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陽之地,太陽墳場深處。
蘇乞年感到渾身都有些不自在,面對眼前的女子,兩世而來,也不過是第一次,眼前沉靜的氣氛,竟令他生出了幾分退避之意。
而於對面的女子而言,昔年醉心物理,二八芳華就投身聯合國,科研不斷,再未踏出一步,而眼前種種,偏偏沒有任何一種公式可以破解,也沒有任何一種本源法則可以抵擋,卻也不禁生出了一絲逃之夭夭的念頭。
兩人都沒有挪步。
噗嗤!
直到數息後,劉清蟬清冷的容顏化開,忍不住笑出聲,絕美的臉上嫣紅漸退,蘇乞年微微一愣,哪怕浩瀚星空中見慣了那些聖女天女的傾世容顏,卻也抵不過眼前這一刻,他不禁深吸一口氣,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
半炷香後。
如琉璃般的結晶大地映照兩道並肩而行的身影,熊熊太陽真火像是黃金般絢爛,有些泛白,灼烈的氣息足以令聖者卻步,卻不能接近這兩道身影,方圓三丈之地,仿佛化成了禁地,那在真焰中跳動的螢火,也不敢逾越半步。
再深入下去,沿途的太陽真焰逐漸暗淡,一顆顆太陽星骸枯敗,徹底熄滅,空氣中反而彌漫起絲絲縷縷陰冷之氣。
嗚!
再行數裡,陰風嗚咽,像是極地吹來的極寒之氣,更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耳邊輕語,這種氣息,令蘇乞年眉頭微蹙,怎麽都有點走在黃泉路上的味道。
到了這裡,原本如琉璃金玉般的結晶大地,反而凍結成了一種灰黑色的渾濁石質,濃烈的腐朽之氣如沆瀣般彌漫,原本一路跟隨的金黃螢火,也早在十數裡外止步不前,像是在這墳場深處,存在著某種令它們極其畏懼的東西。
這是……
半盞茶後,兩人止步,哪怕是蘇乞年,浩瀚星空走過一遭,見過無上王者的威儀,仰望過諸族大帝屹立星空的身影,更邁過時空路,重歸地球,見過萬神之鄉的巍峨,天將抬棺的執念,卻也不禁為眼前這一幕所動容,心神震動。
一座枯敗、陡峭,甚至顯得有些乾瘦的黑色孤峰,像是一口古天劍直指蒼宇,它沉寂而幽邃,腐朽的氣息濃烈,甚至形成了一片片灰色霧靄。
不止如此,在山體上,還生有一道道蜿蜒的溝壑,這些溝壑互不交錯,像是始終處於不同的世界,永遠都難有交界的一天,而於蘇乞年,乃至劉清蟬而言,這些溝壑更近似於某種熟悉的體態……指紋!
這就足以震動這純陽之地外的一切生靈,恐怕連那些自浩瀚星空中而來的諸族強者也不例外,不是法相,而是真正的血肉體魄,像是孤峰一般的斷指,甚至這純陽之地虛空扭曲變化,這根斷指的真實本體,怕還要更加可怖。
蘇乞年心生搖曳,以他眼下的人族戰體,在這座孤峰之前,也顯得過於矮小,甚至就算是無上王者的體魄,在蘇乞年看來,怕也有所不及,至於諸族大帝一般的存在,蘇乞年不敢妄言,距離那一重天地,他還相差遙遠,但不論如何,也足以體現出眼前的驚悚,這根斷指的主人,到底是何種可怕的生靈,是遠古生靈嗎?還是比遠古更加久遠的太古年間?
“歲月中,埋藏了太多的未知與恐怖。”
劉清蟬開口道:“不只是純陽絕地,其它幾大絕地,一定也有非同尋常的根腳。”
蘇乞年點點頭,道:“師父封鎮此地,而異族覬覦之心不死,大師兄言及需定鼎天下……”
說到這裡,蘇乞年露出沉吟之色,諸族覬覦的造化又到底是什麽?
劉清蟬看他一眼,雖然其剛剛說得風淡雲輕,但她又如何猜不透,這五年有余的星空之路,怕是蘊藏了太多的凶險,其能夠擁有眼下一般,比聖人更強的至強武力,所需要付出的,絕對超出想象。
足足半個時辰過去,蘇乞年二人轉身離去,他們嘗試了諸多方法,卻不能撼動這黑色孤峰分毫,而蘇乞年心有所感,未曾妄動,此地極不尋常,貿然出手,只會引動莫可名狀的變故。
……
純陽絕地外。
大元天子與天鷹教主目光沉凝,倏爾,兩人同時挑眉,看前方金色霧靄翻湧,而後像是被一股無形氣機撕裂,生出一條通路,三道身影在通路盡頭浮現。
“龍皇!”
