐女武皇，卻是眸光熾亮，兩人身上有若有若無的氣息升騰，飄渺不定，蘇乞年心神微動，當年他境界眼力都有欠缺，現在就看出來很多東西，如非是潛藏、降臨在這片大地上的越來越多的異族強者，或許僅憑五國之力，當可在九大妖聖歸來之前橫推四海，鼎定乾坤。

“畢玄聖人，幾分時間已過，此子棘手，交由我神族如何?”

突兀的，有聲音響起，不是很響，卻將那腳步聲裹挾的韻律一下擾亂，灰袍老人挑眉，停下腳步，看向十三處虛空之地，開口的正是那如神祗般的年輕神族男子，在其身側，還有一位同樣身具十二翼的神族女子，肌體晶瑩如白玉，只是婀娜身姿及真容，都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金色霧靄中，看不真切。

“骨族可為畢玄聖人擒拿此子。”

“冥族亦可助畢玄聖人誅殺此子。”

……

轉眼間，十三處虛空之地的諸族強者接連開口，妖神山前，眾多人、妖兩族的元神強者眸光凝重，皆感受到了一股詭異的氣氛，今日參戰的都不是普通人，此刻就看出來，諸族似乎都盯上了那位光明龍皇。

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有人念及此前提及的鎖天傳人，光明龍皇出自大漢武當青羊峰一脈，鎖天傳人，難道是源自虛空聖域的傳承?

身為人族五大生命絕地之一，虛空之地的傳承神秘至極，甚至有傳聞， 當年的人族三聖，也曾經進入過虛空之地，後來才支撐起了人族那段支離破碎的黑暗歲月。

“看來你們也是各懷鬼胎。”

這時，蘇乞年開口了:“誰能鎮殺蘇某，日後重歸浩瀚星空，就能得到難以想象的一界氣運眷顧，不過你們如此算計，最後到底是哪一族出手，恐怕也很為難，蘇某倒有一個建議，諸位也不必這麽快撕破臉。”

蘇乞年語氣很淡，眼中亦浮現出幾分玩味之色，而包括灰袍老人在內的，數十位異族強者，卻皆沉下了目光，這是在嘲諷他們嗎?

“什麽建議！”灰袍老人沉聲道。

“你們……”蘇乞年環顧一周，語氣平靜，一字一頓，認真道，“一起上。”

什麽！

不只是灰袍老人，就是十三處虛空之地的諸異族強者，也都齊齊一怔，既而，不少人的目光就瞬間冷了下來。

“看來你們並不信。”

蘇乞年輕輕搖頭，不等這些人再開口，他就動了。

天地像是一下凝滯了，鉛雲如鐵，星空如冰，這世間的一切，仿佛凍結在了眼前這一刻。

“不對！”

幾乎是第一時間，那如神祗般的神族年輕男子大喝一聲，眼中兩道刺目的神光，宛如兩口金色神劍，一下暴漲，鏘的一聲，刺破了這片凝滯的天地。

不好！

另外十二處虛空之地，亦有人同時察覺到不對，但緊接著，所有人瞳孔都一下劇烈收縮，死死地盯住了那真龍船首，那一襲粗布白袍的年輕身影前，那如赤金鑄成，如龍鱗層層疊疊的甲板上，一顆蒼老，而神情錯愕的首級，以及一地披散的晶瑩黑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