天鷹教主忍不住低喝一聲,這位大元天鷹目光微黯,他看到了漢陽郡主,看到了光明聖女,卻獨獨沒有見到自己那位三弟子。
半盞茶後,看三人沒入虛無深處的背影,大元天鷹與這一代的大元天子相視一眼,皆露出無比凝重的神色,一尊疑似比尋常聖人更強的古老生靈複蘇,可能走出了純陽絕地,行蹤未知,毫無疑問這是巨大的威脅。
還有眾多異族強者環伺,尤其是大元當代天子,此刻忍不住深吸一口氣,身居高位,必承其重,打江山易,守江山難,事實上,祖上開辟大元,也是自血與火中走來,眼下掃平四海,是人族前所未有的盛世之初,亦是劫數最大之時,若能渡劫而過,當開萬世太平,若隕落於內,恐就天翻地覆,人間淪陷。
……
臘月二十九,入夜。
青羊峰上長明燈不熄,蘇氏看走進宮門的三道身影,眼睛不禁笑成了兩輪彎月。
清冷如劉清蟬,此刻長長的睫毛微顫,哪怕已經來過不止一次,還是有些莫名的心慌。
蘇乞年看青羊宮中的一道道熟悉的身影,忽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心安,與此同時,他也感到了肩頭的沉重,在他的身上,寄托了太多人的念頭,現在大局未定,只是短暫的寧靜,他相信諸異族潛藏的人物,絕不止當日星空中遁去的二十余位聖者,諸族隱忍爭造化,他不善於,也沒有太多的工夫來算計與謀劃。
除夕夜。
相比於往年,今年的青羊宮人聲鼎沸,不僅僅是常年駐守邊疆的蘇乞明歸來了,還有靜篤道人,顯定峰峰主夫婦,甚至掌門寧通道人也親臨,除此之外,還來了很多身份不一般的客人,如前任道院院主,通神拳祖千殤,鎮妖王劉曾安,李家飛刀傳人,聶空,斷七,明覺小和尚,女至尊虛若依,甚至到後來,有劍光天降,蜀山真臨劍聖,及天帝聯袂而來。
“沒想到連師兄也驚動了。”蘇乞年微笑道。
什麽!
隨著蘇乞年開口,聶空等人倒是吃了一驚,什麽時候,這一位成了當代天帝的師弟,但緊接著,很多人又想到昔年虛空之地之行,若說除了武當之外的傳承,怕也只有那一處了,如此說來,天帝與龍皇,都曾得到過虛空之地的造化。
這一夜,青羊殿內外,足足擺了二十幾桌,一直到子夜之前半刻,才漸漸散去。
“老東西,和我杠酒,你有種!”
“喝不下的是你兔崽子!”
這是玄惜老爺子與玄冶子,兩人拉拉扯扯,各持半壇老酒,都自封了真氣,互捶著對方的胸口,踉踉蹌蹌,朝著青羊宮後院兵閣而去。
青羊殿內,蘇乞年有些哭笑不得,卻又生出一些感慨,看來昔年種種皆已放下,歲月如磨,不僅能夠平淡記憶,更能消磨恩怨,隨著一代人逝去,更多的舊事都塵歸塵,土歸土。
月上中天,子時至。
爆竹聲中一歲除……
這一年,赤霄歷五千四百四十四年,蘇乞年二十有七。
正月初二。
初升的朝陽也擋不住的料峭春寒,卻被一則消息點燃,如天火燎原,席卷天下。
“傳光明龍皇令!天下共剿異族!”
五國境內,無論廟堂內外,上至鎮國大宗之主,下至市井攤頭的販夫走卒,皆渾身一震,自掃平四海之後,這位光明龍皇又有動作,這是欲滌蕩天下,重塑朗朗乾坤嗎?
而這一次,天下皆動,不僅僅諸武林宗派、世家,五國昔年駐守四海邊疆的軍伍,也都散入江湖大地,很多武林名宿感歎,這該是最後一場風雨了,哪怕隕落了他們這一代,只要能為後世開太平,就一切都值得了。
這一日,景唐境內。
這是一座通體鮮紅如血,高達數千丈的古山,空氣灼熱,終年炎炎夏日,每一寸空氣,都彌漫著硫磺的氣息。
凰家族地,就在這古山腹地的神凰谷中,昔年的神凰山,一方天命大族,而今封山閉門,隨著一代天命凰長空的隕落,宛如天柱崩塌,一下砸碎了這一方千年大族所有的高傲。
神凰谷深處。
一名中年道人盤膝而坐,一身青色蠶絲道袍微漾,他面容方正,黑發披散在肩頭,發梢上一點赤金色若隱若現,在其身前,是一方能有十丈方圓的岩漿湖,亮金色的岩漿汩汩,伴著赤霞蒸騰,隨著中年道人呼吸吐納,不斷沒入其口鼻中。
嗡!
倏爾,原本汩汩而動的岩漿湖,生出一股難言的氣機,那金紅絢爛的岩漿開始劇烈翻湧,而後像是被兩隻無形的大手分開,顯露出來湖底的一尊如赤霞鎏金的古樸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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